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是结冰般的死寂,许久,诸骁才哑声问:
“樱姑,她说的都是、真的么?”
樱姑微张着毫无血色的唇:“狼王,绿苧这孩子不懂事,是我们识人不清....”
“够了,够了。”诸骁突然低声打断她的话,摸索着墙壁往山洞外面走:“我想一个人静静,都别跟过来、别跟、”
他哑声低语,向来挺拔刚毅的背影竟有些佝偻、萧条。
半个时辰后,肃长琴在湿漉漉的雨林找到了诸骁,看见他时,他正坐在树下,用空洞的眼望着天际。
听见脚步声,狼王一动不动,只缓声道:“朝剋教了我很多东西。”
“他出世早,修行深,什么事都懂,连人间的律法都能倒背如流。”
“他待我很好,当一母同胞的兄弟般对我。”
停顿片刻,诸骁冷然笑道:“可他已经死了,我,还苟活在这世上。”
看到小狼像被霜打了似的,一副落水狗的样子,肃长琴的心就像麻绳拧着,酸疼巨痛,让他头一次感到眼眶有点发烫。
可天帝岂会落泪?他连眼泪是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心里委屈,落寞又恐慌。
静默一阵,他在诸骁身边坐下来,轻声道:“狼君,人心难测,这不是你的错。”
“不、”诸骁咬紧牙关,紧握着手掌,沉声道:“树倒猢狲散,若不是我,耗尽了妖族的精力,朝剋他们也不会被歹毒之人趁虚而入....!”
“是我——是我这个罪人,害得妖族七零八落,害得他们个个死不瞑目!是我....”
他越说越激动,双眼间涌动着血红色的光,好似要流出悔恨的血泪。
凝视着他充满恨意的脸,肃长琴捏紧衣袖,整个人像被举在半空又狠狠摔下来,除了疼,就只剩下孤冷的裂痕。
很快,诸骁又开口道:“琴天,对于一个王来说,这世上最悲痛的事,不是生离死别,也不是战败受挫,而是英雄迟暮。”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让人感到了无尽的悲苦:“我欠他们的血债,连想要偿还,都不知去哪里还。”
说罢,狼王又嗤笑两声:“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你是人类,是不会懂的。”
“我是不懂。”肃长琴靠近他,深深注视着他的脸,语调寒冽如刀:
“但我知道,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如果有人剖走了我的金丹,我必挖出他的心肝脾肺,用刀剁烂,用脚踩碎,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狼君,我随你去广义镇,你憎谁、恨谁,就尽管去打去杀,我来做你的眼,为你指路。”
听见他阴毒狠辣的话,诸骁的气息微沉,面容有点发僵:“你想清楚了,真要随我去报仇,会很危险。”
肃长琴粲然一笑,心道朕就是危险本身,还怕个屁的危险?!
想虽是这么想,他嘴上却温声道:“我信你会护我。”
诸骁双肩一颤,声音渐渐沙哑:“你再说一遍。”
“我信....呃嗯、狼君。”
肃长琴转过头,正要提高嗓音重复刚才的话,诸骁却环住他的肩,抚摸着他前额的发丝。
“我想知道你的样子。”
肃长琴心下一惊,立刻抬手用力推他:“嗯、别....”
“为何不能?此次一去不知是吉是凶,你总要让我知道你的长相吧。”诸骁抓住他的手,不准他躲开。
“不、我....我相貌平平,你,你不见也罢。”
“....我有些冷,先回去了。”肃长琴胡乱应付两句,就挣脱开他的怀抱,起身离开了雨林。
他走之后,诸骁的神色一沉,转头对着身后的树林:“出来吧,还想在那里躲多久?”
