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芙蓉与苏莫寒一行人来到嵛顶峰的谷底。
谷底流淌着一道山涧。须得越过山涧才能到对面。
大姜与苏莫寒扶着曲芙蓉,踩着山涧中的石头,跨过山涧,来到对面的骆驼峰山崖底。
此处林木繁密,树冠高大,遮挡视线,众人寻了好一会儿,也未寻到那坠崖的人。
后来,听到呼救声,才发现那坠崖的人落在山崖峭壁的一棵歪脖树上,悬在半空中,离地大约两三丈高。
问了问,坠崖的人说是暂无大碍,只有些皮外伤,只是他所处的位置正是树梢细杈处,令他不敢乱动,害怕树杈再断了,复又跌落地面。
大姜仰头打量了一番,点着头说:“就算他爬回主干,那棵树离地仍有近三丈,想下来也难。”
曲芙蓉忙说:“那要如何是好?快替他想个法子。”
大姜在那棵树下方,踏看了一番,拿脚步往不同方位量了量,又与苏木合计了一下,出了个主意:
挨着山壁有两棵大树,正对着那棵歪脖树下。
两棵大树相距不远,均有两丈多高。
大姜与苏木爬到这两棵大树树顶,由大姜将绳索抛给歪脖树上那人,令他拦腰系住。
大姜与苏木在树上分别扯住绳索两端,将那人慢慢放下来,由地面上的其他人接住。
树上那人听了这主意,考虑了一下,同意了。
于是,大姜与苏木分别爬到树顶,大姜抛过绳索,与众人合力,将树上那人救了下来。
曲芙蓉这才看清,坠崖之人是位少年,大约十五六岁年纪,头上脸上以及双手,皆带着被树枝刮擦的伤痕,衣裳上也是一道道刮破的口子。
苏莫寒拿出药包,要为他涂药包扎。
少年婉拒不用,说他自己是西山镇普医堂的学徒,过会儿回去自己包扎。
曲芙蓉听到少年不是采药人,而是医馆的学徒,十分诧异:“你既然不是采药人,为何不顾危险,攀上山崖去采药?”
小学徒回答:“今日在馆中配药,缺了一味还魂草,病人急等着用,等不及去县城进药回来。听人说骆驼峰山崖峭壁上有此草,我便来此寻访,没想到,还真有。”
小学徒从怀中掏出几株草,拿给曲芙蓉看,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
他的脸上犹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痕,那灿烂的笑容便令人瞧着心疼。
曲芙蓉看得有些心酸,不忍再看。
目光落在他腰间系着的断绳上,仔细瞧了瞧,说道:
“你这绳子不成,这是草~绳,不结实,怎能经得住你坠在山石上磨来荡去?你得用粗苘绳,或是,”
她拿过大姜手里的绳索给他看,“你瞧,这是椴树皮拧成的椴皮索,结实耐用,又能防水。”
大姜听到这里,赞许地对着曲芙蓉点头。
大姜没料到,曲芙蓉还懂得这些。
他忘了曲芙蓉家就是制苘绳的。
小学徒回道:“出门走得急,师父又不在家,未看清师父以前用的是哪根绳子,随手拿了一根,没料到……”
小学徒说着,“扑通”跪地给曲芙蓉磕了一个头,又转过身来对着大姜及众人磕头,
“幸好遇到恩人们救我一命,杜衡铭诸五内,敢问恩人们尊姓大名,容我后报。”
原来这小学徒叫杜衡。
曲芙蓉忙叫大姜将杜衡扶了起来,对他说道:“是你自己命大福大,我等不过是山中巧遇。不管何人遇到此种情形都会出手相帮。区区小事,举手之劳,你也不必挂在心上。希望你以后,谨慎小心些,莫要将自己再置于险地。”
曲芙蓉想起一事来,问杜衡:“你方才说你师父也常来山中采药?”
“是的,西山镇普医堂就在山外,离山近,又因去县城进药材不仅路途远,药材时有不齐,也费银钱。师父有空时,就会自往山中寻药,回去自己炮制。杜衡也曾跟师父来过,不过,以前未攀过山崖。”
曲芙蓉接着问:“平素里,除了配药采药,你这当学徒的都须做些何事?”
杜衡答道:“杜衡才入师门两年,不过是干些粗活,搬药、切药、碾药,上山采药、回来习学加工炮制,辨别药材,有时会在柜上抓药,或是给师父背着药箱跟着师父出诊。
“听师兄说,再过一年,师父会给讲解医书、医案,讲解药理汤头及脉理,传授辨病看病的方法。
“我如今正在背《汤头歌》,已经背得差不多了,等背熟了,再开始背《伤寒论》《金匮》《内经》”
苏莫寒听杜衡说的书名耳熟,不由得仔细地听着。
曲芙蓉赞道:“杜衡倒是勤勉。还有一事,你常来山中,可曾知晓,山中老林子是否住有人家?”
杜衡回说:“杜衡胆小,不敢进老林子,今日是头次进到山林深处,是否住有人家倒不知晓。
“以前曾在老林子边上遇到几人,瞧着打扮不似猎人,听口音也不似地道的嵛阳人。”
曲芙蓉又想起一事,“你们镇上有没有住宿的客栈?我听说原有家孙家客栈,不知生意如何?”
“那孙家客栈两年前关了门,全家人都搬走了。另有一家西山客栈营业,此地偏僻,人不多,你们只管去投宿。”
曲芙蓉道:“哦,我知道了。你早些回去吧。你自己成吗?要不要着人送你?”
