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文书,两家人来到清酒村。酒坊工人下工见到两家人,不免觉得奇怪。哪有黄昏时分探亲的,且又空着手。脸都绷得紧紧的,没有一丝笑容。
有相熟的工人向陈江打听。陈江含糊其辞。工人多是男人,上工一天又热又累。虽然好奇倒也没多问,还要赶回家吃饭。晚饭间,与家人闲谈说起,引得不少婶子好奇。
清酒村富裕,男人在酒坊上工,家里种上几亩地,足够养活一家人。婶子们平日里爱聚一起说闲话。不少人琢磨着扒一扒此事。指定不是好事。要真是好事,就陈母那人能憋住?
李秋水在陈家收拾行李和嫁妆。行李很少,出嫁前夏衣三套,冬衣两套。
陈母来来回回把衣服抖个遍,“别想藏着偷东西走。”
出嫁第一个新节,陈江买了一套新衣裳。陈母抱着怕李秋水带走。
嫁妆有三两银子。成亲没多久,被陈江以没钱进货为由拿走。公鸡两只,已经宰杀。陶杯陶碗各一对,李秋水装进衣服里。另有冬被一张。
“被子不能带走。我儿子都盖过了。怎么,和离了,晚上还要盖着男人的被子睡?”陈母不让李万里把冬被带走。
这张冬被有十斤重,里面都是新棉,暖和得很。
李秋水,“我的嫁妆凭什么不能带走?这被子,就算扔到鸡窝里给母鸡下蛋,也不便宜你。”
陈母刻薄地说,“你跟你弟弟睡。你那小哥儿弟弟,晚上要盖着姐夫的被子睡不成?”
在床边折衣服的何玉转身,一巴掌打在陈母的脸上。陈母想还手,被李秋水拦住。何玉反手又给她一巴掌。
何玉气到两眼通红。从前总想着退让几步,怕惹麻烦。自家关上门过好自家日子就成。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错的。她错了,连带着儿女一起受苦。儿子被打伤腿,女儿的遭遇更不必说。现在,就连未出嫁的小哥儿也能被妇人说坏话。
陈江想上前,李天德和李万里双双挡在他面前。陈江怂了,止步不前。从小到大,陈母永远冲在他前面。需要他出头时,他不敢。若是被李万里父子打伤,母亲该心疼。陈江想着,心安理得地站在门口。
陈母嘴里脏话不断,“李秋水,你敢拦我?反了天了。”
李秋水对陈江心死,对陈母也不客气。陈母力气大,李秋水抓不住她,竟直接把她往床上推。陈母跌在床上,李秋水母女齐齐上前压在她身上。
何玉又给她两巴掌,“把你这张臭嘴打干净。我儿不好打你,我可不客气。”
陈母被两人压在床上喘着粗气。男女双方都是二比一,毫无胜算。陈江做下丑事,加之陈母这些年多有得罪族人,不好摇人。
陈江,“娘,让他们拿走吧。”
李万里出屋找来草绳捆好冬被,冲陈江伸手,“三两银子。”
陈母躺床上骂骂咧咧,“这两年,李秋水吃喝拉撒不用花钱?三两银子哪够她吃?”
陈江犹豫着从怀里掏出三两银子。这银钱是云娘给他的本钱。今天这阵仗,若是不掏出来,只怕打发不了李家人。陈江只想赶紧把人送走。若是让村人知道,只怕酒水生意要黄。清酒村重声誉。
闹到现在这个地步,都怪陈母嘴巴没把风,让李秋水听到。陈江看见陈母的眼神,带上些许的怨恨。
李万里拿到银子,李天德背上冬被和包裹。一家人走回翠竹村。
陈母起身想去抢夺冬被,被陈江拦下,“还嫌不够丢脸?闹大了,以后还从不从酒坊拿酒?”
此事,李万里没想过公布出来。说到底,李秋水主动和离已是惊世骇俗之举。更别说前面那些狗血事件。
别人听了,前两日还能同情李秋水一下。再过两日,只剩听到八卦的兴奋,以及对当事人异样的眼神。
村人哪怕听说这么狗血的事情,一时半会应该想不到李秋水身上。
李春花知道不难猜。顾千阳就在镇上,事情又是找张守打听的。李万里没有责怪顾千阳透露消息的意思。李春花是他的母亲,事情又关乎未来夫家的。顾千阳找母亲商量没错。何况,也不一定是顾千阳透露出去的。
不能用偷养情人之事对付陈江。陈江以卖散酒为生。从酒下手最好。
回到翠竹村,已经过晚饭时间。不少村民、孩童聚在路边、村口说闲话、玩耍。见到李家人大包小包从外面回来,六月天李天德还背着一床厚实的冬被。又见李秋水跟着回来。
“这是怎得了?”
“秋水被赶回来了?”问话的是村里张婶。张婶与何玉同年嫁到翠竹村。李天德相貌英俊,为人老实,对何玉很好。张伯是个孝顺儿子,老娘颇为厉害,平时死死压在张婶头上。
何玉就是去看张母和张婶婆媳掐架。张母仗着孝道,狠狠教训一番张婶。张婶不敢对付张母,转眼看到好欺负的何玉。对她一顿痛骂,何玉从此歇了看热闹的心。
眼下,李家明显有事。张婶可不会放过这个看何玉热闹的机会。李家人不理她,她直接拦在人前面,假兮兮,“咱可都是翠竹村的。有什么说出来,大家能帮的都会帮。可不能让人在外头欺负咱翠竹村的。”
何玉把张婶推开,“好狗不挡道。”
张婶:见鬼。何玉什么时候脾气这么大?莫不是撞邪了。眼看何玉要走,张婶伸手拉住何玉的衣服,“急着走做什么?你家秋水可是嫁到清酒村去的。这是做了什么,被人赶回来了?”
