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旭清细细注视着她的眼眸在日光下忽折射出了冰棱一般锐利的寒意,连带着嘴角的笑意都变为了冷笑。
她的目光虽蕴藏冰寒,但口中的话却反之,依旧动情如水:
“可是希雅,你要知道,身为女子这件事是我最大的秘密。我们萧国女子没有继承王侯爵位的资格,如若被发现,莫说西海府,九良王的王位我也要拱手让人了。”
“我明白,所以我会把这个秘密带进棺材里。只要你不想透露,我定守口如瓶……”
“希雅,你们大梁有个成语叫一诺千金。但于我来说,就算是千金的份量也不够。你一定要出面去见那个安晓生吗?”
沈婳伊并无迟疑,仍旧坚定地回复道:“我一定要见。”
“罢了,希雅。”
东旭清见她心意已决,眼中的寒意转瞬没入了深沉的幽暗中:
“按你们大梁的话说,纸终究包不住火,保守秘密最好的方式就是无人可知。之前我一直觉得可惜,一直舍不得……但想来你这样的女子终究是藏不住的,唉……”
东旭清惋惜地叹下了口气。她的叹息声一落,紧接着便用萧国话发出了声调高昂的指令:
“来人!把这个女人给我扣下,丢进水井里淹死!”
指令一落,候在外头的秋实立马带人闯进了屋内。
扣下沈婳伊这样弱不禁风的孱弱女子并不是难事,沈婳伊在被生擒之际连忙发话道:
“东旭清,你现在想杀我已经迟了。安晓生能私下给我传消息,我就不会以同样的方法传出去吗?”
“明日他若没在军营内看见我,到时候林氏、还有你所说的圣上,你猜他们会怎么想你。你想伪装我投井自尽是吗,这时候自尽岂不蹊跷?
你们沿海四府在举贤令后实力已大不如前了吧,你真有能耐直接同萧国君主对阵吗?”
“圣上想要的女人,你不想送就直接在他眼皮子底下杀掉。你还真是他的好臣子,好助力。”
“你……你私放出消息对安晓生说你明日会在军营里见他?”
东旭清望着她的眼睛里忽然漫上了由震惊酿就成的恐怖:
“你是什么时候放出的消息?”
沈婳伊冷笑着回话:“什么时候放出去的并不要紧,要紧的是明日我若没去见他,圣上那儿你是无法交差的。”
“沈婳伊!”
东旭清这回并不在亲昵地喊她“希雅”,而是咬牙切齿地喊出了她的本名:
“你这个女人!当初我就该直接一刀砍了你!”
“你现在想砍也已经迟了。”
东旭清气不可遏,径直上前恶狠狠地扇了她一个耳光。沈婳伊的口中顷刻间弥漫出浓烈的腥甜味,鲜血顺着嘴角不自觉地滑落下来。
她虽被打得头晕目眩,但身子在恍惚之中却得以了自由。想来东旭清终究没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她虽打她到见了血光,但还是收回了要至她于死地的命令。
沈婳伊在稳下心神后费力地说道:“东旭清,透露你的秘密于我来说并无好处。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会说的。”
“担这风险的又不是你,你自然许诺得轻巧!”
东旭清并没有被她说动,一双眼仍是狠厉地直瞪着她:
“我凭什么要相信你,把一切压在你轻飘飘的许诺上,承担后果的又不是你……”
她放下这句话后便抽身离去,消失在了外头的暗夜中。
秋实虽不知她们具体商量了什么,但见到这架势,也揣测出了大概。她冷着面孔领着其余人转身告退,裙摆却被瘫软在地的沈婳伊扯住了。
沈婳伊被打的那半边脸早已红肿到透出了血色,她话音发颤,虚弱地用萧国话说道:
“拜托了……求你给我拿点药……”
她能对着高高在上的西海王做出一副大义无畏、宁死不屈的倔样,扭脸却对身为仆从的她可怜地说上乞求。
秋实突然觉得这一幕异常讽刺,她不客气地抽回自己的裙摆,把沈婳伊求助的手踢到了一边,领着其余的下人走出了房间。
房内除了她外空无一人,疼痛的后劲铺天盖地地扑过来,压得她无法再思考。沈婳伊在一阵抽痛竟听见自己发出了冷笑。
果然,果然如此。他们口中的怜也好爱也好,就此而已,有什么值钱,算什么重要。
反正女人得的大多数宠爱永远都得与钱和利绕开。若是与此相关,莫说直接同他们抢了,哪怕只是有所妨碍、有所触及,都足够把那些算不上价的宠爱以一个巴掌结束了。
巴掌都算是轻了,若非她提前为自己谋好了后路,就凭那点可怜可笑的宠爱,只怕今夜她都该直接死了。
还好她不傻,还好她从不信这些,还好她早就看穿了女人常得的所谓深情有多可怜可笑。
她本就不信,而东旭清之前还能一脸委屈地问她为什么不爱她。
可笑,东旭清可笑,除了赤红霄外,所有人对她自诩的风月情爱都可笑。
沈婳伊陷在自己的心事里,都没注意到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打开了。她费力地抬眼一瞧,发现从外头的黑暗中走来的,竟是秋实。
“你怎么一直趴在地上,快起来上药。”秋实不说闲话,上来便直说了自己的目的。
沈婳伊挣扎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秋实把药放在桌上后竟然没走,只是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嫌她动作磨蹭似的,直接把她拉到了桌前。
沈婳伊一时愣神,直到秋实把她按好后,她的脸上传来一阵冰凉与疼痛交织的触感,她才意识到是她在给她上药。
秋实见到她疼得瑟缩的模样冷声道:“别乱动!忍着些,忍不了上药的疼就好不了。”
沈婳伊只得强撑到上药结束,见她的手收了回去,才张口呢喃道:
“我没想到你会来……”
“看在你求我的份上罢了。”秋实并没有与她谈话的心思,收拾好桌面后便转身离去,再无二话。
沈婳伊被这份善意的触动下也无了伤神的心思,简单地收拾了一番后就躺下入睡了。
今晚虽发生了这样绝情冷酷的变故,但人活着终究还是有细碎的光亮与暖意可寻的,谁言这些就比不上那些男欢女爱、风月情浓呢?