杜衡感激地说道:“谢恩人关怀。无妨,我能走路。只是,恩人们不一道出山吗?杜衡给你们带路。”
曲芙蓉道:“我还有事,稍后再出去,你自己先行吧。”
杜衡闻言,给曲芙蓉及众人恭敬地行礼告辞,又给指了从此处出山的路,便撑着遍体鳞伤的身体,往山外走去了。
苏莫寒瞧着杜衡的背影沉思。
候他走远了,方转回身问曲芙蓉:“为何不跟他一道出去?留在山中还有何事?”
曲芙蓉同样在沉思,她在回想杜衡所说的话。
按照杜衡所说,孙家客栈早就关了门,那岂不是在曲忠和曲厚泽面前露了馅?这令她感到不安。
同样令她不安的,还有先前在山涧见过的洗衣村妇。
曲芙蓉沉吟着说道:“我想回去再瞧瞧那俩洗衣村妇,我总觉得,她们出现在荒无人烟的山中,有些蹊跷。方才细想,其中一人扭头说话时,头上有个东西闪耀了一下,似是戴的簪钗闪着光。荒山老林中,一个村妇的头面竟是金的银的或玉的,不合常理。”
苏莫寒想想,觉得曲芙蓉说得有道理,便吩咐众人往回走。
一行人越过谷底,穿过树林,很快回到方才看到洗衣村妇之处。
这一回,曲芙蓉悄悄走到近处,立在一丛一人多高的芭茅?后面,扒开草叶,从缝隙中细瞧。
那俩村妇已经洗完了衣裳,正在一件件收拾晾晒在石头上的衣物。
其中一位瞧着年纪轻些的村妇,于不断低头抬头之际,头上跟着一闪一闪的,正是戴的一支翠玉簪子闪着光。
这年轻村妇,细挑个子,水蛇腰,鹅蛋脸儿,中上之姿。
另一位村妇,身材有些发福,发髻用的是一根木簪子,鬓边戴了一朵野花。
曲芙蓉正往山涧瞧着,苏莫寒走到她身后,拿了一朵花别到她鬓边,小声自语着:“不如榴花精致漂亮,却有天然趣致。”给她戴好花后,歪着头打量,眼中闪出惊喜的光,“真漂亮,以后我天天摘花给你戴。”
曲芙蓉转回身来,见到苏莫寒晶亮的目光,羞赧地红了脸,小声嗔道:“别闹,安稳地待着。”
转过身去,继续瞧向山涧,心里却想摸一摸自己头上的花,更想去那清澈的水边照一照,瞧瞧苏莫寒给她戴的花是何模样。
那俩村妇将衣物全都收到木盆中,回身捡了棒槌,召唤各自的孩童。
曲芙蓉听到那年轻村妇唤那小男孩:“阿宝,跟阿娘回家了。”声音挺好听,软糯细柔。
曲芙蓉听了,不觉一愣。
那簪花村妇回身对那小女孩粗声喝道:“还不快走?留在此处等狼吗?”自己端了木盆跳过石头,走上对岸,也不管后头那小女孩。
那小女孩跟在后面,手脚并用,吃力地往岸上爬。
瞧得曲芙蓉直生气。
再瞧瞧人家那年轻村妇,却是一手抱木盆,另一只手牵着阿宝的手,小心缓慢地拉着阿宝上岸。
那簪花村妇先爬上岸,抬手搭至眼前,往远处眺望,回头对年轻村妇说道:
“你瞧瞧,我就说嘛,你男人又来接你来啦。这才几步远,又是送又是接的,连拿只木盆都怕你累着。”
那年轻村妇牵着阿宝正往岸上爬,有些羞涩地说道:“阿嫂,他哪是来接我?他是来接阿宝。”
“也对,要不说你男人疼你呢,还是阿美你肚子争气,头胎就得了小子,你再瞧瞧我,连着四个都是丫头,都是赔钱货。”
簪花村妇正说着,回身照着小女孩屁股踢了一脚,怒喝一声:“小四,跟你说了多少回了,那草/根不能吃,起来,快跟我回家。”嘴里嘟囔着又骂了一串脏话。
小四跌坐到地上,瘪了瘪嘴巴,吐着嘴里的东西,竟没有哭。
瞧得曲芙蓉更加生气,真想过去替小四踢还回去,照着那簪花村妇的胖臀来上一脚。
曲芙蓉正恨恨不平地想着,听到对岸的簪花村妇换了声调,高声说道:“哟,严家大兄弟来啦,今儿又有空来接你家娘子了?”
紧接着,对岸走过来一个中年男人,其貌不扬,五短身材,腰间别着一支尺来长的烟袋锅子。
这姓严的男人,对那簪花村妇点了点头,应了一声:“是啊,谢家阿嫂,罗大吩咐了,今日不用出山,闲来无事,过来接她们娘俩。”
被簪花村妇喊作阿美的年轻村妇,正携了阿宝上得岸来。
这姓严的男人满脸是笑地迎过去,阿宝叫着“阿爹”扑到他腿上。
他把阿宝抱起来扛在肩上,说着:“走喽,阿宝跟阿爹阿娘回家喽。”
他又冲着阿美讨好一笑,将她手里的木盆也拿了过去,便扛着阿宝端着木盆往回走。
阿美两手空空,只管扭着水蛇腰走在他身后,头上的翠玉簪子一闪一闪地闪着光亮。
那谢家阿嫂端了木盆,扯了小四也跟着走了。
方才喧闹一时的山涧安静下来,只余淙淙的流水声。
曲芙蓉的心中却似起了风暴,各种不同的声音在她耳边翻滚着,渐渐令她起了一个念头。
与此同时,一股莫名的恐惧也从心底生起,令她不由自主地一把抓住了苏莫寒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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