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庭会异常热闹,上次没有来的人几乎全都到齐了。而艾丝布尔刚要就坐,就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喊住了。
“莱文小姐,好久不见。”那声音和缓轻柔,带着些急于示好的情绪,却又隐藏得恰到好处。
艾丝布尔停下脚步,不情愿地转过身说道:“几天而已,不算很久。你好,菲利小姐。”
艾丝布尔记仇,夏洛蒂也不是第一天知道,她无奈地说道:“对不起,那日是我太过无礼。但我说的话都是发自内心,即使你与我观点不和,也不能证明我对你的关心是应该被责怪的。”
听到这话,艾丝布尔被气笑了,即使是来求和,这位小姐也对原则问题毫不退让。
“下次道歉,说前半句就行了。”说罢,艾丝布尔便转身要走。
“等等,”夏洛蒂拉住了艾丝布尔的手腕,随后自己又觉得不合礼数立刻放开,“昨日阿西诺大人的审判,你没有来。”
“来不来都一样,证据确凿,他还能狡辩吗?”艾丝布尔说道。
“那你可曾收到消息?审判中止,他被教会法庭带走了。”夏洛蒂急切地说道,生怕艾丝布尔不愿听她说完就走了。
“什么?”艾丝布尔闻言面如土色,她原以为阿西诺不过是一个小喽啰、一颗可以随时被抛弃的棋子,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教会的人会愿意为了这么个蠢货出手,“他们凭什么把他带走?”
“阿西诺家世代资助教会,阿西诺称他已成为虔诚的教士,还有完整的身份证明。”夏洛蒂无可奈何地说道。
教会法庭是受理教会相关人员的民事与刑事案件的法庭。与王座法庭与高等法庭不同,教会法庭拥有宗教立法权与司法权,管辖教士和部分高等信徒的婚姻、财产甚至生死问题。
只要他们认定阿西诺是所辖教士,所有有关阿西诺的事务,甚至连王室都无法干预。
“我和母亲都很担心你,莱文小姐。”夏洛蒂轻声提醒道,“如果这次教会站在他这边,那必会在暗中给你使绊子。再加上如果阿西诺大人说的是真的,那墨里国也……”
“什么?”面对一个个惊天动地的消息,艾丝布尔越听越后悔没有出席那场对阿西诺的审判了,“这又关墨里国什么事?”
夏洛蒂则闻言一愣,惊诧地说道:“你不知道吗?我以为你那天折磨他的时候他已经告诉你了。”
“快说!”艾丝布尔焦急万分。
“阿西诺大人说,他是受一个墨里国女官的教唆才放火的,她不仅承诺阿西诺大人一定能得到补偿,墨里国也会跟他做长期生意。”夏洛蒂说道。
“这该不会是他编出来逃避责任的吧?”艾丝布尔质疑道。
“他说得十分恳切。还说那个女官一定是个巫师,说出来的话能蛊惑人心。当然我不相信什么巫术之说。”夏洛蒂继续解释道。
“可是……”
就当艾丝布尔想继续刨根问底时,布兰大厅内响起了庭会的议政铃。格洛丽亚已经入席,艾丝布尔与夏洛蒂的对话也只能被迫中断。
“”
杜普雷斯依旧作为议长主持会议。
“欢迎各位的到来,愿弗米亚神保佑塔拉国。本次的庭会,是要讨论上次内部矛盾的遗留问题,以及——”杜普雷斯顿了顿,扫视着众人,“庭会改革问题。”
“什么?”
“什么庭会改革?”
“篡位就篡位,什么内部矛盾……等等!改革?”
……
此话一出,席上的众人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安静,”杜普雷斯轻轻拍着手,喊道,“首先是第一个问题。国王陛下已经与枢密院和财政署商议决定,剥夺在内部矛盾中反对陛下的七个贵族的爵位,贵族们需要缴纳忠诚保证金,且地方贵族没有国王的允许,不可私自修建城堡、囤积兵器,以及豢养骑士军。”
“我反对!”卡利姆公爵似乎已经习惯了被教会利用,在这次庭会中又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决策的。
“请陈述你的理由,卡利姆大人。”杜普雷斯说道。
“新政权本就不稳,需要贵族们的扶植,此举必然会导致贵族间的分裂,甚是不妥。”卡利姆往椅背上一靠,自信满满地说道。
格洛丽亚对他的态度很不满意,卡利姆带领的几个大贵族总是在她推行新政策时加以阻挠,这也不妥,那也不行,就连整修在政变中被毁的宫殿一事也要来横插一脚,在她耳边念叨“劳民伤财”。
但他们从来又提不出什么有意义的好建议,只会一个劲儿地劝王室给贵族们好处,留住贵族们的心。但他们此前哄着先王挥霍无度,现在国库中哪里还有钱“留住人心”呢?
