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一出,那可真是捅了马蜂窝。
不仅沈明珠猛的抬眼,失控惊叫。
“姐,你干什么——”
就连一直将沈明竹带在身边的沈父,那也是在一瞬惊讶后,不满训斥。
“明玉,你胡说什么呢?竹儿是个男子……”
注定会外嫁的男子,凭什么分父家资产?
等这边条件好起来了,待儿子出嫁,不用说,他也不会让孩子太寒酸,肯定会在嫁妆上添些值钱物什……当然,这些值钱的物什,只能是外表光鲜的死物。
——而不是此时此刻,被摊在桌面上的下蛋金鸡。
桌面上一共就坐了四个人,这一刻,两个人都在对此提议不满反抗。
看着坐在这里本就低眉顺眼,此时听了两边的话,又怯怯将脸垂得更低的模样,沈明玉眯了眯眼,蓦然转头望向了正盯着她满眼不悦的沈父。
她张嘴,声音并不强势,甚至可以称得上轻声慢语,但说出来的话。
“父亲的意思是,竹儿是会嫁出去的人,所以没有资格分配资产,对吗?”
这话太直白了,直白的沈明珠神情一顿,哪怕此时沈明玉的目光并没有落在她身上,她也下意识的飘忽了一下视线。
怎么说呢?
沈明珠和沈明竹的关系,那可不是沈明玉这个从小被送到祖父处,家里出事后才正式融到一块的长姐可比拟的。
他们相差一岁,一起长大,在不懂事年纪的时候,他们也曾兄友妹恭,窝在一处,吃吃喝喝,嬉笑玩乐。
虽然在懂事了之后两人渐行渐远,可终究两人之间还是有几分小时候的情分在的。
——当然,你要说顾念小时候的情份,所以心甘情愿的将一部分财富拱手相让?
那却是不可能。
所以沈明珠的心虚也只持续了一秒而已,下一刻,放在桌下的手指便意有所指的捅了捅沈父,而沈父——
哪怕小女儿没有示意,他回视的目光里也很是坚定。
“当然,外嫁儿子怎可插手父家之事。”
“ 哦?”
沈明玉挑了挑眉,然后在对方目光炯炯的视线下,抬起一只手指指了指她自己。
“可我是入赘,和出嫁差不多,照父亲的意思,这些给我的聘礼,父亲是不是也没有权力染指?”
沈父一怔,继而生怒。
“你在说什么胡话!自古以来,婚娶聘礼都是给予父母的,什么时候轮得到你一个小辈分派——”
就是就是。
将心虚甩在脑后的沈明珠,俊俏的小脸上扯出一抹冷嗤来。
能得她!还越过父亲分配上送来的聘礼了,养了几天家,就真以为自己是长姐如母了?
哼!有父亲在这站着,她哪来的身份?
然而,不等她这边冷嗤的笑容再扩大,耳边却突然传来一道轻笑。
“是吗?”
那声音轻轻柔柔,毫无攻击力,然而下一句;
“那我若拒婚呢?”
沈父;“……”
沈明珠;“……”
无视对面两人蓦然僵硬的脸色,沈明玉笑颜如花。
“父亲,你得知道,送过来的聘礼彻底归入另一方家庭的前提是,两方顺利成婚,若我拒婚呢?”
“你,你凭什么拒——”
“当然是因为我不愿受辱!”
水润的眼睛疑惑的瞅了对方一眼,似乎颇为不解,对方为什么会这样问。
“我是入赘,可不是娶亲!我一堂堂大女子,如今要赘到别人家仰人鼻息,更何况——”
其实既说到这儿,那后面再添点儿将要与她成婚的本人的坏话更好,可迟疑一秒,沈明玉愣是对这种话张不开嘴,于是扯扯唇,她干脆转了个方向。
“更何况外面的人该怎样看我?瞧外头入赘的女子哪个不是又懒又馋,我沈明玉和这两样沾边吗?我凭什么要受这样的委屈,我——”
说到激动处,她桌子拍的梆梆响,但下一刻,她就猛然收敛了高昂的音量,至于原因——
她才想起来,门口守着的还有两个谢府的人呢!!
阿弥陀佛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观音菩萨,甭管是谁,可一定要保佑她刚刚演戏演过头的话,千万不要传入到外面两人的耳朵里啊。
她不是这意思!!
她真不是这意思!!
事情进展到这里,沈父和沈明珠互对视一眼,终于从这种突然的天降横财中清醒过来,藏在僵硬表情的内里下,是压也压不住的浓浓恐慌。
是啊,直到此刻他们才意识到,沈明玉她可不是什么听话的待嫁男儿,她是女子,是家里的唯一成年女子,是这两年凭一己之力为他们一家遮风挡雨的顶梁柱。
这样的人,她敢退婚吗?
她敢。
毕竟她又不是手无缚鸡之力,又受名声所累的孱弱男儿,若好处达不到她所期望的,她凭什么不敢呢?
这么大笔的财富啊!
若一开始就没这种希望也就算了,可此时,明明东西都摆在眼前了,若此时此刻失去,让他们再回到以前的贫苦生活,那和杀了他们有什么区别?
