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夜曲手放于腹上,符宵的手轻抓着他的手臂,任他领着自己在御花园中走。
他眼上罩着白纱,不过没有睁眼也能通过肌肤感受到今日的阳光确实温和。
景符二人走得缓慢,走到园中一处池塘旁,景夜带着符宵蹲下:“阿宵,今年的荷花开了。”
他抓着离两人最近的荷花枝杆,将花朵引到符宵面前。
荷花的香气淡淡的,缭绕在符宵的鼻间。这样的香气,不离近根本闻不出。
他抬手试探着抚上荷花花瓣,摸着感觉这朵花应是跟自己的脸差不多大。
白日的荷花是什么样的呢?他记忆里貌似从来没有过。
“景哥,今年的荷花是什么颜色?”
景夜歪头瞧他仿佛整个人埋在花中,伸出另一只手轻握符宵的手,带着他摸向花朵的中心:“这里是花蕾,绿色的。”他又领着那只净白的手抚上花瓣:“这里是白色。”随着符宵的指尖触碰到花瓣边缘,他又道:“再往上,就是淡粉色。”
“听起来,很美。”
景夜将他嘴角淡淡的笑意尽收眼底:“是啊,很美。”
分明很美好的时候,偏偏从池上的拱桥传来几声讥笑。
“真有意思,不知道为什么贵妃娘娘要养那个瞎子,浪费精力。”
“对啊,还要那么多人去伺候一个瞎子,回头啊,尿床上自己都不知道,还得我们给他收拾。”
两个宫女端着衣物从拱桥上走过,放肆地说着那些侮辱人的话,显然是没有看到景夜符宵二人。
“哈哈哈,不至于吧?那么大人了。”
“那么大人也不见皇上给他开府啊。”
“哈哈,说得也是……”
景夜知道瞽者的听力比常人更敏锐,于是便将人揽进自己怀里,捂住他的耳朵,免得再去听那些污言秽语。
他的担心不是多余的,符宵确实能听到两个宫女的话,不过他早就习惯了,习惯了周围人的冷嘲热讽,也习惯了景夜一直以来的袒护。
“景哥……”
“不用管她们,阿宵。”
“……”符宵没有回话,只是默默靠在他怀里。
“你们,管不好自己的嘴吗?!”一道亮丽的身影出现在拱桥上,声音高昂响亮,“用不好嘴就别用!”
两个婢子惶恐地跪下磕头,额头在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万临公主殿下,饶命啊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奴婢们只是一时糊涂,饶命啊殿下!”
听到桥上的变动,符宵敏锐地循着声音方向望去。景夜见状,扶着符宵缓缓起身。
两个小姑娘边发抖哭泣边磕头求饶,看上去倒是可怜得不行。
宫里的下人都知道,符宵这个名义上的六皇子他们可以随便讥讽,但符凌夏可不一样,作为宁明王朝唯一一位公主,她是皇帝膝下除了太子以外最受宠的孩子,更别提她的生母凝云贵妃可是镇国大将军落烈之嫡女,其地位之显著不言而喻。
符凌夏对她这个六哥哥很好,所以下人说什么坏话都是背着人的,只是这次,这次她们竟完全没有注意到公主来了,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看着两个婢子哭唧唧的样子,符凌夏也嫌恶心:“够了,宫内容不下像你们这样的脏东西,抓紧回内务府收拾东西,然后滚出皇宫,别再出现在本公主的面前。”
宫规森严,妄议主子本就是重罪一条,这样的处罚已经很轻了。
两个婢子叩头谢恩后,抓起衣袖抹了抹眼睛,连滚连爬地离开了。
符凌夏待她们俩走远,松懈掉皱紧的眉头,向桥下快步走去,下梯间不小心踩到了长裙,便一边心道啧真麻烦一边将碍事的裙摆收拢提起整个攥在手中。她微笑着移步到符宵和景夜面前:“六哥,景哥,你们怎么在这儿?”
景夜温和地回以微笑:“今日天气晴朗,带你六哥出来活动活动。”
符宵捏了捏他的手臂调侃:“最该活动的明明是你。”
此话引得三人一共哄笑,笑过后符凌夏小心翼翼道:“你们刚刚……没听到什么吧?”
“你六哥我是瞎,但不是聋。”
景夜解释他的话:“我们全都听到了。”
“行吧,”符凌夏撇撇嘴,略带训斥的语气,“这种情况都发生几次了?你们应当比我更清楚,就这么放任不管吗?就没有点儿行动?”
景夜轻叹口气:“这件事,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六哥你也这么想?”符凌夏双手环于胸前,望向符宵。
“凌夏,就这样吧。”
符凌夏瞧着两人一脸不想反抗,不做挣扎的样子感到泄力:“随便你们,不过以后再有这种事一定要跟我讲。”
符宵:“嗯。”
景夜:“好。”
入夜,浮烟馆。
轻泽房内。
轻泽今日着了一身若隐若现的白纱衣,绣着淡粉色的桃花,全然不染俗尘一般,为符祁连斟上一杯醇香的蓝尾酒便撩撩衣裳坐在琴桌前:“公子今夜想听什么曲儿?”
