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霁并非蠢的,岂会不知道这弦云对她是有所图谋。
况且起先笙歌娘子也同她说过,这金柳阁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她若是随随便便就同这弦云走了,还不知道要出怎样的岔子。
冯霁如是想着,面上却是和和气气的,同他道:“我在这里等笙歌娘子回来,多谢郎君好意。”
闻言弦云长叹一声:“在娘子眼中弦云就这么不堪么,是旁人同你讲了什么吗?无事,弦云只是见娘子第一面便觉得一见如故罢了,既娘子不愿,弦云也不好勉强。”
他楚楚可怜的模样,倒叫冯霁有些不忍。这样的神情她只在旁的小娘子脸上见过。听闻被卖到这秦楼楚馆的女子大多都不容易,若不是为了讨口饭吃,谁又想出卖身子呢。
如今看来不论娘子还是郎君,只要是在此处讨生活,都各又有各的不易。
“郎君的琴音值多少?”冯霁抬眼去看他。
弦云面色稍有缓和,朝她笑道:“若是冯娘子来听,弦云便不要银子。”
话虽这样说,但冯霁知道,他不可能对她无所图谋。左右苍童也在,去他房中喝两盏茶也无伤大雅。笙歌娘子应当去去就回,不会太久。
弦云的厢房就在不远处,像是刻意彰显自己别无所图一般,他将苍童也邀进了房中。
甫一进门,弦云便自顾自为二人斟茶,眼中含笑:“冯娘子愿意赏光,弦云心中甚是感激。旁人见了弦云如避瘟神般,只有娘子心善愿意同弦云多说两句。”
说这话时,他正在为苍童斟茶。却在一瞬,手指微颤,“啊呀!”
待人反应过来时,弦云才忙不迭为其擦拭。
“小兄弟,当真是对不住。都是弦云手笨,才会叫你湿了衣裳。不若我叫人带你去隔壁厢房换身衣裳吧,着凉可就不好了。”
冯霁本就有些烦闷,焉焉的提不起精神。就算弦云是故意为之,苍童身上也早已湿了大半,若拖着不去换,必定是要患上风寒的。
“苍童哥哥,你快些去换吧,我没事的。笙歌娘子就快回来了。”
待冯霁发了话,苍童才匆匆离去。
弦云还想再多说几句,冯霁已经抬手,示意他噤声。
若是放在平日里,冯霁是断断做不出这样的行为的。
爹爹教导过,不论何时,听完他人讲话都是最基本的礼仪。
可弦云这样的歪心眼,都快晃到她脸上了,面子什么的便不必再给了。
“郎君抚琴吧。”她道。
弦云手上正忙着点香,丝毫不见半分怒意。好脾气地点点头:“娘子嫌我话多,弦云便不讲了。待我点好香就来为娘子抚琴。”
话音刚落,一股淡淡的花香于厢房浮动,这味道冯霁就算是品香无数也说不上来。
不知为何,半晌后冯霁只觉困意袭来。而弦云已然抬手抚琴。
她只好撑着半张脸,轻闭双眸。琴音入耳,似风轻拂。弦云的琴音确实不错。
“小娘子...冯娘子?”
冯霁隐约听到有人唤她,这才强忍困意,努力睁开眼来。
原是弦云,正举着杯盏唤她。
“小娘子尝尝这酒,是弦云亲自酿的。”
不知为何,冯霁本不想饮酒的,但竟鬼使神差地接过杯盏一饮而尽。
辛辣的口感迅速遍布口腔,冯霁猛咳一声,更觉沉沉。
笙歌娘子和苍童怎么还没回来......
冯霁扶着头自问。
“冯娘子,弦云当真是好喜欢你啊。”
再次恢复些微神志时,冯霁已经躺在榻上了。但无论怎么用力,她也使不上半分劲。
“你要做什么?”
冯霁不知道弦云究竟要做什么,但隐约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不要生弦云的气,弦云不想被冯娘子讨厌。我只是太想离开了,日后弦云愿意为娘子当牛做马,哪怕没有名分。”
即使冯霁再如何不懂,此刻也懂了三分。弦云并不是想要她为他的琴音买账,他想要的是赎身。
“不要,不要这样。我可以为你赎身,你不必为此做到这个份上。”
她只觉男人的气息压了上来,却如何也推不开。双手绵绵,连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
“娘子当真待我这般好吗?弦云什么也不用做便可以重获自由之身吗......”他像是自嘲一般,低声吟笑起来。
她一个小娘子,纵使家中有亿万家财,也不会允许她将这些钱财花到他一个烟柳之人身上。
除非、除非娘子用过他了。这样即使不成,他也要将这样一个极纯之人拉入地狱。
“娘子不必同我这般客气,今夜弦云是你的。无论做什么,弦云都会答应的。”
他的气息透过她的脸颊,片刻冯霁只觉双手滚烫,好似抚上了什么物什。
“娘子喜欢这里吗?”