“卡利姆大人,这话说得可不对。”艾丝布尔与格洛丽亚交换了眼神,接过话头。
“又是你!”卡利姆看到说话的是艾丝布尔,眼睛一瞪,脸都皱在了一起,“莱文家的小姑娘到底是有什么权利坐在这里,跟我这样大呼小叫?”
“她是莱文伯爵,也是我的国务秘书。她在这里合理合法,是我亲自邀请的,这也不妥吗?”格洛丽亚斜眼看去,“要不下次卡利姆你来我这儿坐,这样下次参与庭会的成员就能由你来邀请了。”
“这……”卡利姆大口喘着气,就算他再瞧不起艾丝布尔,也不敢担上一个谋反的罪名,“不敢,不敢。”
瞧见卡利姆收了声,艾丝布尔继续说道:“只用钱是拴不住人的。我想在座的各位,也都不是贪财之人。那七个贵族从始至终都反对陛下的统治,甚至在陛下加冕不久就策划过暗杀。卡利姆大人认为这样的人也值得被拉拢吗?”
艾丝布尔先把不贪财的高帽给贵族们戴上,又以策划暗杀一事提醒众人与其同流合污的严重性,最后又将矛头指向卡利姆,让他无法逃脱。
“即……即便如此,”卡利姆尴尬地清了清嗓,“难道陛下完全不需要贵族出力吗?光靠你莱文家来治理国家吗?”
“莱文家虽然能力有限,但对陛下忠心耿耿。向陛下索要钱财这种事,是万万做不出来的。”艾丝布尔换上了她打口水战时一贯用的笑脸面具,暗暗指责卡利姆贪得无厌。
“既然如此,那就这样。”格洛丽亚见他们被艾丝布尔讲得说不出话,觉得时机已到,一锤定音般说道,“我不会惩罚所有人,忠诚保证金也不会要了谁全家的命。所有支持我的贵族都能直接参与交通运输、商业贸易、工矿业等商业活动。我还将允许他们出入宫廷、领导军队、出任官职。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们只行使我赋予的或许可的权利。这不过分吧?”
直接参与商业活动能积累大量的金钱,而出入宫廷则是荣誉与地位的象征。
从觉得要收缴自己全部的权力,到交了钱就有更多权力,席上的贵族们瞬间有了一种失而复得的快感,纷纷表示可以接受。
格洛丽亚是想以退为进,她真正想要的,就是“贵族只行使女王赋予的或许可的权利”这一条。
“既然三分之二的人都表示赞同,那么决议通过,我会着急所有国务秘书,尽快形成书面议案。”杜普雷斯说道,“接下来是第二个议题:陛下决定进行庭会改革,增加庭会的席位并进行下放,成员可以是小贵族、教士、学者、骑士等身份,就宗教、外交、军事、行政、司法等各方面向女王提出意见并商讨,两个庭会出台的法案是否生效,由陛下决定。”
可想而知,这对在座的大贵族们又是一道晴天霹雳。
从前的庭会由大贵族们主导,可以说,他们二十五个人掌握着全国民众的命运,主导了整个国家的发展方向。而格洛丽亚是想把他们议政,尤其是出台法案的权利收归到自己手中。如此她可以宣布庭会通过的法案合法,也可以自己直接向枢密院颁布法令。
“这怎么能行?”
“那些小贵族还有骑士,他们懂什么政令?”
“他们出台的法案一定混乱不堪,徒增陛下的负担。”
……
“我并没有取缔你们在庭会中的权利,只是增加了普通民众的参与权。”格洛丽亚见他们又吵吵嚷嚷的,高声解释道,“我不过是给民众一些参与感,各位大可不用觉得别人的权利多了,自己的就少了。”
“我同意陛下的意思,民众的支持是非常重要的。”杜普雷斯补充道。
有了杜普雷斯的支持,刚刚还言之凿凿此改革一定行不通的贵族们又瞬间没了底气,只能发出一些无意义的“嗯嗯啊啊”声。
正当格洛丽亚觉得一切进展顺利时,艾丝布尔突然看向了一直没说话的阿瓦卢主教。
“阿瓦卢大人觉得如何呢?”艾丝布尔问道。
此话一出,众人的目光瞬间投向了阿瓦卢一人,有疑惑的,有恳切的,有哀求的。
只有格洛丽亚和夏洛蒂看向了艾丝布尔,她们不理解艾丝布尔为何要在这种时候询问教会的意见。
阿瓦卢身形消瘦,常年跟着先王贝斯特养尊处优,竟然也没有将他变得圆滚。他身穿一袭红袍,一尘不染,小胡子梳得非常整齐,面颊凹陷,眼神十分阴郁。
听到艾丝布尔的声音,阿瓦卢并没有坐直,只是稍稍偏头,力求只用眼尾的皱纹来看艾丝布尔。
“我没有意见,教会不会干涉王室决议。”因为年龄的关系,阿瓦卢嗓音低沉,但十分有力,刚才那句话一说出口,仿佛整个布兰大厅都是他声音的回响。
正当众人无论是高兴还是失望,都以为一切就将尘埃落定时,艾丝布尔那不和谐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大人说不会干涉王室决议,那昨日为何任由教会法庭私自带走阿西诺大人?”
