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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俘虏

迟钝的混球直到把衣服穿好,才发现江司甜在生气。

她耸着嘴巴不说话,就这么皱眉瞪他,眼睛亮亮的,是吓出来的眼泪还没干涸。

陈速一时呆住,看她那副生气又不懂怎么正确发脾气的样子,一时还真有些心疼和愧疚。

乡野出身的混球从小野到大,下河摸鱼,上树偷果,父母都没担心过,陈速没想到会把江司甜吓哭,但他又混不吝,反正木已成舟。

陈速抓起那只大乌龟,贱兮兮地往江司甜眼前凑。

他坐在船里,又弯着腰,那个角度依然是仰望视角,他放低姿态问:“江司甜,你有没有见过那么大的乌龟?”

江司甜撇过头去,闷着不说话。

陈速不厌其烦地凑到她眼前,笑嘻嘻地哄:“别生气了,我从小就在山里水里长大,这水很浅,淹不死我。”

江司甜冷声冷气地扔下话:“我管你死不死?”

“好好好!”陈速把乌龟举到她面前,那乌龟很大,但胆子小,一直缩着脖子,但还是隐隐能看见它藏起来的两只小眼睛,“你不管我就不管呗,但我以后不会了,我发誓。”

江司甜的视线从乌龟壳上转移到陈速的脸上,他的头发和脸都还湿漉漉的,眉眼间都是年轻人的狂放不羁,磊落潇洒。

她垂下眸,又不作声了。

小船靠岸,陈速跳到岸上,先把船固定住,照旧是递来一只手。

江司甜别扭着,照旧是没理他,自己跳到岸上,被荡漾的河水漫过腿腕,打湿了鞋。

陈速抓着乌龟,撇开脸,幸灾乐祸一笑。

两人跨过田野,再翻过一座小山包。

眼前,才是陈速为江司甜准备的乐趣。

碧空白云下,茵茵原野间,黄花蕊,白花瓣,蝴蝶在其中翩跹,蜜蜂嗡嗡地采蜜。

是一片花海,绽放着一望无际的洋甘菊。

陈速弯腰,随手摘了几朵递到江司甜面前,问她:“江司甜,这是野花还是洋甘菊?”

江司甜看着他手中的花,张了张嘴,又看向他酷拽带笑的脸庞,和那双明明是深不见底的黑窟窿,却又突然似阳光般滚烫灼目的眼睛。

她垂睫,接过那捧花,喃喃道:“是洋甘菊。”

“不对,是野花。”陈速义正辞严地纠正她,从她脸上收回视线,看向花海,“是我随手撒下的种子,它们自由自在地长大。”

“洋甘菊,外国的甘菊,那在它们本土,也就是野花而已。”

“所以。”陈速俯下身,唇角勾着意味深长的笑意,在江司甜耳边说,“野花可以进花店。”

“荆棘,也可以和玫瑰在一起。”

男人年轻的嗓音在那一刻变得低沉、稳重,颇具蛊惑性,让江司甜微微怔住。

洋甘菊的香味盖住了他身上的味道,无论是烟草味,还是油烟味,都荡然无存,她的心脏因为他的坦荡和天真,热烈地跳动了一下。

-

为了那只大乌龟,江慎找人来家里安装了一个巨大的玻璃鱼缸。

陈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许多木块石头苔藓之类的,两个男人为了给乌龟打造一个窝,有了共同语言。

江慎也觉得新鲜,他没见过那么大的乌龟,也不信这是陈速跳下河直接摸出来的,太厉害了,他兴致勃勃地给陈速普及生物知识。

陈速就给他讲下河抓鳖摸鱼的窍门,两人驴唇不对马嘴却聊得兴高采烈,聊着聊着突然叫到江司甜。

“小甜,你还记得吗?你五岁那年生日,爸爸带你和祁跃去海洋馆,你还被大海龟吓哭了呢!”

说海洋馆就说海洋馆,为什么非得带上祁跃?

江司甜眉目一拧,不想捧他场,只说不记得。

陈速倒是不想江慎扫兴,一边造景一边求知若渴:“海洋馆?那海龟大还是这只龟大?”

江慎哈哈一笑,说:“当然是海龟大啦,海里生的,怎么都比河里生的大。”

“那海洋馆还有别的动物吗?”

“当然啦,还有鲨鱼呢!”

……

两人继续聊,小小的客厅闹哄哄的。

江司甜合上书,放下笔,进卧室了。

祁跃,祁跃……

在陈速问她有没有见过那么大的乌龟时,江司甜就已经想到了祁跃。

除了五岁那年的海洋馆,她后来还和祁跃去过很多次,不止海洋馆,还有动物园、科技馆、博物馆,也不止他们出生长大的沿海城市,他们还一起淋过南方的雨,一起堆过北方的雪人,跨越过无人区,踏足过原始森林……

