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晖满天,一片暖橙色调,庄严的贡院大门亦被涂抹得熠熠生辉,在古老门轴的吱呀声中,两扇门同时打开,这一进一出间,不知有多少人借此鱼跃龙门青云直上。
迎接考生的车马排布得密密麻麻,在里面圈了三天,对大部分文弱书生来说都是身体状态的极限拉扯,车马不能离得太近,这时就得靠各家的机灵小厮凑上前去,及时找到人扶回自家马车去。
除了等着接人的小厮外,还有一些家里明明没人考试但偏也凑过来看的,这些人不为别的,为的是掌握第一手情况,观察各考生尤其是夺前三甲呼声高的几位,看看他们是踌躇满志还是沮丧落寞,好在日后的押注中更胜一筹。
每出来一个有名望的,这伙人都要嘁嘁喳喳地分析讨论一番。
等到顾深出来时,讨论声最盛,以他出众的容貌,一露面就被人认了出来。
顾深自我感觉还可以,毕竟试题如他所料,同前世的记忆无差,他早早地作答完毕,还有时间闭目养神,并在出来前简单整理了下自己,以免小夫郎见到一个拖沓的夫君。
偶像包袱不能丢,加之他平时有注意锻炼,还自己模拟考试了几次,就算神色上难免疲惫,但在一众如被榨干了精气神的萎靡考生的陪衬下,也是卓尔不群、俊逸出尘。
然而帅不过三秒,顾陌上前半扶住自家少爷,他知道顾深最不喜人啰嗦和隐瞒,干脆直言不讳,“少爷,少夫郎他留书出走了。”
“什么?”顾深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明明上辈子小夫郎是亲自来接他出考场的,这次怎么就突然留书出走了?
不容他怀疑,顾陌已经把书信递上,封面上清清楚楚地写着和离书,顾深颤抖着双手展开信纸,“愿郎君相离之后,清风依旧,风华如故,文儒思雅之道,重遇今生良缘,再见之时,忘尘无怨,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这字字句句他仿佛认识,却又那样刺目,他把纸揉作一团攥于掌心,再克制不住内心压抑翻涌,只觉喉间一阵腥咸,随后眼前一黑。
围观的瞬间炸开了锅,可不得了哇,他们之前觉得会稳居前三甲的顾深少爷这一出考场就吐了血,那血都是黑红黑红的,得是多深的郁结呐,看来他是科考无望了,没瞧见么,人都直接晕过去了。
顾陌没想到向来气势强横常给他压迫感的主上,这回就这么在他眼前倒下,容不得多想,赶紧背上人去寻医馆。
一出考场就撑不住的大有人在,要不是顾家有些威望,这会儿怕是连大夫都不好找。
老大夫搭脉一探,“这,怎么还存了死志了。”连忙取出银针,不敢耽搁地扎了下去。顾陌在一旁寸步不离,却也只能是干着急。
少顷,老大夫将银针一根根取下,“再过一刻钟,人差不多就能醒了,心病还须心药医,好好劝劝他吧,瞧着年纪轻轻的,科考不利日后再考便是,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不可轻忽。”
顾深的事,顾陌不敢多嘴。
一旁观摩针法的小学徒却是碎嘴得很,“可不是么,有那满头白发的还在考呢,眼睛都花了,临考前还特意来我们这儿配药敷眼睛,人家都没放弃,你家少爷这么年轻怕什么,这就抑郁吐血,简直比那吃饱了撑的,还吃饱了撑的,大不了等他考到老眼昏花时,也来我们这儿开药,我给他算便宜点。”
老大夫的医术果然了得,一刻钟时,顾深幽幽转醒,撕心裂肺地咳了一阵后,总算是能勉强起身,顾陌已经按方子抓好了药,几步上前将人扶住,往外面的马车而去。
小学徒看二人离开还好心嘱咐,“那个挺俊的少爷,我跟你说啊,人的心胸就算不能如大江大河般宽广,也得像小沟小渠般川流不息。”
顾深没回话,只又吐了一口血。
惊得小学徒连忙捂住嘴,“算了,算了,我不说了。”
顾深就这么一身是血地回到顾府,吓得老夫郎赶紧遣人去给顾赞传信,向皇帝求请太医。
秦芳妍刚哄着顾雪娇吃完药,听完下人回报顾深的情况,皱眉道:“考个试而已,还让人这么不省心。”
旁边的楠哥儿老实地低头站着,让人看不出眉眼神情,但他心里却是有些骇然,师父走之前有偷偷找他谈过,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吴家,他拒绝了,他不能让他小爹一个人留在顾府,眼下二舅舅病得如此重,也不知师父会否回心转意回来照顾他。
对于吴碧笙的离开,顾家其他人似乎是全不在意,就连当初一力促成这桩婚事的顾赞,好像都有了别的想法。
顾深拖着病体就要去临江府寻夫郎,被祖么的眼泪攻势给劝住了。
在顾家顾赞向来只忙着自己钻营,对顾纵和顾雪娇都不闻不问,与之相比,对顾深还算关注,但这关注之中又隐含着几分筹谋算计。
秦芳妍对长子顾纵那是当成顾家继承人来培养的,也曾付出过不少心力,尽管后来顾纵不太争气,但大儿子在心中的地位还是不可撼动的,对顾深却像是生来就亲近不起来,这孩子自幼太过聪慧,让她有些看不透,加之后来顾雪娇出生,她又把心思放在照顾女儿身上,顾深则直接送去老夫郎身边,而顾深长大后更是不太听她的话,让她尤为不喜。
既然被祖么强留下养病,顾深便开始反思,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小夫郎留书离开,难到还有什么他没考虑周全导致的蝴蝶效应影响到了小夫郎?他又该如何劝小夫郎回到他身边?
