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去的时候,顾时青正蹲在门口扯草,他三两步跑过去,把顾时青拉了起来:“你受伤了,别做这些。”
顾时青挣脱开他的手,道:“不碍事。”
陈拙不由分说地把他拉回屋子里,一脸严肃:“你必须养好身子。”
顾时青静静地看着他。
在他的目光下,陈拙软了声音:“你的伤是因为我来的,你不养好自己,我也会觉得愧疚。”
顾时青收回视线,他撇过头,淡淡地道:“跟你没关系。”
陈拙发觉这人有时候真的很倔,软硬不吃的,但他偏又拿这种人没办法,只能叹口气,不再提起这个话题。
他转过身去,把买回来的东西都拿出来,再出去把那口大锅搬到灶房里。
这房子当初建的时候格局就不错,中间是待客的堂屋,房间紧挨着堂屋,是在同一个屋檐下。
两边折过来分别就是灶房和柴房,给中间留了很宽敞的一片地。
顾时青跟着陈拙来了灶房,看他把买的锅碗瓢盆拿出来一一放好,心中一动。
两人回到堂屋,陈拙把买的饼子和糕点递给顾时青,笑道:“我也不知你爱吃什么,就随便买了点。”
顾时青接过来,看了一眼糕点纸上的名字:“品味斋。你也不怕钱不够用。”
陈拙懂他的意思,于是把买的米面拿出来,笑眯眯的:“你放心,我也就花这一次,日后咱们都自己做饭吃。”
顾时青没理他,低头咬了一口饼子,慢慢嚼起来。
陈拙看着他的脸因为塞了食物微微鼓起,还一动一动的,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笑意。
笑够了,他才回过神,把放在背篓最下面的东西拿出来,推到顾时青面前让他看。
“绣线?”
顾时青放下饼子,拿起布料和绣线疑惑地看着陈拙。
陈拙点头,说:“你昨日说你会绣活,我便想着我不在家时,你一个人也好打发时间。”
顾时青皱起眉头,把绣线放在一边:“这都什么时候了,我哪有心情做绣活?”
陈拙笑着把绣线重新塞进顾时青手中,笑呵呵地说:“你先别急,我这有事儿想要你帮忙。”
顾时青皱着眉头,陈拙凑过来耳语几句。
日头渐渐毒辣起来,陈拙吃过饭,歇了一阵,等太阳小些了,就带着背篓去了破庙后面。
走之前他还上门向里正借了一把锄头。
蓼蓝染布的主要部位就在茎和叶,一锄头下去正好带走。
这片蓼蓝地不够大,陈拙没一会儿就挖完了,他回去时,路上遇见陈老大还打了个招呼。
他隔老远就看见了自家茅草房升起的袅袅炊烟,陈拙加快了步子,赶在天黑前踏进家门。
他洗了手,走进灶房,看见锅里绿油油的菜,便问道:“好香啊。”
顾时青正在炒菜,听见他的声音,看了他一眼,说道:“下午时里正过来送了一捆柴。”
陈拙端着饭往外走,闻言道:“明天我上山打一捆还给他。”
陈拙把堂屋中的那个缺了一条腿的桌子端出来,院子里的杂草他走之前拔过一点,下午顾时青应该也拔过,进出不挡脚了。
顾时青把菜放到桌子上。
他下午去后边儿的山脚挖了一些野菜,本打算做个野菜馍馍,但陈拙一向挑食,也不知他爱不爱吃。
陈拙属实是有些累着了,他吃了一大口饭,咽下去了才说:“明天我就不出去了。”
顾时青没什么反应,只点了点头,以示自己知晓了。
陈拙跟他相处了两天,早就知道他是个话少的人。
陈拙说:“今日我到镇上买东西,杂七杂八加起来花了十一两三十六文。”
他从随身布袋里拿出两锭银子和九串铜钱递给顾时青:“这里还有八两九钱,就放在你那。”
顾时青这才掀起眼皮看着陈拙。
“我花钱没个定数,放你那,也能节约一点。”陈拙解释道。
顾时青这才点点头,把银子收进了布袋里,藏进了屋中的包袱下面。
才吃着饭,村子的方向就有一道矮小的身影朝山脚这边来了。
离得近了,陈拙二人才看清是谁,陈拙连忙起身迎上去:“子怀叔。”
林子怀点点头走进来,看着这一日不见就大变样的茅草房,脸上露出一点笑意。
“子怀叔吃了没?”
