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堂里，温老夫人拉着温眠仔细看她脸上的伤，泪眼涟涟的。
“天杀的，哪有父亲这样对自己的孩子，好好的一张脸，竟弄成这样！”
她把拐杖杵得“哐哐”作响，连忙让人去请大夫。
温眠从小跟着她长大，乖巧可爱，脾气又好。她当成眼珠子一样疼的人，竟这般被人作践。
“祖母，我没事。”
温眠给她顺气，生怕老太太气出什么病来。
“祖母没问我，父亲找我什么事吗？”温眠担心她又哭起来，圈着她的腰，脑袋靠在她的肩上。
温老夫人闻言，冷哼了一声，“他从我肚子里出来的，我还不知道他心里存着什么心思吗？”
这些年温文远威谋求官职，净用一些不见的人的手段，处理公务的能力没见的半分长进。
她低头看着靠在她身上的温眠，“丫头，他说的那些荤话，你别听，只要有祖母在的一天，我定不会把你往那火坑里推。”
“嗯，祖母真好，”温眠像只猫一样，脑袋蹭了蹭她的脖颈，“祖母也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温老夫人点点头，又想起了外面盛传的选秀一事，不禁忍不住愁了起来。
小满如今年已及笄，又长得这般出色，也难怪他会把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想来，今日老姐妹提的事情，也不是不可。
但……
她又低头看了看温眠，小丫头聪明又敏感，有事又憋在心里不可能说。
贸贸然，就怕她心里记恨。
“过两日佛诞，你陪我到护国寺走一趟吧。”
“顺便给你母亲再点上一盏长明灯。”
温眠现在心里说实话也是乱糟糟的，她点头应下，又陪老夫人坐了一会，找了个理由回了落梅院。
书房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许氏屋里。
此时她刚把龙凤胎哄睡着。
“当真这么说的？”
许氏轻挑眉头，“她倒是看得清。”
“那夫人要给大小姐相看？”
“这事老太太应该比较急，我这个做继母的，做好本分就好，剩下的不过多插手。”
两日后，温眠脸上的小伤口总算是好了点。
今日温老夫人要去护国寺上香，王氏去世后，老太太给她在这里点了长命灯。
温眠顺着青霜的力道上了马车，坐在温老夫人旁边。
这两日夜里，她总是睡不好，时常梦魇。
老是在梦到那日见到的陆昭替她挡箭的场面，经常梦境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她就醒来了。
温老夫人细细端详着她脸上的伤痕，没看到留疤，总算安心。
“你最近休息不好？”
“最近时常做梦，难免夜里惊醒。”
“回去后，我让张妈妈给你送些安神香，你年纪小，要好好休息。”
……
祖孙两人聊着，就到了护国寺。
今日佛诞，护国寺内人头攒动，侍卫护着两人进了寺庙。
温老夫人带着温眠上了香，又给王氏点了长命灯，来到寺庙后院寻智空大师讲经。
刚进门就遇到了宁国公府的老夫人侯氏。
侯氏见温眠举止有度，长得比小时候还要好看，说话轻声细语但又不卑不亢，越看越满意，心中忍不住感叹孙子好眼光。
她余光瞥到一旁盯着别人，但又像木头杵着的陆昭，又看了看心不在焉的温眠，把两人赶了出去，“佛经这些东西，你们小年轻的不喜欢，昭儿你带阿蛮到外面走走。”
“老姐妹你说是不是，年轻人就要跟年轻人一起玩，老跟我们这些老骨头在一起，那怎么行。”
说着朝温老夫人眨了眨眼。
温老夫人笑道，“阿蛮去吧，你小时候还嚷着要去找你陆哥哥玩。”说着又对陆昭说道，“陆世子，我阿蛮就麻烦你了，这小丫头这些天心情不好，连带着休息也不好，整个人恍恍惚惚的，陆世子多担待。”
陆昭早就看到温眠眼下的青黑，此刻的心就像是被一个大手揪着。
上辈子他早就心悦阿眠，可恨当时为了仕途没有早些求娶，导致阿眠被她父亲送给二皇子。二皇子发现他喜欢阿眠，借机把他掉到淮西处理水患一事，企图让他死在半路。等他回到京城，见到的却是阿眠**。
他拼尽全力，抢回了阿眠的尸首，不顾族人的反对，把她葬进祖坟。
当时祖母只叹了一句“痴儿”。
好在他回来了，这辈子他一定会守着她。
“老夫人客气了，”陆昭压着自己激烈的情绪，朝温老夫人拱了拱手，“温姑娘，走吧。”
温眠和温老夫人道别后，跟着陆昭走到后山。
连续几天的梦魇，温眠此刻不知道以什么心态面对陆昭。
“温姑娘，很怕我吗？”
陆昭看着两人之间隔开的距离，堪比王母娘娘给牛郎织女划的银河，心中涌起一股没由来的烦躁。
他压住想要把她拥入怀中的冲动，不断告诫自己，此刻温眠和他还不熟，不要轻举妄动，免得吓到她。
“不是……”温眠摇摇头，犹豫了几息，走近了两步。
看她挪动的两步，陆昭紧抿的嘴唇微微勾起个好看的弧度，忍不住暗自摇头。
这丫头，还是太聪明了。
他带着温眠在后山散步，给她介绍后山的花草，又天南地北了聊了一会。
到了凉亭里，温眠对陆昭的戒备总算是放下了。
她把玩着陆昭给她摘的花朵，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过了一会，温眠觉得看着她的视线愈加灼热，灼热到她已经无法忽视。
