晏子秋并未将他的打算明说,他不希望徒增**安的忧虑。
“苍翎只吃这个谷子,明早妳离开后,我会让牠联系。”
将闪着微光的墨黑绒袋放在**安手上,他续道:“平安,到了福德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出手。”
**安没有马上答应,思忖一会,才开口:
“只要不牵涉到你,不牵及无辜,我可以旁观。”
她有自己的标准,只能尽力而为。
“足够了。”
晏子秋继续埋首案前,将写好的纸轴一一卷起,系在谷鸽脚上。
两人就这么伴着彼此,相伴无言。
安稳地宁静直到长青入门送夜宵方被打破,他说:“是给夫人的。” 木托上只有一份陶盅。
**安确实有些饿,但她不记得自己有交代过要夜宵。
“你点的?”她只能想到是他。
“嗯。”他知道她有这个习惯。“吃完就睡吧。”
**安心头一紧,她大喇喇惯,但毕竟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女。
搅着碗中甜汤,愈吃愈慢。
晏子秋自然是看在眼里。
“要吃到明早吗?”他如果不说,她大概要搅到午夜。
但他已经累了。
今日对几乎足不出谷的晏子秋来说,确实是艰辛的一天。
“那有。”瞪他。
本想说个几句,发现他的倦意。
**安虽然精神奕奕,仍然低头三两口扒完甜汤。
今夜将是他们成亲后的第一晚。
“我让长青进来帮你洗漱。”
端起空碗,一溜烟跑了。
**安其实不需要收拾,但她真的太紧张。
这是她真正意识到,自己与晏子秋已经是夫妻的事实。
哗啦!
**安绕到客栈后头水井,舀了桶水,唰啦啦的拼命洗脸。
她的鬓角到额边的发全湿了,双颊冰凉,终于冷静下来。
“听说那是很费体力的事情。”
想起之前青楼的美人们说过,女人不需要做什么,男人要耗体力。
但晏子秋的体力怎比得过她!
“看来还是得我来主导。”
**安咕哝着,在完全搞不清楚要做什么的情况下,暗暗下了决定。
又漱了几口,嘴皮快去掉一层,这才跺回厢房。
抱着要主导一切的觉悟,她推开厢门。
晏子秋已经和衣,烛火摇曳,映在素白的单衣上,昏昏黄黄。
他靠在榻上,衣襟收拢,气质温润中透着几分飘逸,静静地等着她。
**安突然觉得自己太荒唐了。
“想什么呢我……”莫名感到羞赧。
抬眼,对上那双无情无欲的眸光,心跳猛然漏了一拍。
一个箭步,她大喇喇走到榻边,动作极为自然地坐下,随手拍了拍膝盖,好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晏子秋微微挑眉,目光从她沾着水气的发丝扫到那略显皱巴的衣襟,神色不动,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莞尔。
他沉默片刻,忽而轻声开口:“平安,妳就这样睡吗?”
“还是……需要帮忙?”一抹红晕唰地爬上**安的颊边。
晏子秋忍不住笑了,很开怀。
撇过头,还算是很君子的让她换衣服。
他想到,也不过是去年,**安练完武,光着膀子在面前走来晃去,丝毫不介意。
是因为身分不同了吗?
回眸,望向换好里衣的女人,心头一阵涌动。
平安,**安,他的妻子。
晏子秋朝她敞开了手。
这回,**安没有害羞,也不矫情。
窝在他怀里,背抵着胸膛,并不厚实,但**安仍能感觉他将自己细细包拢。
原来相拥入眠是这样的滋味。
很不错。
她想。
“晏子秋。”
“嗯?”
“你为什么答应我?”她一直想问。
“为什么这么问?”
声音闷闷的,晏子秋埋在她的颈侧,似乎很喜欢这个位置。
“你觉得我不该答应?”
摇摇头,她不是这个意思,“就是……你答应得很快。”
**安确实没想过会被拒绝,比较意外的是,晏子秋很爽快地应许了。
晏子秋顿了一会,轻轻靠在她耳边,宛如呢喃:“平安,你记得我当时问你的话吗……”
“记得。”她当然记得。
晏子秋问她,知道他的情况吗?
他的身体很弱,从小如此,一点点风寒就要躺上好几天。
但还不仅止于此。
“我有听到师傅跟谷子先生的对话……”
这也是她决定向他求亲的最大原因。
晏子秋似乎活不久。
“我知道。”
不然她不会告诉他,不求白头。
**安绝不会了解。
当时回答自己的她,在他眼底有多么耀眼。
心思弯弯绕绕,几百个计算,多少个夜。
是他想象成真。
他多感谢。
**安感受到抱着自己的臂弯收紧了些,晏子秋埋在她的颈间,一直埋着。
轻轻地回抱他的手,她喃喃低语:“我不会后悔。”
“你要多相信我。”
晏子秋没有回答,沉默地感受着手臂上的力量。
稳稳地,很温暖。
两人各怀心思,无声相拥。
來日漫漫,没有尽头。
——————
长青端着水盆进屋时,晏子秋正端详着一只精雕细琢的白玉发扣。
“公子……长松到了,在外面候着呢。”
“让他进来。”
晏子秋收起发扣,抬头,一如既往的清雅出尘。
片刻后,长松匆匆入内,朝晏子秋行礼。
“公子。”
晏子秋微微颔首,淡淡说道:“有事上路再报,待会夫人会找你,先候着。”
顿了顿,他补充道:“不管夫人想做什么,依着她。”