顾时青起身去了屋中,陈拙就把他自己的凳子递给林子怀,他去坐了顾时青的。
“吃了吃了。”林子怀拦住要去舀饭的陈拙,扫了一眼桌上,见他二人吃的不算差,也就松了口气。
“我来是有一事跟你说一下。”林子怀说。
“您说。”
“你今下午跟我说了买地的事,想必我朝律法你是清楚的,买卖土地是有户口的限制的。”
朝廷这几年在打压地主乡绅,为了不让这部分人积攒土地,就推出户口买地的律法,即是说,只有一个村子里的地才能互相买卖。
这法子对普通农家没什么影响,毕竟他们的田地也都是在自己村里面。
但那些地主可就不一样了,就算他们要买地,最多也只能买一个村的,成不了气候。
“这……”陈拙还真不知道。
原身整天赌博,家里也没让他操心过这种事,他对这些东西是一问三不知。
不过林子怀的意思他明白了,就是说,户口在这儿了,才能买这儿的地。
他有些为难。
他暂时还不想迁户口,主要是怕去镇上办这事的时候会惊动陈家人。
他把人家安身立命的手艺给说出去了,陈家人见到他不扒了他的皮。
再说还有个徐应呢,万一对方要是以为他要跑路,那他下场可就凄惨了。
陈拙思索了一阵,只得放弃。
“既然这样,那我先不买地了。”陈拙算了一下收稻的时节,“这快要打谷子了,等明年种的时候我再买吧。”
西岭镇这边只种水稻,一年只收一茬,还有两个多月就收谷子了,买地划不来。
他都决定好了,林子怀也不多说什么,又提点了一下陈拙,才背着手慢悠悠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顾时青就起来了,陈拙睡在外面,也跟着他一起起床了。
他掰了根柳枝在嘴里嚼着,又洗了脸之后才觉得清醒了几分。
顾时青去灶房做饭,他就用锄头把院子里的草彻底除净,防止蛇虫鼠蚁从旁边窜出来,陈拙把屋周边的一大块草都给清理干净了。
清理下来的草他也没扔,晒干了可以烧的。
刚把草铺开,顾时青就叫了他吃饭。
早晨吃的简单,顾时青起来烙了个饼,又煮了一锅稀饭。
吃过早饭,陈拙就坐在屋檐下把蓼兰整理出来,此时天才微微亮,顾时青也没事可做,便坐下来跟他一起整理蓼兰。
陈拙一边整理,一边看着顾时青平静的侧脸,忍了又忍,最后忍不住问道:“你难道不好奇为什么我说这个可以染布吗?”
“不好奇。”
陈拙一噎,然后又打起精神道:“你脸上的淤青消了好多,身上呢?”
“嗯。”
陈拙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决定不跟他说话了,但过了片刻,他问道:“你知道这种植物叫什么吗?”