听到这话,阿瓦卢目光如炬,这次他终于愿意正眼瞧瞧艾丝布尔了。
“莱文小姐在说什么?”阿瓦卢说道,“阿西诺大人是教士,归教会管辖,教会法庭审理此案是合情合理的。再者,他一个小小伯爵,怎么会和王室扯上关系?”
“据我所知,昨日在高等法庭上,阿西诺大人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之后,声称自己受一个墨里国女官蛊惑,利欲熏心才犯下大错。如果这是真的,那他可有叛国的嫌疑。”艾丝布尔继续步步紧逼,甚至打断了格洛丽亚试图制止她的话语。
“他胡言乱语,谎称自己受别人哄骗,莱文小姐也太容易相信他了。”阿瓦卢也毫不示弱,坚决不让艾丝布尔把阿西诺的罪责往通敌叛国上引。
“是吗?”艾丝布尔一笑,“阿瓦卢大人怎么那么肯定是他胡说八道?你们的关系已经亲密到这种地步了吗?”
“莱文小姐!”阿瓦卢突然猛地一拍桌子,在一阵杯具叮啷作响后,布兰大厅瞬间鸦雀无声,“请不要做无端的揣测。教会的事,陛下尚且都无权过问,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提到格洛丽亚,艾丝布尔瞬间冷静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转头向格洛丽亚看去,只见格洛丽亚眉头紧皱,迫视着自己,显然是已经气得不行了。
这是艾丝布尔第一次在与人争论时吃瘪,但她知道,如果她继续坚持,只会给格洛丽亚造成巨大的困扰。点到为止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缓了缓情绪,说道:“我只是想提醒大人,阿西诺大人有叛国嫌疑,不仅骗取国家补偿,甚至害死了伊格雷治东区五条人命。望教会法庭秉公审理。”
阿瓦卢见艾丝布尔气势衰弱,拍了拍衣袖,冷哼一声,说道:“不用你操心,教会法庭自有决断。”
霎时间,寂静吞噬了布兰大厅内的空气,每个人都尽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声,只有艾丝布尔与阿瓦卢之间依旧剑拔弩张。
没过多久,格洛丽亚锐利的眼神投向杜普雷斯。杜普雷斯心领神会,也怕再起波澜,立刻宣布庭会结束。
夏洛蒂本想上前劝说艾丝布尔,但才刚踏出一步,就被杜普雷斯一把揪走。格洛丽亚也因为怒气填胸甚至没和艾丝布尔打招呼就转身离开。
阿瓦卢的权杖在布兰大厅里发出缓慢的嗒嗒声,牵动着艾丝布尔的心跳。
“我明白你想要做什么。”在经过艾丝布尔身边时,阿瓦卢轻蔑地说道,“但是小姐,你太不自量力了。”
艾丝布尔扭过脸,直视着阿瓦卢的双眼,在他上扬的嘴角边,她看到了一小块红如鲜血的葡萄酒渍。
艾丝布尔是故意与阿瓦卢主教起争执的。她只是稍有松懈没有去审判现场,阿西诺的事就已经回天无力,如果再没有人站出来提醒众人,教会只会更加肆无忌惮。而凭她一个人,是绝对无法直接与教会势力抗衡的。
“走着瞧吧,阿瓦卢。”想到母亲,艾丝布尔狠厉地说道,“你会为你的所做作为付出代价的。”
“哦?”阿瓦卢嘲讽地叹出一声,又撑着那恼人的权杖,迈开步伐,“那我拭目以待,小姐。不过我希望你和你母亲一样,喜欢这冬日里漫天飘飞的大雪。”
阿瓦卢消失在视野中,其他贵族们皆在看了一出好戏后爽意离去。只剩艾丝布尔站在原地,听着散会铃的余音绕过布兰大厅每一张座椅,望着窗外花园的灌木丛被铺上一层浅浅的白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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