长松一怔,眼中掠过一丝错愕,却很快恢复平静,应声退下。
不出半个时辰,**安果然找上了他。
“夫人。”微微叩手。
长松半个时辰前得知公子已婚娶,眼前的姑娘便是夫人——跛刀武仙的徒儿。
**安颔首,神色淡然,突然问道:“你擅长追踪?”
他点点头,并未言语。
与粗犷豪迈外表不同,是个十分寡言之人。
“来吧,跟上我。”
她转身迈开步子,语气轻快,却不容置疑。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客栈,一路绕进了家人声鼎沸的医馆。
“客人抓药吗?”医馆伙计招呼着,“药方先拿去估价,付了钱来这排队等。”
只见,**安跟着指示朝估价处走去,路过往诊疗所的通道时,脚步一顿。
深蓝帘幕轻轻晃动,瞬间没了人影。
来往人声嘈杂,无人察觉。
长松心头一跳,提气而上,掀开帘幕悄无声息地闪进去。
快步经过第三个诊疗间时,一股徐风扑面而来,窗户半敞着,隐约能见外头天光。
长松不假思索,悄然无息地从问诊的人们身后翻过窗槛,静若幽影,稳稳落在地面。
眼前正是**安,她半蹲在医馆内院,拿着枯枝在地上胡画。
“行啊。”抬眼,对他波澜不惊的态度感到满意。“这次真要跟紧点。”
话落,人已无踪。
紧追而上,眼前身影迅疾朦胧,转瞬间已绕回客栈。
两人落在客栈顶层空厢房,**安靠在开了缝的窗楞边,风吹的她细发飞扬。
“你看到几个?”问得轻松,“眼。”
“展开说说。”
长松意识到,她在考他。
“第一个在医馆门口,装作抓药百姓。”长松平静道,“左手指节有薄茧,弓手。”
**安颔首,等他接着说。
“第二个,在客栈大厅,靠窗饮茶。”他低声补充,“杯中茶凉,眼神对着梯口。”
“第三个,门外洒扫。”语速平稳,“靴后缀刺,鞋底带泥,去了远处。”
点点头,她目光淡然,似在等待。
长松眉头微动,略一思索后补充道:“还有一个。”
“哦?”
眉梢微挑,终于有些笑意,**安示意他继续。
只见长松上前一步,伸手拉开墙边的衣厢门。随着“吱呀”一声轻响,衣厢内蜷缩的身影暴露在眼前。
那是一名男子,衣着精致,右腕绑着一只谷鸽。谷鸽正拍翅扑腾,脚上的纸轴已空。
“最后一个,这间厢房住客。”他道,完成考验。
**安缓缓探入衣襟,抽出一卷纸轴,正是从男子身上取走的。
“之后我会与你们分头行动,长青武功不足,只能随侍。晏子秋身边就剩你了。”
将纸轴递给他,轻拍他臂膀。“好好照顧公子”
“护他周全。”
**安离开了,她敲打一番,希望长松能谨记在心。
步回厢房,晏子秋倚着窗楞,悠悠望着外头喧嚣。
“回来了?”回眸,他问。
“回来了。”她答。
视线落在他腰间垂着一只白玉匣,玉色温润如霜,隐隐刻着卷草纹,银丝流苏垂落,清简精致。
晏子秋没有挂过配饰。
“都准备好了,马上要动身,我们在丰原见。”
**安整理行李,她没什么东西,也习惯轻装简行,一下子便收拾妥当。
晏子秋目光落在她颊边微乱细发,低声道:“平安,坐这儿。”
**安抬头,正束起袋口,微微一愣,但还是依言坐下:“怎么了?”
“有东西给妳。”
走到她身后,抬手轻轻碰上她发间束发。
“别动。”
他的声音低而稳,像是在哄人,有些宠溺。
**安心头一动,刚要抬手去扶发带,他已轻巧解下。一头长发顿时散落,如瀑布般披在肩头。
“你又干嘛?”
“帮妳梳头。”
晏子秋低声说,手中握着那条发带,视线在她发间扫过。
“你?”
**安有些意外,转过头,却被他温柔地按回去。
玉梳落在她丰盈的发丝之间,一缕缕梳拢。
“我第一次帮人梳头。”他连自己都没梳过,“疼的话要说。”
动作很轻柔,小心翼翼。
**安感觉,自己被细细呵护着,如珍似宝。
“不疼。”
“比我自己梳得好太多。”她惭愧。
晏子秋微微一笑,想起自己看过**安整理。
她性子急,又不甚在意打扮,拿着梳子像在梳马鬃似。
“以后别自己梳。”看了都疼。
“怎么,嫌我梳的差吗?还是绑的乱?”
**安皱着鼻子,她是大手大脚了点,但至少整整齐齐。
“那敢。”他毫无此意。
发丝已聚拢为束,晏子秋将之高高束起,他似乎是有点梳发天赋。
“好了。”将发环扣上。
晏子秋取了镜子过来,“平安,看看。”
镜中映出一张英姿飒爽的面容,清秀眉宇间透着一股洒脱与不羁,眼神如晨光般清亮,灿灿如阳。
**安注意到颅顶的发环,束草隽刻,银丝流苏,与他的一对。
“这是取自同一块玉。”
追着她的视线,晏子秋解释。
她抚上白玉发扣,有些冰凉。
他手掌微微用力,缓缓将她的手反过来。
指尖相触,扣入她微张的手,牢牢交握。
掌心相熨,她暖如阳,他冷如霜。
该上路了。
各自前行。
“夫人,一路平安。”
**安抬眼,触上镜中那双专注而深邃的眼眸。
“嗯。”
她应了一声,语气轻缓如风,回扣住他,握得更紧些。
“我去去就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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