比之顾深这边的愁肠百结,吴碧笙那边则是没心没肺荣华富贵,鸽子蛋大小的宝石,圆润饱满的大珍珠,琥珀、玛瑙、珊瑚不一而足,还有各种香料和看不出材质的织品。
吴靖夫妇此行虽然出手了大部分的货物,但也没忘了留些给自家人,起初还以为笙哥儿是急着回来挑礼物,结果挑完礼物他还非要在娘家住,眼看哥儿婿出考场的日子都到了,哥儿还一点要回去的意思都没有,夫妇俩哪还看不出来这分明是有情况。
吴碧笙见拖不下去了,干脆承认自己就是不回顾家了,出来的时候已经留了和离书,等顾深签好后,让菜包驿站去人取一趟便是。
夫妇俩以为是自家哥儿受了什么委屈,边心疼着,边细细询问,结果就得到吴碧笙一句,“我就是不想跟他过了,我想回吴家,伺候爹娘。”
柏哥儿都差点听不下去,就笙哥儿回来这两天好吃懒做的样子,哪是回来伺候爹娘,分明是带球回来啃老的。
吴靖冷了脸色一拍桌子,“胡闹,婚姻岂可儿戏。”
杜曼蓉已经开始寻趁手的鸡毛掸子了,“小兔崽子,我看你是欠收拾了。”
柏哥儿这回可不怕,肚子一挺,“打呀,打呀,往这儿打,先打你大孙子。”
杜曼蓉啪嗒一下扔了鸡毛掸子,盯着小哥儿仔细看了又看,“真的有了?你没骗娘吧?”
吴碧笙笑得讨好,“我哪儿敢呀,我娘足智多谋聪慧无双,就我这点小道行哪能蒙混过您的法眼呐,不信您问柏哥儿,他陪我去看的大夫。”
“是真的,您看,当时开的保胎药的药方我都带回来了。”柏哥儿说着忙把药方拿出来给夫人看。
杜曼蓉是信不过笙哥儿,但是柏哥儿是不会对她说谎的,当即又惊又喜,自己刚才差一点就要鸡毛掸子招呼了,“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坐下歇会儿,别累着我的大外孙儿。”
吴靖回过神来赶紧喊吴止,“快,去请个郎中回来,要医术好的。”
吴碧笙撅着嘴,“爹,你还不信呀,我真没骗你们。”
“爹,不是不信,是想你一路颠簸回来,也不知道小外孙儿适不适应。”吴靖这会儿声音都特意压低了许多,像是怕吓着小宝宝,与刚才拍桌子瞪眼的时候简直是判若两人。
吴碧笙叉腰,“我怎么觉得你们对他比对我都宠呢。”
杜曼蓉满脸堆笑,“宠你,当然宠你,别掐腰,当心挤着他。”
吴碧笙鼓脸,就很气。
吴靖转移他的注意力道:“这事你是不是没跟顾家说啊?”顾家要是知道不可能还放任他可哪儿走。
“当然不能说,要是他们觊觎我的宝宝不放行怎么办,这可是我好不容易带回来要继承家业的。”吴碧笙捂着毫不显怀的肚子,宝贝得很。
吴靖夫妇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不过这会儿小哥儿怀着孩子呢,还是先顺着他好了,等亲家来人再说吧。
结果等了几天不见人上门,连封书信都没有,这让吴靖夫妇都开始有些不满了。
吴碧笙心态反而更平和些,在他看来顾深喜欢的是魏凌思,对自己定然是没有多少感情,婚后的那点用心,也无非是因为他占了夫郎的位置,若是换作其他小哥儿嫁过去,顾深大概会同样如此对待那人,虽然心底难免有些酸涩,但因为早有心理准备,接受得更自然些。
他从回吴家就开始安排人筹措菜包驿站各驻地站点的选址和建设,京师那边的菜包驿站已经流程熟练可以自行运转了,涂达和吴戈都被委派到各处,连出海回来没歇几天的师弟们也被他踢出门几个去跑腿。
吴碧笙自己倒是无事一身轻,就连去排队买玉融的新册子,都是吴海不情不愿地去给排的。
吴海半夜就去了,就怕买不上,以吴碧笙现在的受宠程度,敢惹他不高兴,那自己绝对没法在师门再混下去。
吴碧笙一觉睡到自然醒,非常时期,舞刀弄枪都得先放放,想起书铺旁边那家挺好吃的包子铺,干脆早饭不在家吃,带着柏哥儿去那包子铺边吃边等。
柏哥儿从旁边豆腐坊给买了两碗热豆浆,添钱多要了几勺糖,对于吃好吃的这件事他最有心得了。
加了糖的豆浆不仅味道更好,也没有刚买时那么烫嘴,吴碧笙小口地抿着,甜丝丝的还带着一股醇香,解渴又解馋,香菇肉馅的包子一如既往的鲜美,吴碧笙还跟店家要了醋和辣椒油来蘸着吃。
渐渐地包子铺的人多了起来,时不时还能听见有人讨论这次科考排名之事,当听有人说押了顾深为榜眼时,吴碧笙夹包子的筷子顿了顿,心道:押什么榜眼,该押探花才是。随后又自然地将包子凑到嘴边吹了吹。
“啊?你押了多少啊?我听人说,顾深这次怕是考废了,据说他一出考场就吐了血,人更是直接晕倒,你还押他?”
注:和离书内容是从网上东一句西一句摘抄的,“人命至重,有贵千金”是药王孙思邈说的。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8章 第 38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