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寒的小雨夹杂着些许微粉的杏花落在昌都湿润的街道上。
路上行人撑着油纸伞,脸色都不是很好,似乎被这连绵不断的雨下的扰乱了心神。
昌都海棠路,一座寂静的府邸半边淹没在数不尽的杏花中。
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却打破了这份寂静。
听见听雨院传来的咳嗽声,一少女焦急的提起了裙摆,冒着雨从廊中跳进了听雨院里,少女额上的刘海被风微微刮斜,露出那张虽稚嫩却初显绝色的脸庞。
此刻那张脸庞却布满了焦急。
“二小姐慢些!这院里是石子路,又刚下过雨!”
那少女充耳不闻,几乎是一路滑进房间里去的。
“沅沅?咳咳......你慢些,别摔倒了。”
花二小姐花仪清进了花知玉的房里,乖顺的听着姐姐的话,没有再鲁莽的奔跑了。
“阿姐,你怎么又开始咳了?喝了药不是都好了许久吗?”
花仪清心疼的拉住姐姐消瘦的手腕问道。
“无碍,大夫说了,眼下正是化冰化雪的时候,寒气正甚,此时病了......咳咳,没什么的,你先乖乖回去温习功课,不然夫子明日又要责罚你了。”
花知玉怜爱的摸着妹妹乱掉的头发。
花仪清不开心,但也不想忤逆了姐姐,遂点了点头出去了。
经过正房时看见自家老爹双手背在背后,望着屋里那块“家和万事兴”的牌匾不知道在想什么。
花仪清心下一动,悄悄绕过去,伸出自己有些冰凉的双手,一下捂在了花正则的眼睛上。
随后故意粗着嗓子问道:“猜猜我是谁?”
花正则,无奈又宠溺的配合着小女儿演戏:“哎呀,阿爹猜不到啊,是团团,还是沅沅呢?”
花仪清放下手,跳到老爹面前去,笑嘻嘻的说道:“是沅沅呀!”
花正则无奈的摇头:“都多大人了,还玩这么幼稚的游戏。”
花仪清还想回嘴,说爹爹还不是!
却发现老爹的脸色不是很好,细看还泛着白。
“爹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了吗?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花正则盯着乖巧懂事的小女儿,伸出手去摸了摸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
不到半炷香的时间,花家三个人就坐在了正房里。
花仪清见阿爹只叫了阿娘来,问道:“阿爹,姐姐呢?”
花正则再次叹了口气:“团团近日病情加重,有些事情还是不让她知道为好。”
“什么事啊?”
花夫人年过半百却依然气质端庄,眉眼间尽是慈爱与和蔼,此刻担忧的问着丈夫。
“今日上早朝,陛下下旨,仪王到了婚配年龄了,世家有合适的女子就可以婚配了。”
“仪王?是六年前从西邛来昌都那个浪荡子?”
花夫人在脑海中想了一番,实在是找不到什么好词来形容那位异姓王。
“是啊......”
“陛下怎么管起仪王的婚事来了?”
“若陛下不快些为仪王指婚,仪王若是中意哪个世家大族的女子,那对西邛就是如虎添翼,所以陛下得先开这个口,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啊。”
“真是......这仪王的名声在外,谁家清白姑娘敢嫁过去?这不是白受罪吗!”
花正则不说话了。
花夫人有些警觉,她立马开口:“陛下可指婚了?”
“指了。”
“谁家的姑娘?”
“......花家。”
“花家?哪个花家?!”
花夫人一向端庄的脸面兜不住了,声音都有点喊破了。
“文武百官里除了我们花家,还有哪个花家?”
“这,怎么会!我明日,我明日就去宫中找太后!我两个女儿,一个都不能嫁!”
花夫人脸上血色褪尽,她的脚步都有些虚浮了。
“陛下,指定了要花家嫡长女......”
花正则又是一记惊雷劈下,这下其他两个人都坐不住了。
“不行!姐姐怎么能嫁过去呢!听说那个仪王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怜香惜玉,这要是过去......”
花仪清坐不住,起身说道:“阿爹,我去击鼓,我进宫去,我去面圣,阿姐不能嫁!”
“圣旨下了,这就是死命令,难不成抗旨?”
三个人都沉默下来,天边一道闪电劈过,竟带起了震耳欲聋的雷声。
花夫人抑制不住的坐下掩面而哭,那低泣声也引红了花仪清的眼眶。
花正则喝了一口浓茶,烦躁不已的摸着头发。
花仪清想起卧咋病榻上痛苦咳嗽的阿姐,心如刀割。
又是一道惊雷闪过,霎时照亮了整个正房。
三人枯坐到戌时。
花仪清脑中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
她精神一震:“爹,娘,女儿有一个想法。”
花正则和花夫人同时看向她。
“我与姐姐八分相似,若是......你们看如何?”
花仪清轻声在两人耳边说道,那两个字她没有说出来,也许是怕隔墙有耳。
“不可!不可!这若是被发现了......”花正则被这个大胆荒谬的想法吓得出了一脑门汗。
“你跟团团都是阿娘的心窝子,哪一个嫁过去阿娘都心疼啊......”