事情进展到这里,沈父和沈明玉一时间都萎了下来。
而沈明玉,她目光轻飘飘的扫视了两人一眼后,又将目光看向了不知什么时候默默抬起了头的沈明竹。
“明竹,喜欢哪一处?大胆说。”
她意有所指的看了眼沉默的沈父和沈明珠,然后又将目光转了回来。
“你自己也看到咱家的情况了,明竹,这是你最后的机会,若你此时再不选择,我就要开始后面的分配了。”
是啊,最后的机会了。
若此时没有把握住,等两日后长姐成婚离开沈家,那他的命运,又会是怎样呢?
总之,不会比这一刻长姐帮他争取的更好了。
少年水润润的目光缓缓移到生他养他的沈父脸上,停留一会儿,又移到自小和他一起长大的妹妹身上。
这一刻,谁也不知这个亲眼目睹了生父和亲妹皆都轻慢他的少年,脑子里在想什么,在沈明玉眼皮底下,他只是沉默的一点点收回目视两人的目光,后又再次对上了沈明玉。
再然后,他缓缓展露了一个明灿笑颜。
沈家三姐弟长相都不赖,皓齿明眸,眉眼弯弯。
沈明玉和沈明珠皆因这副皮相听过很多夸赞,以至于到现在都有些免疫,可沈明竹却不曾。
一来是因为他常年被沈父关在屋里,禁止出门。
二来,那就是他的姿态了。
他不像沈明玉那样明丽,也不似沈明珠这般张扬,他安安静静,低眉顺眼,哪怕别人面对面的和他说话,也很难清晰看到他秀丽的五官。
可如今,他头抬起来了,精巧五官也变得全面清晰,墨眸弯弯,红唇轻扯,再加上常年窝在屋里不晒太阳而闷出的雪白肤色,说实话,这一刻,光论容貌的话,他简直比沈明玉还要抢眼。
“多谢长姐,竹儿想要锦绣街的那间铺子。”
锦绣街,这样繁华的地方可不只有沈明珠识得,他沈明竹以前同样是富家公子,他一样晓得这种地段的铺子有多难得。
说罢,无视大腿处猛然被掐的剧痛,他白净秀丽的眉眼依旧弯弯。
“不知可否麻烦姐姐帮我保管一下?”
沈明玉看着他,眉目间终于绽出了一抹真心的笑。
“行,我帮你保管,等你出嫁那日我亲手给你……”
说罢,看着面目扭曲的两个人,她又开口。
“东西在我这里你放心,你一日不出嫁,这东西便在我手里一日,绝不易主。”
在沈父和沈明珠扭曲的五官以及沈明竹明灿的微笑里,聘礼的分割还在继续。
——说是继续,其实也到了尾声,因为替沈明竹收起锦绣街的那张铺子房契后,沈明玉便拈起剩下的两张直接塞给了对面坐着的沈父。
沈父;“……”
被刚刚那件事气的铁青的脸上,重又浮上惊愕。
“全……全给我?”
沈明玉点头,水润的眼睛这一刻黝黑深沉。
“你是沈明玉的父亲,生身之恩,自当回馈。”
说罢,她又朝外面扬了扬下巴。
“院子里的那些箱子也是,我一样都不带,父亲得了财物安享晚年,女儿赘入谢府人生重来,只要父亲在两日后将我的婚礼办得体面一些,那便是咱们父女最后的成全了。”
万两财物换三年光阴,很划算吧?
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你女儿的这副身子,就彻彻底底归属我了。
她这话说的虽然不够直白,但就沈父这样自小读过书的文化人是绝对听得懂的,只可惜,沈父这一刻被金钱砸懵了头,完全没有注意到沈明玉话里的决绝。
但有什么关系呢?
沈明玉并不在乎。
就像当初刚来这个世界,她若想轻松些,也可以甩甩手,扔掉这些一个个娇生惯养的累赘,自己潇洒。
可她没有。
胸腔的良心拦住她,道德的标准教育她,她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告诉她——
占了人家闺女的身子,要回馈。
她要回馈。
所以在没有任何外力制约的情况下,她自己为自己定下了五年之约,然后起早贪黑,当牛做马,将自己活成了沈明珠眼里最傻最好坑的蠢货。
手无缚鸡之力的沈家父子三个,有什么能管住她的地方呢?
她愿意管他们,完全是她自己情愿,可如今,恩还尽,债还完,她与沈家,是真的真的,两不相欠了。
——当然,她沈明玉也没有那么好的脾气。
吃着苦,受着累,扛着他们父女两人的背刺,最后还要留下保他们父女两个一生无忧的财富。
她也是有自己的小九九的。
看眼抱着房契极尽欢喜的沈父,再瞅眼站在沈父身侧,牙齿紧咬,眉目阴沉的沈明珠,沈明玉轻轻扯唇,然后无声笑了笑。
当一块鲜美蛋糕落在了两个人眼里,一个自私父亲,一个凉薄女儿,在以后的岁月里,为了这块蛋糕,他们彼此会撞出怎样的火花。
还会继续父慈女爱吗?她很期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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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两不相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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