村里人爱八卦。但不会像张婶这么没眼力见。人不愿说,还要扯住人追问不停。不过是见李家人好欺负,肆无忌惮罢了。何玉心里痛苦万分,以前我和天德都做了什么。总以为退一步海阔天空,退了二十年。人反而得寸进尺,要把你逼下海。
何玉转身,想骂人。但缺乏吵架经验的她,一时竟想不到骂人的词汇。何玉狠狠地盯着张婶。
李天德从后面走过来,拉住何玉,“这么有空,回家给张辉再生一个。”
张婶只生一个儿子。张母还在时,天天嚷着让她多生几个。两人经常因这事吵架。不是张婶不想生,实在是肚子里没有。张母死后,张婶终于翻身做主。可惜,好日子没几年。儿子娶妻,妻子是个泼辣不服她的。张婶与自己的儿媳天天吵,跟她与自己婆母一般。不过,他儿子不像张伯。儿子向着媳妇。十次吵架七次都输。
有一次,两人在外头吵。张婶儿子从地里回来,不问青红皂白护着媳妇。张婶气极,连儿子一起骂,“早知道你是个不孝顺的。我就多生几个,不用你来气我。”
村人拿这事与张伯说笑。张伯不介意,连说要生。村人笑了许久。张伯不介意此事。张婶不行,她要脸。当初气急说的话,想收也收不回来。
李天德的话绝杀。
张婶都四十多年纪,再生岂不是老蚌生珠。后头的村民哄堂大笑。张婶气得脖粗脸红。这种事,女人天然输给男人。张婶总不能与李天德在大路上,讨论生不生的。
李星和早就做好饭菜,迟迟不见家人回来,正站门口等。见着人,赶紧跑过去。
李星和,“饭菜都在灶上热着。”
李家四人从早上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听李星和一说,身体好像才意识到饥饿。进了院子,关上院门,李星和迫不及待,“陈江可有签字?”
李秋水从怀里拿出和离书。李星和刚识字,大多字都不认识,磕磕绊绊,“和什么书......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于时某年某月某日某乡,立此书......李秋水.....陈江。”
晚饭后,李秋水主动说起以后的打算。
“女儿不孝,累得爹娘担忧。万里正值科考之际,星和未嫁,我还闹出这般丢人的事情。原是该在爹娘跟前尽孝,只怕人言可畏。女儿想去县里谋生计。”
“姐,错的是陈江。丢人的也该是陈江。你何必自责。见你难过,家人心里也不好受。”李万里安慰李秋水。话虽如此,但他也知外边的流言蜚语不会少。
李秋水若是让陈江把云娘抬进陈家,与其和平共处。人们会可怜她,但又会夸她有容人之心,是个好媳妇。但李秋水要和离,在多数人口里就是胆大包天、不服管教之人。至于李秋水的悲欢,除了家人无人在意。
去县里,远离家乡,说不上好坏。只是,李秋水在县里该如何谋生?
“我曾听陈江说过,县里有一家纺织厂。每年都会招些人,我想去试试。”陈江还说,海边的城镇也有纺织厂。比他们县城的更发达。那边的纺织厂,有很多女工都是自梳女。女子出嫁后才会全部梳起自己的头发。自梳女不一样。她们不愿嫁人,自己梳起长发。自梳女互帮互助,一群女人过得不比嫁人差。
县城的纺织厂女工,也有部分学起自梳女。陈江说起,很是不屑。一群女人,瞎折腾。李秋水决意不再嫁人。眼下刚和离,她不愿将此事告知父母,怕惹何玉伤心。
“到了县里,若是纺织厂不招工,或者聘不上,该如何是好?”李万里问。
李秋水没想过。她凭一股不甘愤懑和离,又凭一腔热血想去当自梳女。没想过不成功会如何。不走出去,她能想象到别人的闲话是怎么传的。
走出去,才有生路。
李万里沉思。他太穷,李家太穷。贫贱夫妻百事哀,不是没有道理。李家的土房子是李天德成亲时盖的,等他成亲有小孩后住不开。李万里不愿委屈顾千阳。
去县里应试,除了米糕,李万里还想买些小哥儿喜欢的首饰送他。他们现在可是恋爱关系,十天半月见不着面,自己要主动些。囊中羞涩,只能作罢。
种竹荪,近几年估计成不了事。李天德一人精力有限,地里其他庄稼照看不来,只怕要减产。
李万里太缺钱了。他需要钱,一笔可以解决眼前困境的钱。可以让他和李秋水放心去县里的钱。
在李万里的劝说下,李秋水打算等秋收后再前往县城。翠竹村庄稼一年两收,五六月要收稻谷。李秋水留在翠竹村帮家里夏收。
夜晚,何玉迟迟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着女儿的事。想到今天的事,暗暗悔恨自己口拙。今天应该先这样这样骂,再那样那样骂。那不得把张婶骂得说不出话。当时怎么没想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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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缺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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