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
傅怀生徐徐开口道:“第一,你得保证我阿爹的安全,不能叫他出任何事。”
“可以。”
“第二,我在秦家如今的月俸是三百石一月,到了这里,也不能少。”
“简直好大的口气!”
许褚乍然出声,傅怀生并未将他的话放在眼里,只看向郑鱼,问她如何?
“可以是可以,不过,先生要这般高的俸禄,总得要证明一下,我出得不亏吧?”
韩慎搜刮的那些东西都尽数入了库房,且是打算用在幽州再建上边的,再有,府上人的月俸最低等的洒扫仆役五石俸禄,就是文弥婵衣等,也不过百石,他这一开口,可是要几人的月俸,确实如许褚所说,口气太大了。
“我既然敢要,自然是我值得,只要你应下,这次的事,我可帮你解决,还能叫秦家等人,甘愿为你俯首。”
这确实是个很诱惑的条件,郑鱼承认,她心动了。
“好,只要先生可以,三百就三百。”
傅怀生松了一口气,面上渐舒缓下来,继续道:“这第三个条件嘛……”
“什么?”
郑鱼等了盏茶的功夫,也未听到一句,不禁问出了声,谁知那人却道:“我暂时还未想到,等我想到再说罢,不过那时,可不准拒绝,任何理由都不行。”
合着是拿架子,戏弄她呢。
果真是个狡猾奸邪的人,不过……也挺有意思的。
“好。”
郑鱼答应。
话音落,听扑通一声,人双膝跪下,俯首拜道:“傅怀生,见过主公。”
……
傅怀生奸佞,不过确实是个能人,有他的帮助,东西三道那边的事,不出两日便消停下去,秦家也没了声响,甚至为此联合其它富户上门道歉,捐了一部分银钱帮助建造东西三道和城门维护的。
没了阻碍,政令的推行进展顺利许多。
有事做,就需要人,城中或者周边的人家,在秋收过后没什么事做,想为家中多添一份收成过冬,不消太多的麻烦就好多人过来报名做工,不多时,很东西三道上许多脏污东西都消失不见,还多了一座座干净明亮的小屋。
本来城中其他人都在观望,见这般,对她多了几分信任,开始纷纷响应另一条政令,做起了生意。
卖柴,卖石料,卖梅子果……在郑鱼预想的“卖酒”计划中,城中众人能想到的,比她要多得多。
不过最为红火的,当属是应季的衣物和木炭。
这也生出了许多的麻烦来。
有需求,少供应,价格是水涨船高,但好的木柴,木炭和皮袄子,都被城中富户贵人拿了去,寻常百姓买不到什么好的,还需要花许多的钱,这一合计,十分不划算,于是又只能忍忍过去便算了。
可这怎么能忍呢?
幽州的冬日她是清楚的,进入深冬过后,出门都好似被刀子刮一样,年年都有许多的人因为挨不过去,人就没了。
九安的父亲,原幽州刺史刘用一直为此发愁,可到底条件有限,最终也没有能等到可以妥善解决便走了。
可有什么法子呢?
郑鱼歪着脑袋,将手上的钳子插进炭盆中。
“可是在为近日木炭跟衣料物价上涨犯愁?”
“是啊,眼下已经过了中秋,瞅着就要入冬了,这冬天,才是寻常百姓家最为难捱的时候,以往每年冬日,都要冻死不少人,尤其近年的记录,更是多。”
郑鱼叹气道:“幽州这地方偏,也冷,得益于这先天的条件,那些豪强征伐中,并未能想起这儿,也算是得些安稳,可这么一年一年下去,都不用他们打进来,城中子民自越来越少,最后无人可依也说不准。”
“不行,我还是得亲自再去看看!”
她忽一拍腿,从座上起,兴冲冲的就往外走,沈弘看着她从愁眉不展又兴奋激昂的转变,颇为无奈摇摇头,也跟着起了身,拿过一旁置衣架上的狐皮斗篷,随之跟了上去。
“又是忘了?”
他将衣服给人披上,语气怪责,仆役对这一幕已然熟悉,没什么反应,只立直了身子在那里尽自己的职责,将马车牵来,搭上行路的板子。
郑鱼看着递上来的披风,这是用上等的狐皮做的,那内外毛色油亮,穿在身上犹如置身火盆子边儿一般,暖和和的,半点不感觉到冷,可想到自己用着这些好东西,这城内却是有许多的人,不说这上等的毛皮袄子了,连那好些的柳絮都用不起,她一时心中不是滋味儿。
过去的郑鱼并不会这般,她自身难保,纵使心有不忍,却也清楚无能为力,便也不想给自己过多的压力,只想着过好自己的日子即可,可现下她分明可以做决策,许多事都是她一句话的事,却始终找不到解决法子,这会让她感觉自己极为没用……
沈弘见她眼眸低垂,神色沉重,心中了然,劝道:“我知你在想什么,可你想想,若是你为此病下了,那么这幽州城百姓又当如何,你心存不忍,却虐的是自己,往好听了说是以身作则,难听了,那是逃避,不负责任!”