“世子，有话要对我说？”
此番出来，见到陆老夫人后，温眠大概能猜到祖母的意思。陆昭与他出来，多半也是讲那件事情。
她抬起一双剪水眸子看着陆昭，微风拂过，吹起她脸颊的头发。她抬手，把脸颊的头发撩到耳后。
陆昭的视线跟随者温眠的动作，一双玉手，白皙颀长的脖颈，还有微微泛红的耳廓。
他喉结上下滑动，沉吟半会，视线对上温眠一双水眸，“温姑娘，可曾听说陛下要为众皇子选秀的事情？”
温眠点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我、我猜温姑娘不愿意嫁入皇家，”陆昭避开她的视线，深呼吸，平复心情，又道，“姑娘若是愿意，可以嫁入国公府。”
温眠含笑看着他，没有回答。
陆昭以为她想拒绝，连忙解释道，“并非我对阿眠有非分之想，我只是觉得阿眠的性子不适合皇家。”
“国公府人口不复杂，我没有侍妾、通房丫鬟，我愿以正妻之位，三书六礼、八台大轿迎阿眠入府，阿眠——”
“好。”
温眠朝他展颜一笑，应了下来。
陆昭听到她答应，眼睛都亮了，心里如同一只小鹿乱撞。
温眠想的却是，她如今早已及笄，本来早就要定亲，但是父亲觉得她可以“卖”到更好的加钱，一直拖着她的亲事。
皇室选秀，但凡适龄、没有婚约的女子都要参选。虽不能说她一定会中选，但父亲肯定会费尽运作，让她中选。
陆昭说的对，她不愿加进皇家，那是个吃人的地方。
既然祖母有这个想法，宁国公府也愿意，那她愿意用未来搏一搏。
“我可否与世子约定几个事情？”
“好！”
陆昭兴奋回应，脸上喜色掩饰不住，他干脆撕开假面，对着温眠温柔一笑，“我知道贸贸然让你嫁给我，你肯定多有顾虑，你说的我都答应！”
温眠讶然，她都还没有提呢，这桩亲事，明明就是她沾尽便宜。
她对上陆昭的视线，抿着嘴唇，忽然噗嗤地笑开。
“阿眠笑了……”陆昭失神，喃喃道。
一阵风吹过，亭外的梅花飘进来，落在温眠的发髻上，陆昭鬼使神差地抬手。
温眠忽然抬头看着他举起来的手。
陆昭恍然回过神来，手指蜷缩，指了指她的发髻上，“发髻上落了朵梅花。”
然后讪讪地把手放下，背在身后，转身侧目，轻咳一声，掩盖脸上的不对劲。
切不可操之过急，切不可操之过急！
温眠抬手把头上的梅花拿了下来，捻在手中，笑得人比花轿，晃了陆昭的眼，还乱了他的心。
“鲜花赠君子，方才世子给我摘了一朵，我借花献佛，送世子一朵。”
“多谢阿眠。”
陆昭感受着还残存温眠温度的花朵，脸上的喜意再一次掩盖不住。
“阿眠方才说约定的事情是？”
陆昭转移话题，再说下去，他可能控制不住想要把温眠拥入怀中。
“我接下来的话多少有些冒昧，世子多担待，”温眠收起脸上的笑意，正色道，“世子既然提出要娶我的要求，想必也知道我家中的情况。”
见陆昭点点头，温眠继续说下去，“一是，世子与我成婚后，对于我父亲官场上的任何要求，烦请世子不要答应。”
陆昭想到上一辈子的事情，点点头，敢用阿眠换前途的人，他不找他算账已经很好了。
“第二件事，”温眠垂下眸，咬了咬下唇，“能否……圆房……”
温眠能感受到到陆昭的真诚，也知道说这话很冒昧，但是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如果你……”
她不敢看陆昭的神情，垂着头连忙解释却被陆昭打断。
“我知道你的顾虑，既然我说要娶你，那自然是一切都以你的意愿为前提，我不会强迫你。”
我会等你动心。这句话陆昭没有说出来，他怕吓到温眠。
温眠抬头看他，此时正好阳光透过梅林，投射进来，陆昭站在亭子里，身上宛如镀了一层金光。
他俊美的容貌在光线的衬托下，愈发好看，温眠微微失神，良久展颜一笑，“好。”
“还有吗？”
温眠点点头，这第三条，她想了许久，最后还是决定提出来。
总不能耽搁他一辈子。
“世子若是以后有喜欢的人，可以和我说，我愿意自请下堂，毕竟世子为我牺牲了那么多，我总不能耽误世子一辈子……”
“啪”
温眠这句话让陆昭心里的小鹿撞上树，死了。
“不会。”
温眠疑惑地看着他，只见他脸色不是很好，温眠以为自己说错话了，“我的意思……”
“我的意思是，不会发生这些事情。”陆昭看她神色忐忑，连忙解释。
温眠不明所以地唔了一声，不知道是不会让她自请下堂，还是不会有喜欢的人，但还是有些胆怯的看着他。
陆昭不是气温眠，只是气自己怎么在温眠眼里是这样的人。
此时他无比想把人紧紧抱进怀里，告诉她，这辈子只有你一个人，你不喜欢我也好，但是只有你一个人，我会等你喜欢上我。
“外面梅林花开得正好，阿眠不如随我同去？”陆昭打破尴尬的氛围，向温眠发出邀请。
温眠知道他在刻意缓和氛围，跟着他走过去。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总算把刚才那点不愉快给忘在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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