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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寿县行(三)

雷声阵阵轰鸣,一道闪电划过天际,惨淡白光在每个人脸上滚过一圈。

老伯温和的笑容显得有些诡异,好在他没再多说,略微欠了身,转身离开。

夏流摸不着头脑,呆头呆脑道:“他是好人吧?!”

陆奺辞不置可否,不管出于何意,老伯终究帮了忙。

她和江堇将干净的衣裳放回屋里,没着急换洗,他们得去审问柴房里的人。

江堇推开没锁的柴门,抓回来的人倒在木柴旁,头磕着地面。他上前很踢了下,表情很冷:“起来!”

地上的人没反应,江堇接连踢了几回,还是一动不动。

不应该的,他只是敲晕了他,这样的拍打他会醒来,除非——他已经死了。

江堇迅速蹲下身,翻开那人,手指在鼻息一探,面色一沉:“他死了。”

死了?

陆奺辞呆愣,顿觉四肢发凉。他们一路拖着这人下山,一直到关进柴房都是活着的,短短一炷香的时间,竟然死了?

难道有人趁着这个时间,杀了他?

江堇撬开了他的牙齿,伸手一指:“他是死士,提前醒了,后槽牙里有毒药,自行了断了。”

陆奺辞秀美一拧:“死士?一出手便是死士?”

他们到扬州不过两日,期间呆在史家,去过墨云斋,而后便来到了寿县。

也就是说他们在墨云斋时已被盯上了。

或许石家、寿县是禁忌,稍有触动,幕后之人便闻风而动,不放过任何隐患。

难怪这么些年,此处的异常未曾向外泄露一分,更遑论传到远在千里之外的上京城。

陆奺辞盯着尸体,心底涌上一股寒意。她忽地没有来的想要大笑,重来一世,查明真相万般阻力,她前世死的不冤枉啊。

门外雷雨阵阵,忽风而过,吹得破败窗棂啪啪作响,衣袍朔朔鼓动。

“走吧,回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江堇走到她身旁,用力握住她细瘦的手腕,清透的黑眸映着她苍白的脸,而他流露出细密的心疼。

陆奺辞笑了,纵然前路险阻又如何。这一次,她不是一个人面对。他们啊,为了一己私欲,杀了很多人,也害得很多人苟且的、卑微的活着。

可是他们凭什么依旧高高在上?!

“我没事的。” 陆奺辞幽幽吐出一句,眸色暗了暗,“追杀我们的人,很快会找到这里。”

江堇紧皱眉头,现下的情况并不乐观,他们必须去寻援手,不能坐以待毙。

夏流哼着小曲,穿了件中衣,心情颇为不错的倒在床榻上,奔波一天的疲惫终于可以得到放松了。

正美滋滋的想着,房屋突然被推开,夏流转头看去,江堇严肃的抿着唇,沉声道:“用最快的速度回扬州城,拿着这个,去城南松鹤堂找一个叫顾迟的。一定要快!”

夏流下意识结果丢过来的令牌,一脸茫然:“到底怎么了?”

江堇回头,语气万分严肃:“去搬救兵,晚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夏流吓得一个鲤鱼打挺,倏地站稳,手忙脚乱地穿外袍,“不会吧?这么严重?他们还会再来?”

江堇面无表情:“柴房里的人死了。”

夏流晦气的呸了声,胡乱趿着鞋,翻到窗户边,“我去了!你们等着,别死了!”

夜风凉凉,裹挟豆大的雨滴扑在脸上,夏流顾不上擦干净,几个跳跃间消失在黑夜里。

他心里暗骂:早知道不洗了!

江堇快速的脱下湿透的衣裳,随意擦了下,换上老伯孙儿的旧衣,推开门走到隔壁屋门口。

今夜还不知道会发生何事,他不能让陆奺辞一个人呆着。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陆奺辞恰好系好腰带,快步走向门边,拉开门,侧身让江堇进来。

她朝后瞟了眼,疑惑问:“夏流呢?”

他们应当呆在一起才安全。

“我叫他回扬州城搬救兵了。”

陆奺辞“哦”了声,打趣他:“他这么听话?”

江堇瞥她一眼:“这个年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脑子全是拔刀相助,路见不平圣过天,正是做梦当英雄的时候。”

陆奺辞笑出声:“这么了解,不知江少侠是否也是这般过来的?”

江堇意外的张扬一笑,细碎的黑发扫过前额,眉梢眼角充斥豪情与怀恋,“嗯,当年师父放我去江湖历练了些时日。我背着一把剑行千里。去喝江南的美酒,去看大漠的圆月,孤山上苦练数年剑术的侠客......还有很多有趣的人......”

“哦?敢问可有美人相伴?成就一段佳话?” 陆奺辞眉眼含笑,轻声问道。

“没有!” 江堇连忙否认,俊秀的面容骤然紧张兮兮,“我不喜。”

“不喜女子?” 陆奺辞故意挑眉,眨巴水灵的明眸。

“不不不不是......” 江堇结巴起来,手足无措的解释,“我喜欢女子。哎不是,我那时没想这些!”