“大叶草。”
陈拙这下放下心来。
顾时青都知道的草,肯定很普遍,那他以后染布就不用费劲儿找了。
两人一块儿弄这么一点蓼兰,不是很费事儿,顾时青把水舀出来洗蓼兰,陈拙看着水缸空了,就提着水桶去打水。
茅草房离河边不远,陈拙走两个来回就可以把水缸填满。
他把水倒进水缸,看了看天色,太阳快出来了,他擦了一把头上的汗,对顾时青道:“我去砍柴了。”
顾时青点头。
陈拙拿着砍刀和背篓上山,他不会砍细柴火,但他会砍树。
他握住砍刀,砍了几棵比较小的树,用草缠绕在一起绑住树,一路拖回了家。
他常在山里跑跳,也认识不少植物和野菜,路上遇见两三种能吃的野菜,他就挖了扔进背篓里,有时还见着了几株漂亮的菌子,他也没浪费。
一路走一路挖,出林子的时候,背篓都快满了。
回去时,锅里的水已经烧的翻滚,他买回来的纯色布料已经在水里煮着了。
顾时青坐在灶前烧火,听见他回来的动静,眼皮也不抬地道:“药臼放在外面。”
陈拙放下背篓,转头看去。
他走之前说要去郎中那里借药臼,没成想竟然先被顾时青借了回来。
东西都齐了,陈拙也不含糊,他抓起洗干净的蓼兰,在药臼前坐下便开始捣。
夏日刮起的微风都带点热意,陈拙回头看了一眼在煮布料的顾时青,对方正不住地用袖子擦汗,鬓边的头发沾了湿意。
见此,陈拙便思忖着,下次去镇上给顾时青买把扇子。
捣蓼兰还有些费力气,顾时青煮好布料,都开始起锅烧饭了,他才捣了一小半。
“水。”
顾时青把烧好的水壶和碗放在陈拙旁边,提醒了一句后便进了屋中。
捣草捣到下午过半才捣完,陈拙的工作地点也从屋檐转到了屋中。
他擦了一把汗,拿起药臼里面的蓼兰碎仔细查看,末了才展颜一笑:“好了。”
顾时青伏在他后面桌子上,两尺长的布料展开,正在上面勾图案的形状。
陈拙走过去,仔细端详了片刻,忽然伸出手指在布料下面,说:“这里画一些扭曲的线。”
顾时青顿笔,他虽然疑惑,但习惯不问,便按照陈拙的话仔细勾了一条连续的波浪线。
陈拙站在顾时青身边,发觉没什么好要自己操心的,便出门去拢了一堆干草,在屋外点燃融蜡。
蜂蜡融化过程很快,不一会儿就成了黏腻的一滩水,陈拙看着蜂蜡慢慢变小,暗道日后空闲了就去山上找蜂蜜自己来做。
蜂蜡太贵了,两尺布料需要的蜂蜡他还是能承担的,可若日后生意做大了,再买就亏本了。
陈拙找了个碗放凉蜂蜡,趁这个时间,他把蓼兰汁倒在昨天买的那个木盆中,掺了一盆水就没再管了。
暮色来临时,顾时青才把图案的线全部勾完,他抬起头,揉了揉脖子,不经意往外一看,才发觉天已经黑了。
他吓了一跳,然后起身往灶房走,但才走出堂屋门,就见陈拙端着两个碗走过来。
“来得正好,还有碗饭没端出来。”陈拙回头示意。
顾时青脚步一顿,紧接着快步走向灶房。
陈拙进了堂屋放下碗,第一时间就去看顾时青忙活一下午的成果,他一边看一边点头。
不错,这种东西还得专人来,要他来勾这个,第一笔就开始抖了。
晚上吃的炒菌子,有些菌子有毒但能吃,陈拙担心顾时青不会弄,就自己做了。
吃过晚饭,陈拙就点起灯,开始在布料上铺蜡,顾时青也在一旁帮忙。
直到夜深了,两人才把做完,陈拙揉了揉脖子,又伸了个懒腰,说:“走吧,先睡觉。”
顾时青转了转手腕,才抬步往房里走。
山脚下的灯光被吹灭,整个世界除了鸣叫的蛙,都安静了下来。
——
夏天天亮得早,许是心里记挂着,陈拙没睡多久就睁开了眼睛,他偏头看了一眼窗外,天微微亮了。
身旁顾时青正在熟睡,二人中间那些衣服被撤了下来,大夏天的,无论谁碰到了,都会被热醒。
他悄声起床,先去摸了一下布料上的蜂蜡,已经干了,他小心地搂着往外走。
木盆昨天被收进了灶房里,陈拙端出来,借着天光查看了一番,才放下心来。
他把沉到水下的蓼兰碎搅上来,紧接着立刻把布料放进水中,又找了个石头压在上面。
陈拙后退两步,松了口气。
蜡染的所有工序已经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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