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年间便有人说今上得位不正。
谢然只觉那群人脑子有病,脖颈太凉,需要有个砍刀治治。
谁知今朝在眼前,他从狱中出来,真是太平盛世不好过!
但鉴于此事关系重大,谢然咬了咬大拇指上的指甲,还是没多说。
要大周乱的,只能是外邦。
边疆安稳至今也不过几年,外来之客,果然是亡我之心不死!
不行!
谢然一路走进更里面的牢房,心头已隐隐有了想法。
……
秦岁安走在长街上,整个人就莫名打了个抖,抬眼,正是疑惑这初夏的天气怎么还有一丝不快?
“老大。”杨凌走着走着凑上来,办着公事的时候语气里也少不了一分调侃。
从前兄弟没家室,军营里混着的,他们几个都一样。
可如今那是想当年,回不去了,他可比景阳那个木头疙瘩更有弹性。
于是秦岁安一把推开试图靠近他的杨凌,借着街口两边的吵闹,他声音不大,但也是那种不会轻易被人窥视的,“人抓的怎么样了?”
这件事里面可就大有文章,杨凌闻言也是霎时又变了一种态度,端正站好,边走边说。
“抓了三四十号,不过都是小鱼小虾。”
“老大,锦衣卫那群人可盯得紧啊。”
陈阳跑上来,跟在他们身边,听杨凌那么说更是点头应和。
他们都是人,是人有脾气。
想当初秦岁安刚从北域回到京都又落了个什么下场?
军中只说将军的亲卫,由他一手带出提拔的如陈阳这些心底哪一个不在想,“陛下总不能以为自己不管不顾,任由底下的皇子推波助澜,坑害忠良他们就全瞎了吧?”
这话杨凌在的时候陈阳他们不敢说,秦岁安回来了,一群人就更闭嘴。
没得在外乱讲,别人不问,杨凌都会直接问,“你们究竟是大周的军队?还是将军的私兵!”
这罪下来太大了,大到他们即便咽不下气也不得不咽!
古来功高震主,边疆的主帅做久了,百姓越安心,皇帝就越发的不能放心。
只因上下一片,太亲了!
“这群京中的鹰犬,一日日只知瞧着我们!”陈阳很生气,都气到无可奈何了被杨凌喝住。
“闭嘴!”然后杨凌又是迅速左右看。
看的秦岁安心头都是一阵拔凉,索性也没人去理他们。
只抬眼看天,竟不是完整的一片,分明宽大的街市,车水马龙,可左右的房屋瓦舍却一排一边的遮挡。
身侧,杨凌压声,那是逮着陈阳说:“你当这里是哪里?你是想你的不满明日就被言官呈到陛下案前吗?”
“我!”陈阳攥紧了拳头,却只能默默低头,“我错了!”
憋屈啊,可却人不能只有义气没脑子,甚至对比一门的两个兄弟,杨凌都胜过景阳,他更适合当官。
谁都知道杨凌已经独当一面,闲时有自家兄弟的舒坦,要紧时也有作为领头的那份谨慎。
回到城西巡防营,为了方便做事这些日子他们几波人马都在这。
还免不了和顾慈有点碰面,进门瞧见了,两拨人马也是互相打了个招呼:“几位大人,这是又去押送犯人了?”
“是啊,去了一趟刑部。”杨凌笑着接话。
顾慈看了眼三人,最后目光落在秦岁安身上,“秦大人,听手下的人说近日里抓着的那些贼人中有他国奸细,不知可否真有此事?”
“自然。”
四目相对,秦岁安不用猜也中了在是何等考验。
那日荣亲王府,他虽然自始至终没有与谢然说过秋寒依找他的目的,可拉日眼瞧荒园中那么多双眼睛,也不知道分别属于何方。
于是秦岁安就知道,秋寒依与他之间,即便他从未答应对方的条件,可这世上许多事情就是这样。
不是他不答应,猜忌就不会到来。
因此,顾慈问,秦岁安如实回答:“以我在外多年的经验,京中混进的,是楼兰皇室手下的特殊组织,金满楼。”
顾慈皱眉,微微惊讶,而后就跟不知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告辞。
秦岁安说了楼兰,他们明白,但却不会因为秦岁安的坦诚而相信他的忠心。
可当秦岁安说出金满楼,过于确切的线索致使顾慈这些还未查到那样精的外臣们心头掂量。
他话里的真实性一高,站在他们背后的人反倒容易弄不清秦岁安真实的想法。
“各位大人。”顾慈边退边说:“先走一步。”
“慢走。”
几人与他打了招呼,秦岁安心头了然。
对于危险的兵器需要及时销毁,可当这个兵器销毁前,左右突袭,谁不想先握着它用尽最后一丝价值再抛手?