陆奺辞捂嘴看着他焦急打转,衣袖掩盖之下的嘴角翘得欢快。

笃笃笃——

又是一道敲门声。

江堇面色一肃,修长的腿几步跨到门前,拉开半扇门,老伯一手杵着拐杖,一手端着食盘,上边放着一叠白面馒头。

“我给你们送些吃食。” 老伯向前递给江堇,虚起老眼,向后瞟过去,“衣裳穿着合适吗?店里只有这些,委屈姑娘了。”

陆奺辞连忙笑道:“合适得紧,我们不挑的。”

老伯眯眼点头,“那就成,那我就不打扰各位了。” 说着,他便转身朝腐朽的木梯走去。

恰在此时,楼下想起了急切地敲门声,老伯脚步一顿,狐疑的探出头去看。

暮色已深,又是风雨交加之际,还会有人上门投诉?

砰砰砰——

门外的人没有得到反馈,敲门声更激烈了些。老伯急忙一边跑下楼,一边喘着粗气道:“客官别敲了,小店的门本就不结实。”

门一打开,是三个男子,为首的男子生得极好看,一身鸦青色澜衫衬出修长身子,温润如玉,翩翩公子。

老伯一时傻了眼,这穷乡僻壤的地儿,哪里来的如此神仙般的人物?

“文生,别太急了,吓着老人家了。” 神仙人物语气温和,方才那敲门的男子虎目垂下,收了急躁之气,极为恭敬的道了声公子教训的是,便推到了身后。

为首男子温声细语:“我们三人本是要去扬州,不巧遇上了大雨,只得停下来住一晚再走,请问老人家可还有空余的屋子?”

老伯回过神,连忙道:“有有有!” 他又为难的看了三人一眼,脸上带着抱歉,“只是本店有些破旧,就是不知公子可否习惯?”

“习惯的。” 为首的男子笑着走进去,掸了掸身上的雨水。

他的动作优雅至极,就算在这破旧漏风的大堂里,依旧熠熠生辉,光芒万丈。

陆奺辞本就站在楼道口,再看到男子的脸的一瞬间,急忙撤回身。

怎会是崔珣?!

她拉着江堇急忙回屋。

二楼传来“砰”地一声,崔珣回头看过去,颇为吃惊:“还有其他人?”

老伯关上门,又多点了几盏灯,笑着应答:“是啊,也是今日被雨困在此处的,说来也是缘分呐。”

“不知公子用饭了否?小店只有些馒头,可要吃些?” 老伯照例询问道。

“馒头?就没有其他的?” 文生有些气急,他家公子养尊处优,何时住过这破店,吃这粗事?

“文生!” 崔珣的不悦地看向他,转而向老伯道:“馒头尚可。”

老伯连连应答,杵着拐杖晃悠悠朝疱房走去。

“文昌,你去帮忙。” 崔珣淡淡道。另一个生得清秀的男子应了声是,起身跟了去。

三人简单的用过饭,被安排在二楼的两个房间,恰在陆奺辞他们对门。

陆奺辞在屋里绞着手帕,坐立不安,她不明白,崔珣怎会突然在这里?

难道他也发现了什么?

不对,前世的崔珣不曾搅和进舒王旧案,亦不曾与先帝密诏有瓜葛,怎会出现在寿县?

是巧合吗?

况且他与永安郡主一月后大婚,不该在上京城筹备,准备成亲吗?

一切都不像巧合。

雨声哗哗,拍打在窗棂直做响,屋内没人出声。江堇靠在窗边,任由雨丝顺着缝隙溅到身上。

陆奺辞与崔珣的关系,似乎不同寻常。

他努力抛开脑海里二人含情对视,颇有默契的画面,那都是以前了,现在是他,是他一直陪伴在陆奺辞身边。

陆奺辞左思右想,猜不出缘由,何况崔珣亦是重生回来的人。要想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何不直接去问。

按照她和崔珣前世的关系,应当算得上朋友。

“他们出现在这太不寻常了,我得去问清楚。” 陆奺辞打破沉寂,闷声憋出一句。

烛火映着陆奺辞白皙的面庞,暖黄的光跳跃在杏眸深处,生出几分潋滟。

“不准去!” 江堇忽地说道。

陆奺辞诧异看着他:“为什么?” 她又观他神色严峻,蹙着眉问:“你认识崔珣?”

难道有仇?

不应该啊,江沉影一个江湖侠士,崔珣一个朝堂新秀,二人岂会有纠葛。

江堇心里不是滋味,心头间涌上一股酸涩,他面上不显,强硬说:“我看他不像好人,怕你有危险!况且我们下午才遇险,晚上他们人就来了,万一是一伙的,岂不是入了虎口?”

陆奺辞失笑,朝他保证:“崔珣与我相识,他不是坏人,或许他还能帮咱们呢。”

江堇“嘁”了声,不屑道:“他会武功吗?能击退前来的死士吗?”

会保护好你吗?

这句话他在心里悄声道。

说到死士,陆奺辞面色一变:“若真有死士再来,崔珣岂不是受了我们的牵连。”

前世她与崔珣同为天涯落魄人,相识相交于微末,偶尔互相一吐心中苦意,也不失为苦中作乐。

今世她知道崔珣的苦衷。

她受永安郡主刁难,崔珣愈是当面维护她,愈是会害了她。

崔珣不欠她,她不能把他拖进旋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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