他抬手,抚了一下她的脸颊,道:“小鱼儿,怜苍生无错,不过怜苍生前,得先怜自己,只有你自身强大了,才方可有能力去做更多的事情。”
“知道了。”
她清楚他说的是对的,只是她自己执迷了。
“殿下远见,是我短识了。”
沈弘笑着摇头,“不,是你这心啊,装得太满了,只看见旁人的苦,却看不到自己了。”
他将领子给她系好,先一步上了马车,朝她伸出手,“走吧,一起去瞧瞧。”
郑鱼微怔,一瞬过后,将手递过去给他,“好。”
借着他的力,人轻松的上去,毫不费力,坐定过后,她没抽回,宽厚滚烫的手交握在一起,热量顺着掌心蔓延,一直到心里,至最深处。
……
车马离开刺史府,一路往街道上走,越接近,就听到了热闹的喧嚣声,还闻到了各种香气,有热包子的,有甜腻乳糕的,糖葫芦,还有一些……她分辨不太出来。
听着这些音,她心中的郁结也散了一点,人打开一扇窗,探出脑袋过去看,沈弘朝她这边看了眼,面上露出一个好看的幅度,对前边赶车的马夫道:“不用走太快,放慢些脚程。”
“是。”
车马放慢下来,那轴辕声也小了不少,街上的叫卖声更加清晰起来。
可郑鱼却将脑袋收了回来,一下子没了方才乍然听到的欣喜。
“怎么了?”沈弘问,顺道将她刚刚因为动作过快而被撞乱的头发理了一下。
郑鱼没在意他这些小举动,塌着肩膀叹声道:“你看看外边这些,他们每个人都穿着单薄,脸上都是被风吹皲裂的痕迹,尤其那双手,这还没入深冬呢,要再过些时日……”
她叹了一口气,道:“繁荣固然是好的,可连自身都不能保证的繁荣现象,不是我想要的。”
沈弘抬眼往外瞧了瞧,隔着一层窗,只见穿着粗布麻衫的汉子走来走去,那衣物,确实看着不算厚实。
他理解人的想法,于是安慰道:“莫急,待我们先去看过,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再说。”
当下也只能如此。
两人走遍了这幽州城所有买卖相关的铺子,连那东三道上的市场,也走了一番。
这里经常会有一些猎户,将自己上山打来的兔子,鹿皮等拿来卖,那些在闹市的铺子有时候也会来这里扫货,把拿到的皮袄子低价买进,又高价卖出……
这是郑鱼在走完后了解到的,对此,那些猎户倒也没什么不满,他们说:“我不知道他们会卖多少,可是他们要了,我这手上就有些钱,可以买到粮食,在冬天捱过去,要好些,还能给妻子孩子买些零嘴呢。”
说到这儿,憨厚的汉子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又道:“也就是新来的大人好了,开放买卖,还设了官衙,重新审案,不然啊,这都不知道该怎么过才好,以前这些东西,都是那些富户人家直接拿的,也就给两个钱,你要去找人申冤哭,人家说这不是给你了吗,最后也只能认栽了。”
“看吧,情况并没有预想的糟糕。”沈弘说,“很多事是这样的,都有两面性,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既然施行了,便顺其自然,待看过成效再说。”
郑鱼没他想的这般乐观,她自己是出身于此,也曾经如他们一般,为这寒冬的到来而苦恼,甚至是心生畏惧,更清楚这其中严重性,如果这中间溢价不及时扼制处理,那么假以时日,定会生出祸端来的。
阿爹说过,人性之恶不可估量,在巨大的盈利面前,不一定有人能够还保持当下的心。
她思忱良久,道:“我去找红药和绿杳商量一下。”
“为何找她们?”
郑鱼没多想,随口道:“殿下又不会在这些事上帮我出主意,我自然只是找她二人了,红药做过你府上的副官,处理过许多大小事,自当有经验,绿杳年纪虽幼,可在算术上极具天赋,关乎市价问题,她自可帮得上忙。”
她一直觉得叫红药单管刺史府上的杂事,照顾自己身体有些屈才了,然而人并不太愿意出仕,郑鱼也不好勉强,但这又算不上出仕,不过就是她被问题无解烦闷着了,找人聊聊天罢。
念及此,郑鱼忽又想到了些事,凑过去,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弘,道:“殿下将她们暂时借给我了,可不许在这时候耍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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