树荫晃动了两下,身穿绿裙的少女便从中走了出来。
“狼王....我不是故意偷听的。”绿苧看起来有点局促。
诸骁负手而立,淡声道:“我恰巧有事要问你。”
绿苧娇美的面容一亮,道:“有什么事狼王尽管开口,小女定会如实回答。”
“我想知道,跟在我身边的那个人,他的眼睛是不是、金色?”诸骁的声音忽然干涩起来。
绿苧愣住,她下意识望向另一头的丛林,在瞥见那道修长的身影后,她的呼吸一滞,继而否认:“不,他的眼睛是黑色,很黑。”
“....是吗。”听了这话,诸骁心底的那块石头终于落地。
“回去吧。”
他松开攥紧的拳头,叹息一声,便缓步离开了雨林。
临行的前一晚,诸骁在樱姑的帮衬下摆了桌酒,又把肃长琴带进休息的厢房里。
云霞漫天,天边的霞光和灯火融在一处,使整间厢房嫣红如血。
两人对坐于桌边,空气中铺满了酒香。
穿过明亮的灯影,便看诸骁拿起酒壶,把一大半的酒水都倒进了天帝的杯里。
“埋了五十多年的桂花酿,尝尝。”
“你不喝,只有我一个人喝....怎么?你是成心想灌醉我么?”凝视着杯盏中的酒液,肃长琴挺上挑着眉眼,问道。
诸骁脸上闪过了一丝被抓包的窘迫,但很快他就恢复如常,认真的回应:“这是樱姑特意送给我们的好酒,我舍不得喝,才让给你。”
闻声,肃长琴端起酒盏,将里面的烈酒一饮而尽,舔了舔水色的唇后,忽而笑道:“狼君,你是灌不醉我的,除非....”
说到此处,他捏紧酒杯,话音戛然而止。
“除非什么?”诸骁按住桌上的酒壶,沉声追问道。
除非我甘愿为你而醉....注视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肃长琴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酒杯,脸色微红。
“没什么。”他淡淡的哼了一声,又转开视线,不去看诸骁那张疏朗禁欲的脸。
接下来的几个钟头,狼王就充当起伺候天帝饮酒的小厮,每当天帝喝完一杯,他就摸着酒壶,把空掉的酒杯斟满,但果真肃长琴所说,几轮下来,直到酒壶见了底,却仍不见他有丝毫醉意,反倒是一直在倒酒的诸骁气喘吁吁....
“嗯?这么快就喝完了....”盯着桌上的空酒壶,肃长琴强压下心中的得意之情,故作平静道:“你去问问樱姑,还有么、呃,狼君你做什么?!”
就在他伸出手,想推一推狼王,打趣他时,对方却突然发难,向他扑过来,反手扼住了他的手腕。
“狼君....呃、嗯!”肃长琴吃痛,惊喘两声,尚未反应过来,就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只见诸骁压紧他的双肩,动作行云流水般把人按倒在身后的床上,又扯掉自己衣衫上的黑腰带,紧紧捆住天帝胡乱挣扎的双手。
“啊....!狼君,你干什么....放开,疼。”肃长琴在毫无防备中被他压倒在床上,发丝凌乱的散开,铺满了半边床,一双鎏金色的眸像琉璃珠碎,眼尾泛红,媚态横生,仿佛一株快被剥开的芙蕖。
听着他粗粝的嗓音,诸骁把喉咙里的浊气憋回胸膛,哑声道:“我不会带你去广义镇。”
肃长琴一怔,张了张口,刚想说什么,却听对方用严肃的语气说:“此去凶多吉少,我不能带你去冒险,况且,为朝剋大哥报仇,本就是我诸骁一人之事,你不该卷进来。”
听完他的话,肃长琴顿时急了,他用力翻过身,发疯般的挣扎着:“不,你别走,你不准走....!我不许你一个人去。”
说着,天帝用腿在床上乱蹭乱踢:“不准!我不准!”
“白眼狼,放开我——你是一个瞎子,你怎么报仇?!没等你到广义镇上,就被姓骆的手下发现了——!混账!快放了我——”
然而诸骁似是下了决心,对他的撒泼谩骂充耳不闻,整理好衣襟,拿起准备好的包袱就要走人。
“啊....好疼——我疼....狼君,放了我....”
正当狼王快要踏出门槛之际,床榻上忽然传来微弱的叫痛声,让他的眉目间闪过一丝迟疑。
望着他迟疑的背影,肃长琴暗暗勾起唇角,鎏金色的眼里却有一缕神伤。
以往在天庭,每每面对自己时,诸骁不是冷着脸,便是沉默寡言,他也曾幻想过,不知何时才能和诸骁心平气和地坐下来,饮上几杯酒....但肃长琴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等情境下,被诸骁用烈酒摆了一道。
“疼....真的疼,狼君,你帮我松开——流血了,啊!”
见诸骁站在门口不动,肃长琴咬了咬牙,挺起身就往床柱上撞,搞出了不小的动静。
听他喊得又急又痛,诸骁终于回过头,快步返回床边,皱起眉沉声问:
“哪里流血了?你怎么样?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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