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中的男人双唇毫无血色，脸色白中泛青，透着一股死气。身上盖着块污渍斑驳的薄薄布片，犹如盖在硬邦邦的枯木之上。
“看够了没。”一旁的男人走过来，不耐烦地出声，急着想要将棺木合上。
一旁的小孩可能是被棺材中的场景吓到，缩在一旁抖瑟个不停。男人朝他俩使了个眼神，小孩又在下一瞬放声嚎啕大哭。
嘴里又开始不断地哭嚎：“爹，爹。”
程锦音将站在门边的善行善水叫来，“备些小食，将这两个孩子带去里面休息。”
说完又转头看向一旁的男人，“没必要让孩子在这里受罪。”说完示意二人将小孩带走。
男人想的是小孩在难免容易露馅。这两小孩他也不知道程烨从哪儿找来的，这一路上问他要了好几回吃的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
“你哥哥今年多大。”程锦音阻止对方关棺木的行为。
“二十有八。”男人答。
程锦音问，“上次找我来开药是什么时候。”
“就在前几日。”
程锦音又问：“得的什么病。”
“好像是腿脚出了问题吧。”男人随便胡诌了一个。
程锦音接着问，“除此之外呢。”
“你哪儿来这么多问题，人你也看了，我就问你他前几日是不是来你这儿看过病吧。”男人不耐烦。
程锦音将盖在男人身上的布掀开，又取出一根两尺长的银针将他的身前衣服挑开，“他的确是来我这儿问过诊。”
“那你还废什么话。”
程锦音若有所思，“你想如何？”
听到这儿，男人顿时变得轻狂得意起来，“很简单，和我一起在这条街上走一圈，每经过一家商铺，你便大喊一声‘我程锦音毫无医德，害死百姓，还请大家原谅。’然后再赔偿我们家一千两纹银，这件事就算翻篇。”
他本以为这人能有多厉害，害得他前面一直提心吊胆的，依他所见，不过如此嘛。
本来程烨让他喊价五百两，可他瞧这小程大夫实在是过于软弱的样子，没忍住，翻了个倍。
人群里听见男人狮子大开口的话后顿时吸了口凉气，“这不摆明了敲诈吗。”
男人听到了这句话，朝着发声的人怒瞪过去，“人命不值钱是吧？那你把你的命拿来给我玩玩。”
那人被吓得噤了声。
见人群安静下来，男人笑着看向程锦音，“你说，怎么样啊。”
检查完棺木躺着的那人胸前左侧皮肤后，又挑起男人的右手。大致的看了一眼后她又来到棺尾，看了两眼男人的脚底。
“你哥哥是做什么的。”
“给人家做苦力的，家里的一大家子就靠他一人撑着，媳妇儿跟人跑了。”
“我也很想按照你说的去做，可惜啊。”程锦音叹了口气，“你所说的和棺材中躺着的这位没有一处是相符的呢。”
男人大惊，“怎么会？”怎么会被看出来。
“首先你说他年龄二十八。可他的牙齿齿尖磨平，且咬合面中间出现凹陷。这样的一般年龄也就在二十四岁左右。若是差个一两岁还能说得过去，四岁可就差别太大了。”
“其次你说你哥哥是帮别人干苦力的，可我看过他的手掌和虎口处，并没有因为长期劳作留下来的老茧。
反而食指和中指处的茧比别处明显，这是因为长期握笔的缘故造成。以及脚底，甚至比一些女性还要细嫩，平日里应该很少劳作，与你说的做苦力这点大相径庭。”
她说出这些话时从容不迫，气定神闲。好似根本就没想过与对方争论什么，只是客观地说出自己看见的事实罢了。
徐知然忽然觉得，这样的程锦音，又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程锦音。她喜欢她的多面性，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究竟还有多少个她等着她去挖掘？
“大家若是感兴趣的话，可以上前来查看我方才所说的几点。”程锦音对着人群里说道。
众人对她这话提起了兴趣，其中有几名胆子大的男人，看完后对着好事的人群点了点头，“程大夫说的都是真的。”
男人还特地将自己的手掌举了起来，“他的手比我的细嫩多了，我平日里要砍柴什么的。”
其余几位也是一样的反应，这下大家彻底信服。等前来探查的人下去后，程锦音才接着开口。
“最后一点就是，你说他是腿伤来我这里寻药问诊。”程锦音手指捏着银针，“这点倒是没什么问题。”
男人被说的汗流浃背，面上的表情换了又换。情绪终于临近崩溃之时，终于听见程锦音说了一句转折的话。只是他的心还未来得及放下，就被接下来的话彻底击碎。
“只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发生，我们问诊一般都会留存记录。当日开出的药我们都有存档。而且，刚刚我看了一眼他的腿伤，恢复的很好。至于死因，反倒像是中毒。”
程锦音将手中把玩的银针从男人的眼前划过，“不如，我顺便帮你测测，好让你哥哥冤有头债有主？”