花夫人哭湿了一整条帕子,此刻眼泪又忍不住簌簌的往下掉。
“没事的,只要我们小心点,就不会被人发现的,难不成,爹娘你们要让姐姐进那虎狼窝去?我可听说仪王在院里养了许多小妾,夜夜笙歌,姐姐去了不就是掉进了虎狼窝吗!”
花正则掩面,半晌才颤抖着声音说道:“是阿爹没用,若是阿爹有能耐,也不至于这么些年还是个五品芝麻官了,皇上也不会指这个婚了。”
“这无妄之灾怎么就落到了我们家头上?夫君,你可还有什么办法?”
花正则起身在正房里来回踱步:“这是没办法的事,陛下下的死命令,新帝登基不久,要立自己的威名,拿来杀鸡儆猴的大臣不在话下,这个节骨眼上我若是忤了陛下的面子......”
“爹娘,我去吧,眼下没有更好的选择了,抗旨那就是全家都跑不掉,姐姐若去就是死路一条,我去了,肯定能完完整整的活着,阿娘你不是夸我从小就机灵吗?”
花仪清其实自己也很害怕。
可她一想到病榻上消瘦的姐姐,就浑身充满了力量。
花夫人彻彻底底的哭晕了过去,花正则枯坐一夜。
花正则坐了多久,花仪清就说了多久。
第二日早晨,天边出现第一抹阳光时,花正则叹出一口气:“沅沅,你是聪明的孩子,到了仪王府,少说话,行端正。”
花仪清松了一口气,小脸上堆着笑意:“女儿谨记父亲教诲。”
待父亲走后,花仪清脸上的笑意垮了下去,她只能在心底默默为自己打气。
*
仪王婚事被定了下来,昌都百姓饭后闲谈的都是这件事情。
“仪王订婚了?昨天我还看见他在望月楼左一个娇娇右一个心肝儿呢。”
“也不知道是哪家女子如此倒霉,摊上这么个浪荡子,听说仪王府中还有多个小妾,若是清白人家的女子哪里肯嫁呢?”
“这也说不准,仪王混是混了点,可生的仪表堂堂相貌不凡,说不准哪家姑娘就爱这美色呢?”
“说来也奇怪,这仪王似乎就爱外边的野花,家中小妾都是外面买进去的。”
“瞧瞧你说这话吧,哪家小妾不是买的?正经人家都是宁为贫家妻,不为高门妾。”
“这可是仪王,就冲这封号,哪个小官家的女儿嫁过去当妾都足够吃香喝辣了,新皇登基后又赏识于他,甚至亲自下旨指婚!”
“嘿真给你说对了,还真是个五品官家的女儿!”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二人说话间,其中一人伸手指向海棠路的方向:“瞧见没?海棠路花家,嫡长女!嫁过去当王妃!”
“啊?王妃?!”
白温琢脸色不是很好的在仪王府前下了马。
府上有喜事,门口的石狮子都挂上了红绸。
檐角下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红灯笼。
“主子。”
远山接过马鞭,随着白温琢的脚步进入府里。
“信还是送不出去?”
“送不出去,我们的信都被人截在了半道。”
白温琢眼底的轻浮和浪荡一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隐忍的愤怒。
半晌他冷笑一声:“好,真是好,想这样缚住我。”
远山不敢说话,眼神使唤丫鬟去接白温琢脱下来的官袍。
白温琢见府上打扮的喜庆,那些红越看越碍眼,冷声道:“婚期还有一月,着什么急挂这些红绸子?撤了。”
远山在一旁立着,闻言小心翼翼的回道:“这些东西都是从宫里送来的,福海公公传的圣旨,让人看着弄完的,若是撤了,陛下该动怒了。”
白温琢揉了揉眉心,转身却看见远山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他问道:“你还有什么事儿要说的
“福海公公传的圣旨还说......陛下找钦天监的人算了日子,三日后也适合婚嫁,就把婚期提前了。”
远山额上的汗都快滴在地板上了,他也不敢去擦,只好就这样僵持着。
但白温琢只是静默了半晌,就挥挥手让他下去了。
远山终于如释重负的滚出了书房,迎面在书房前那条石子路上碰到了闻讯而来的素夫人。
“王爷回来了?”
素夫人是白温琢去年从望月楼买回来的,想学别人孤高的劲儿却又学不像,常常就是装一半就装不下去了。
上一刻的还端着身段慢悠悠的走在路上,下一刻见着书房门口的远山了,直接提着裙摆就小跑了过来。
远山一向不怎么愿意搭理这位俗气的素夫人,他不愿意面对自家主子审美这么差的事实。
可没办法,他只能眼睛看着地下,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嗯”。
“王爷!王爷你回来了怎么不跟妾身说?妾身那儿有上好的花茶,王爷来喝啊!”
远山连忙拦住提起裙摆就要往书房里冲的素夫人。
“夫人,这不合礼数。”
素夫人眼睛一瞪他:“你算什么?一个下人也敢拦我?我今天就要进去!看谁敢拦我!”
远山咬牙切齿的拦下了她。
“你做什么!真敢拦我?信不信我让王爷打烂你的狗嘴?”
远山憋了许久的气,在想到一个法子后终于散了。
只见远山露出一个微笑:“素夫人,王爷正在书房看大婚相关事宜,三日后便是大婚,皇上下的圣旨,耽误了可能不太好。”
素夫人一听,大婚?这还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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