分毫不差,有时甚至比后者更为紧要,至少能让她今夜涂上药。沈婳伊念至于此、心下不由一片通透豁达。
不论脸上有多重的伤,她今晚必须把精神养好,才有精力去应对明日新的变故。沈婳伊逐渐放下了所有沉重的负担,在疼痛中朦胧睡去……
——
昨日她说了明日必须要在军营内见到安晓生,东旭清心里就算再怎么气恼,也无法装作视而不见。
今日午时过后,东旭清终究是磨磨蹭蹭地来了。一进她所在的别院,见到沈婳伊未施脂粉脸颊红肿的受伤样,东旭清倒是大方地对此直接问了起来:
“你怨我吗?希雅。”
她能问得如此利落自如,她自然也不想同她扭捏些什么:“谈何怨不怨的,我只要能做到我想做的事就行了。”
“今早上王府传开的消息你听闻了吗?”
东旭清环住双手询问她,沈婳伊还不及回答,她便主动补上了后话:
“希雅,我无所谓你说不说出去了。反正仅凭你一张嘴,就算说了我也不承认。我东旭清今后会有自己的孩子,孩子就是我最大的证据。”
沈婳伊顺着她的话道:“反正王妃不愿再嫁,你自然可以说服她假装有孕,再私下寻合适的婴孩。你们二人同心同利,自然对彼此放心得很。”
“是啊希雅,只可惜你永不能与我同心同利。”
东旭清并不是个笨人,仅过去一晚,今早王府便传开了王妃有孕的消息。这是偌大的喜事,不用多久甚至能传遍整个西海府。
只要东旭清能继续稳住东海府的人心,只要王妃一口咬定,再加上她们还有孩子,就算旁人再如何游说,也无法轻易说服众人。
“我什么时候能去见安晓生。”沈婳伊直奔紧要地问道。
“现在就行,同我走吧。”
东旭清总算是松了口。在西海王府待了这样久,她总算是能去到新的地界了。
谁也无法料这一切会是这般的走向,但世事不论再如何风云变幻,她眼下的目的也照样明确,她一定要见到安晓生。
错过了这次机会,天知道之后安晓生会躲在哪个暗处。见他一面就如四下摸黑,她想交代、想知晓的必须要在今日弄清楚。
“希雅,你脸疼吗?一会儿见人的时候不会疼到说不出话来吧。”
东旭清把话问得随意轻巧,就仿佛昨天发生的一切都是浮毛小事,不值一提,提了还算是她细致。
沈婳伊以沉默作答,东旭清补问道:“上药了吗?”
沈婳伊见她问个没完,直接撂下了一句:“无需你管。”
之前东旭清并不了解她,所以才会被她的话术所骗。她不懂她,反之她也一样不明白东旭清。时至今日,她们二人却以决绝的方式进一步看清了彼此。
沈婳伊远没想象中的胆小软弱,而东旭清远比想象中还要没皮没脸、了无所谓。
东旭清前脚说完山盟海誓,情与爱都演了,后脚翻脸时却能什么都不留。一切风波都过去后,她照旧能心无所愧,没事人一样同她打哈哈。
可恶的女人。
她们二人对彼此的心里话恐怕都是这一句。
沈婳伊伤了面容,今日出门特地戴了帷帽。她知晓军营是要地,而她的目的只有见安晓生。
因而前去军营的一路上她都不消东旭清提醒,只是任帷帽遮挡自己的视线,连轿帘都不曾掀开。
她在轿中端坐的时间并不算长,不一会儿她便听见东旭清的声音近在身旁。她大大咧咧地掀开轿帘,放进日光的同时也放下了指令:
“安晓生的营帐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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