“可当你们的质疑第一回出现在我眼前。”眼里是顾慈离去的背影,秦岁安为从前的自己感到可悲,“我与这皇室之间,就没有信任可言了。”
世人从前的猜疑未必没有错,秦岁安突然发现自己真的没有如书卷中的那些先辈一般,能在各种的猜疑打压下依旧坚定对某一个朝堂的忠心。
乱臣贼子……
“老大。”杨凌开口:“我们进去吧。”
“好。”
秦岁安点头。
这大概就是他并不尽心尽力的原因,他还没有想好,“楼兰,不是我的家,可大周……”
他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人人都厌弃外邦,无论是草原各部族还是楼兰,各国之间血海深仇,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真是可笑,于是我就那般不凑巧,分明生于这片天,左右白活二十年,混到如今,却落了个天下之大,无以为家的下场。”
秦岁安不觉唏嘘,底线还在,秦家还在,兄弟还在,谢然还在。
……
夜半回家的时候谢然还和棠溪顺了路,这次好几日不去城东,谢然路过药铺的时候瞧见店门紧闭,几乎闭着眼睛都能猜到陆渝川这人要在背地里怎么念叨他了。
于是不由摇头,给棠溪瞧见,还笑话,“谢兄与这药铺老板熟识啊。”
谢然摇头,然后抬手指了指耳朵,颇为无可奈何的念叨一句:“唠叨啊~”
谁知陆渝川不过二十好几,结果成日成日装的跟个老头似的。
“他以前是个军医,十年了。”
“哦?”棠溪惊讶,“这么说来,这大夫岂不是十多岁就跟着大军上战场?”
哦,对哦?
谢然恍然,忽觉自己好像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这么说来陆渝川也是个人才。
“好像比哥哥大五岁?”脑子里自己掰着指头在算数,然后谢然就没头没脑的冒出一句。
“还是小安哥哥更厉害。”
棠溪一愣,这……他竟无力去接。
只能礼貌点头,“秦大人随父出征,十二岁就到战场上,没出一年立了首功,砍下敌方将领首级,可谓不世之才,比他兄长还要英勇,确实,是非一般人能够比拟。”
秦将澜十六岁去,哥哥比大舅哥还早了四年,谢然算好开心又是不开心。
在医馆门前敲了敲,见是无人应答,棠溪又说会不会不在,于是谢然便走了。
毕竟夜路不安全,到了勇毅侯府门前和棠溪挥手告别又嘱咐对方早点回去。
然后自己就早些进门,这些日子以来巡防营那边比刑部更忙。
秦岁安几天没着家了,棠溪还有话要问,总觉着秦挽华眼熟,可按她这般年纪又实在不似。
结果迎面碰上了恰巧出门泼水,然后顺道瞧见谢然的如秋。
“少爷,你回来啦!”如秋挺高兴,小姑娘的嗓门掐水嫩,和外头的棠溪再对上一回视线,棠溪愣了一下,彻底将到嘴的话全都咽进肚子里。
“谢兄,告辞。”
谢然回头,发现他居然还没有走也是诧异,不过很快又一次挥手告别。
迎来家里面的暖心。
如秋总有一副给他接风洗尘的模样,也是谢然从前在家养太好,于是家里的这些人呢?只是一门心思的总觉着他在外头受欺负。
黑了,瘦了,累了!
“少爷,辛苦了一天,晚膳用了吗?”
今日厨房里就做了许多,如秋跟背菜谱一般念叨。
“少爷,您可不知道,夫人近日可是每每交代了厨房炖汤。”
就是要给谢然补一补,于是谢然作为那个当事人,只能无奈扶额,然后抓住如秋希望她小声。
“嘘,你当我没回来,别母亲叫上了。”
“那怎么能行呢?”可如秋的反应就是大。
就算谢然只想回来睡个觉,可如秋瞧见了不与家中说一番,便是谁看都会觉不对!
“少爷你已经这样辛苦了!”如秋要不是手里拿个盆,小丫头已经要手舞足蹈,仿佛不找十个八个的闲人去静竹轩给谢然安排一番就是他们怠慢了一般。
给谢然说的,“行行行。”笑一下算了,然后快步走。
“哎?少爷!”
谢然只想平安过一晚,但他倒也是没想到,宫中遇刺了!
秦岁安半夜回来的时候谢然整个人还迷迷瞪瞪,其实也是被吵醒的,结果睁眼,瞧见一个多日不着家的人他还以为是做梦。
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带着滚烫的灼热,不同于那人的风尘仆仆,连指尖都带着外头的寒风。
碰到谢然的脸上,弄的他一个瑟缩,梦差点就醒了!
秦岁安身上的披风都没解,弯腰,一只手向下那是撑着床头,眼看谢然眼里还有雾,刚醒来的人嘛,还想立刻坐起来。
“今日宫里出刺客,从君肴的随从里混进去,陛下大怒,他们太猖狂了。”
“阿然,不是梦,你别再睡了。”
都不敢想象白家后院那事再发生一次,秦岁安自己心头怎么想。
结果谢然迷迷糊糊的心里话还是:“哎呀娘咧,梦见好东西了!”
谢然摇头,伸手是拿脸去贴手的,他来年新春才二十,脸上的稚气未退,多出来的肉就是给秦岁安的手心填的满满的。
再然后求抱,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天何处亡,“你怕什么,狗急跳墙?”谢然说:“我就不信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难道都到了这盛京,秋寒依那群人还能像是在江南一般将我捆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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