符祁连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拿上酒壶为自己斟酒:“阿泽……”
轻泽闻着他一身浓重的酒味,想来在来之前就喝了不少酒:“公子,奴在。”
符祁连又是一杯酒下肚:“有没有什么……不常听的曲?不想听那些烂大街的曲儿,俗气。”
轻泽看着他斜倚在自己的琴桌上,脸上尽力抑制愁怅。他伸手抚上琴弦:“兴许有的,公子。”
琴音从他的指尖传出,悠扬的琴声似山中泉水,夜中清风,但渐渐地,其中又融入一丝别的音,像是鱼儿在清澈的泉中呜咽,鸟儿在自由的风中抽泣,是悠扬中的哀鸣,却又小心翼翼不愿被发现。琴音遂渐减少,他单手慢拔几根琴弦后突然十指齐弹,琴声霎时如同奔腾在雨夜中的万匹骏马,亦或是熊熊燃烧的烈火。
符祁连早就没再继续纵酒,而是愣愣地望向琴面,瞳光涣散。曲毕,他才缓缓开口:“你怎么会,知道这首曲?”
“偶尔间看见的。”
“……你知道这曲叫什么名吗?”
轻泽觉得他有奇怪:“奴不知。”
“……”
符祁连没有说话,只是呼吸重了几分。
轻泽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出于职业素养,他抬起手想触摸他的脸颊:“公子,有何不妥……”
符祁连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拽到一边,轻泽被他的力道带去,跌在他的面前。一旁的酒壶也被此动静撞倒,酒液顺着桌沿徐徐流下,沾染了他的白纱衣。他抬眼望向他,只见他俊美的脸上此时却是眉头往下,周身气压低下。手腕处传来的疼痛感并不小,轻泽只好蹙眉道:“公子,疼……”
符祁连闻言才恍然回神松开了手:“抱歉,我……”
轻泽揉着手腕将酒壶扶起:“公子不用道歉,奴受不起。”
符祁连揉了揉太阳穴,将方才抓的那只手握住引向自己怀中轻柔地摩挲。如此白净的手,却偏处在这烟花之地。
轻泽心下一紧,想把手缩回来,转而又放弃了挣扎,只能祈祷他摸不出自己手上的茧。在世人眼中,他不过是个烟花柳巷的贱奴,靠着身姿和容貌谋生罢了,哪能值得有人这般对待?
他知道符祁连跟那些俗客或许不同,但这是他第一次对自己这么凶吧。
果然,能来烟花之地的人,有几个不是俗客?
符祁连貌似没有发现他的异常,只是一字一句道:“这首曲子,是我写的。”
轻泽怔了怔抬眸。
他自然不知晓这首曲是他写的,也不知晓他竟会写曲。
轻泽顺着他的话说:“它有名字吗,公子?”
“我管它叫,《连宫怨》。”他深吸一口气,“那年,我哥,也就是大皇子,因为吃的东西有问题,中毒身亡。我没有见过我哥,只是听宫里人说,大皇子少时便能写诗,天资聪颖,才华横溢。”
“他刚走的那段日子,我母妃并没有表现得多么伤心,人人都说她是个冷血动物。后来,我出生了,这件事渐渐被人们遗忘。直到有一天,母妃她失魂落魄地抱着我哭了一整夜,从她口中喃喃的念叨我才得知原来她一直希望皇上能为她逝去的儿子追封谥号,可皇上一直没作回应。”
“那天,她去找皇上时,偶然听到张侍安向皇上提起封号的事,却只听皇上说,一个夭折的废子,用不着那么麻烦。”
“我娘她,彻底绝望了。她告诉我说,从今往后,若无必需,切勿显露锋芒。”
符祁连讲完后,房间里陷入沉默。
轻泽清楚,他现在讲的这些话绝对有酒精作祟,也绝不是自己这样的人该听的。等他清醒后,自己小命还能保吗?
轻泽正思索着,符祁连再次开口:“所以,才有了这曲《连宫怨》。不过,我当时只谱了一半,后来便找不见稿子了。”
轻泽掐断自己的思路,持起他们这行的惯用招术,薄唇轻抿,眼眸抬起万千柔情,一双狐狸眼实在媚人,看起来楚楚可怜:“公子,奴不知道那是您写的曲,惹恼了您……”
符祁连此时看上去却全然没有怒气一般询问:“后面的曲是你写的吗?”
“是。”
符祁连不知道为何一脸释然,将他的手握起轻吻他的手指:“写得很好,我很喜欢。”
在轻泽的茫然中,符祁连疲累地俯下.身躺在他的腿上:“阿泽,我好累。”
“公子想睡就睡吧。”轻泽弯腰在他脸颊边耳语,“奴这一整晚都是您的。”
最近开学了,好忙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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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连宫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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