男人开始紧张起来，这里面躺着的可是个活人啊。只不过为了避免对方看出破绽，给躺着的人喂了颗定魂丸。暂时出现假死症状，等过几个时辰就会自然醒来。
众人见程锦音说的有理有据，“如果不是程大夫做的，那也不能污蔑冤枉人家的名声啊。”
“我看他就是来讹人的。他哥才是真的惨，摊上这么个弟弟。”
“真缺德玩意儿，不要脸。”
“我支持程大夫验尸，也算是给自己的清白一个交代。”
“是啊，我们都支持你。”
人群中的呼声越来越高，大家都看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最开始带头引起煽动的那几个男人察觉到气氛不对，又打算开始带节奏。
瘦高个又开始，“大家都不懂，自然你说什么是什么了。”
矮胖男人跟着附和，“对啊，你为了给自己开脱竟然这样去揣测一个冤魂，还有没有良心。”
程锦音朝说话的二人看了过去，眼中迸射出的寒意转瞬即逝，忽而笑了。给两人看的心里发怵。
她对着瘦高的那个男人笑道，“你娘何时何故来的我同仁堂寻医问药？”
“也就前两个月的事，上元节后吧。”
程锦音又将头看向矮胖的那位，挑眉，“你家也是？”
“是啊，我和他都是差不多的时间。”
程锦音笑得无奈，她没想到程烨找来的人竟然一个个都这么笨，难怪他一直都不得程苍章的器重。
不等她说话，善行先出来对着那两人怒骂了一顿。“我看你们瞎扯诽谤也要有个限度，人家程大夫二月份在南郊帮助难民呢，你们一个个一天天真的是闲出屁来了，整日里抓着行迹端正的人诬告一番。
若真是闲的无事可做，下次来找我，我姑父家牲口养殖场缺人看守大门。介绍你们去刚好。蛇鼠一窝。”
善行越说越激动，他是真的看不惯这群人恶意诽谤诬陷。
刚刚那两个小孩在他们的哄诱下，都已经承认了躺在那里面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们的亲爹。
那二人被这样一通骂过之后，躲在人群里不敢再出声。
程锦音知道善行的好意，替她打抱不平。只是现在不宜将事情闹得太大，点到为止即可。她让善行替她准备一些东西来，善行照做。
“等会，免费邀请大家观看起死还魂。”
众人被她这话勾起了兴致，男人却被吓得瘫软在地，一双手牢牢地拖动着棺材板想要将它盖上，“不可，万万不可。”
棺材木板另一侧在程锦音的手中压着，纹丝未动。男人不由得感到绝望。
很快善行就将东西备好，又叫了两名学徒过来，把男人一左一右架住。
程锦音将棺材里的人托起来半坐着靠着棺木，随后将让善行准备的蜡烛放在棺木上，又将一包针灸用的针一字铺开。
大家忍不住将脖子往前倾，支着个大脑袋朝中间看去。众人只见程锦音将银针拿出在火上漂了漂，随后依次插在那人的脑袋上。
被架住的男人在一旁疯狂挣扎，可惜寡不敌众，双手双腿被人牢牢固定住。
他知道，自己这单赚不了大头了，男人悄悄朝刚刚起哄的三人使了个眼神。
徐知然注意到刚刚带头的那三个趁着没人注意走出了一段路了已经。
她看了眼程锦音的方向，对方正忙着施针没有看向她这边。
程锦音又将一旁的艾草拿起点燃，放在那人的鼻间熏了几下。
果然没一会儿，棺材里坐着的人悠悠转醒，前排有人吓得连连后退几步。
“还真的死而复生了啊。”
“这么神奇。”
“真厉害啊。”
众人惊讶这样神奇的场面。程锦音等人醒后下意识抬头看向刚刚徐知然所在的地方，视线落空后秀眉微拧。
不着痕迹地看了一圈附近，也没有找到自己想见的那人。
”我拿钱办事的，你们别骂我。”男人醒来后看见眼前的场景也懵了，马上出声解释。
他因为年年落榜，今年连参加乡试的银子都要掏不出了。
前几日有人找到他，说到时候会给他吃个东西，老老实实躺一天就可以拿到一百两银子，他答应了。
今早他吃下了那颗药丸，后面的事他就再也不清楚了。
直到现在醒来，发现自己在一张棺材里，还在大街上被人围观。
“这可是**裸的诬陷。我已经报官了，你们几个等着吧。”一旁的善行气愤出声。
“我，我也不知道是来做这个事的啊，我还得赶考呢，我不能被抓的。”棺中的人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跪在程锦音的面前不断哀求。
女人瞥了他一眼，冷声开口，“你拿谁的钱，办谁的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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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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