门外熙攘嘈杂,又有谁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弦云将苍童和琼叶引走,两人被锁在了柴房。
就算笙歌娘子回来,也一时找不到他与冯娘子。因为这处厢房,不是他的住处。是从前茵儿的厢房。
*
某厢房外,两小厮守在外头。见人找来,面面相觑。
许韫一看便知,弦云定是又不在此处。
“他去哪了?”
被问了,那小厮才支支吾吾道:“接客去了。”
“接客不在自己房里?他都这样了,还有谁愿意来找他?我都说了,只要他安心医治,并非好不了啊。”
他是楼里义诊的郎中。在这里不少人患有花柳病,严重的还会致死。
不过弦云病得比较重,和别人不太一样。他自己没有多少银子,不愿瞧病。或许也有别的原因,例如所谓的尊严。
他这样可不行,这样的状态下接客岂不是害了别人也害了自己。
许韫也不是第一次同他打交道了,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此人的秉性。
听闻这楼里刚走了个叫茵儿的姑娘,从前他也为茵儿诊治过。
若人人都如茵儿一般听话,也不会招来那么多病痛了。
想到此处,许韫想去茵儿房里碰碰运气。
果不其然,此处依然有人把守。若里头没人,又何必费心呢?
他开门见山对那小厮道:“你同弦云通报一声,我来替他瞧病来了。”
小厮状似为难,“郎君现下不方便见客,许大夫你下次再来吧。”
看这样子,弦云是真在接客了。
“我不是同他说过不要操|之过急吗,他如今这幅样子哪个娘子想不开会为他赎身。更何况他这幅身子去接客,是害人害己!”
说罢,许韫同小厮拉扯,准备去推门。
他虽是男子,却也是个大夫。不论一会儿瞧见什么,在他这里不过也只是两幅身躯罢了。
他从前在家中练过,寻常小厮岂是他的对手。
“阿兄......”
门扉微敞,女子微弱的呼吸从里传来。
弦云半倚在榻边,几片布料如同虚设,他双颊微红细喘着:“许大夫,弦云今后不用再待在金柳阁了。”
许韫赤红着双耳,将屏风处的衣裳扔给弦云:“今后我不会再管你了。只是你要想清楚,这娘子若是出了什么差池,她家里人寻了过来,无人能护得住你!”
冯霁平躺在榻上,微敞着双肩。感受到有人于榻边坐下,像是抓住了最后的稻草一般,嘴里还在断断续续地呓语。
“阿兄......阿兄,敏敏好想你。”
许韫不敢轻易移动,只是片刻手心温热,几滴滚烫的清泪落下。
他将手背轻触少女额心,“你做了什么?”
再环顾周遭,是散落在地的酒盏,以及快燃尽的香炉。
“你点了迷香?”
弦云并未说话,只是瘫在门边,仰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许大夫,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离开这里。”他带着哭腔,朝琴边爬去。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你这样的身子就该好好静养着,不适合再接客了。更何况,自你病后,你那些恩客便再也没来过了不是吗?”
弦云未语,只是轻点着头,手朝琴边去。
只是轻轻抚上,便叫人如聆仙乐。
“弦云最喜抚琴了,可是,是你害了我......是你!是你害了我!”
“砰!”
话音后紧接的是古琴倒地的巨响,琴弦崩裂,回荡在厢房内的是刺耳的哀嚎。
许韫下意识替怀中的少女捂住双耳,“你这又是何苦?”
他还记得刚认识时,弦云说什么都是淡淡的,唯有介绍起这把琴时,才会扬起嘴角,发自内心地笑一笑。
“弦云不想再做笼中鸟了。”
许韫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是无济于事,他除了治病也做不了什么。
他只好先起身,将少女带回医馆照看。
察觉到人要走,冯霁用力去睁眼,仿佛要去验证那人究竟是不是阿兄。可无论怎么努力却也只能看清个轮廓。
可那气息却和阿兄的是那般相似,叫人无比地安心。
“阿兄不要走,不要再抛下敏敏了......”
他谅解这少女,只好蹲下身去,低声道:“敏敏,阿兄在。没事的,睡一觉就好了,敏敏乖。”
说罢,少女才安心合上双眼,但双臂却环绕上了许韫的脖颈。
许韫有些难为情,却还是将少女抱起,双手握作拳状避嫌。
“你的事我不予置评,但还是要劝你一句,若你信我便安心医治。总会好起来的。”
他只手推开房门,最后扭头道:“同这小娘子的家人讲一声,请来仁心医馆寻我。”
姗姗来迟了!致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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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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