他们一起经历过太多事,见过数不清的新奇东西。

江司甜以为已经不会再有什么东西让她觉得心动,觉得新鲜、觉得有趣了。

但当她闭上眼睛,抬手遮住额头,那片一望无际的洋甘菊便浮于脑海,连带风里那阵阵清香,也隔着遥远的距离,扑鼻而来。

蝴蝶飞啊飞,蜜蜂嗡嗡叫,在她眼前,在她耳畔。

江司甜有些喘不上气,并不似过往和祁跃见到那些新奇事物的兴奋与惊喜,裹挟她的,只有一种名为慌张的情绪。

-

期中测试后,江司甜去江慎办公室看陈速的试卷,骄傲的女孩子很受挫,她摒弃偏见的坚持和努力,成了一粒飘进大海的尘埃,没有溅起任何水花。

江司甜不是会服输的性格,她只是咬着牙,把陈速的试卷揉成了废纸团。

陈速后来收到的就是一张皱巴巴的试卷,他在皱巴巴的试卷上做皱巴巴的笔记,又把皱巴巴的试卷带回家给眉头皱巴巴的江司甜看。

看到那满卷红叉,江司甜忍不住又生气了,尤其看到陈速玩世不恭的态度,她更是气得没有办法。

想罢工不教了,收拾书本回卧室。

门刚关上,门外“哎哟”一声惨叫。

江司甜不得不出门查看。

陈速拎着乌龟,蹲在地上,一脸痛苦模样。

他的手指在乌龟嘴里呢。

“疼啊!”陈速苦着脸叫嚷。

江司甜只能气鼓鼓走过去,蹲下去看:“那怎么办?”

她伸手去拽大乌龟。

“哎哟大小姐,别啊!”陈速躲开,“乌龟咬人不松口的,你别激怒了它,它直接把我手指咬断吃了。”

江司甜皱着眉思考他这句话的真假。

陈速站起身,拎着乌龟走到茶几边,指了指桌面上放着的那把大剪刀。

“要么剪掉它的头,要么剪掉我的手。”陈速把眼睛一闭,大义凛然地说,“来吧!”

江司甜不可思议地看着他,眉毛皱得更紧了。

为了一只乌龟去剪掉一个人的手指,疯子也干不出来这种事,但让她剪掉一个鲜活生命的头,她当然也下不了手。

江司甜最后把心一横,剪刀递过去,也闭上眼睛:“我不要!你自己剪!”

“江司甜笨蛋!”耳边传来陈速爽朗得意的笑声。

江司甜睁开眼睛,看见大乌龟紧闭嘴巴,要缩不缩的脑袋上,两只小眼睛正无辜地望着她。

名列第一的人被一个彻头彻尾的学渣戏弄,还被骂笨蛋,江司甜一脚踹过去,怒火终于爆发。

陈速却笑了。

两人重新坐下来,江司甜为了自己宁静的高三,又变得忍气吞声。

每道题都给陈速拆解来讲,讲得厉声厉气,又细致入微。

小城的应试教育远远达不到大城市的水准,江司甜没有时间培养陈速所谓的悟性,她开始总结规律、模板和公式,恨不得将他的脑子撬开,把属于自己的知识都塞进去。

陈速的力气好像用之不竭,但并不适用于他的学习状态,他学习时会秒变瘫子,尤其在背书时,会变得越发迟钝、笨拙,好像没长脑子似的。

这样的日子,对陈速而言也难熬,唯一的乐趣就是能够天天看到江司甜。

陈速喜欢看江司甜刻板严肃的表情,尤其喜欢她念英语单词时,一张一合的粉嫩嘴唇,字正腔圆,比学校老师的发音更标准。

他不知道江司甜心里的算盘,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在乎。

他这种习惯了残酷赛场的运动健将,骨子里的坚韧、自信和洒脱,都是靠自己的汗水拼出来的,不靠别的任何人。

因为陈速在江家补习,小陈饭馆就没再送饭了,改成陈速下厨。

他手脚麻利,炒菜切菜无缝切换,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一个人也在厨房玩得不亦乐乎。

真不知道这种人是天生适合跑道,还是天生适合厨房。

除了厨房、卫生间,陈速只能在客厅游荡,江司甜从来不让他进她的房间,连看一眼都不可以。

就这样到了单招结束,陈速文化课拿到了不错的分数,他报了国内最顶尖的体育大学,没有意外地被录取了。

隔壁欢天喜地,就差敲锣打鼓办宴席。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被遗忘的人——陈伟强,回来了。

那天晚上陈速守在饭店,宋春枝在家教江慎厨艺。

高考结束了,江慎没有以前那么忙,空闲时间都在向宋春枝请教厨艺,毕竟不可能真让宋春枝给父女俩做一辈子饭,因为陈速补习这件事,父女俩吃饭,她也死活不肯收钱了。

那成什么人,成什么事了?

江慎要学,宋春枝没有理由不教,她热心朴实,性格洒脱开朗,江慎榆木疙瘩,为人谦逊温润,明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人,却一拍即合,在厨房有说有笑。

先是在江家的厨房,后来又因食材问题,转移到陈家的厨房。

陈伟强回来时,就瞧见两人在厨房谈笑风生,肩并肩,挨得可近——

宋春枝正教江慎刀工呢。

他酗酒,那晚也喝得醉醺醺,听说陈速考了重点大学,端着家长姿态想来立威说教,但他不敢直面陈速,是确定了他在饭店,宋春枝那个软柿子独自在家,才回来的,要点钱,再提醒一下女人不要得意忘本。

结果看到这么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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