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公回府后,接过佣人浸了热水的面巾抹了把脸,大刀阔马地坐下用膳。他尚未抬起筷子,见常素音一身藕粉衣裙,和平日里的打扮截然不同,便留心多看了几眼。常素音面上带笑,边为他斟酒边问道:“瞧着可熟悉?”
卫国公面带疑惑,思虑半天也没想出在哪里见过相同的衣裳。常素音早就知道他们父子二人都是如出一辙的不懂风情,于寻常小事上能惹得人生气,偏偏自己毫无所觉。常素音早就习惯,并不独自生闷气,不再兜圈子径直回道:“你我初次相见,在江边小屋时,我就穿的藕粉衣裙。”
被她一提醒,卫国公才清晰记起。二人相识不算愉快,毕竟卫国公是为了报答救命之恩才愿意娶她为妻。他无心细看常素音的面容,但常素音一出现,她一身娇俏颜色,让那些时日见惯了灰蒙蒙颜色的卫国公眼前一亮。多年过去,卫国公有妻有子,对于岳父当初所为早就没了芥蒂,回忆起二人最开始相见的场面,心中竟觉出了脉脉温情。
常素音问道:“可是我老了,配不上鲜嫩颜色?”
卫国公摇头,诚实回道:“夫人容貌一如当年,不曾改变。”
常素音愣神,她知卫国公不会说甜话哄人,定然是真心实意这般想,心中顿时一暖。她便给自己也倒了酒,举起鸡缸杯共酌起来。
交谈中除了回忆往昔,自然提到了云枝。常素音感慨,云枝温柔贴心,将她说的话句句记在心中。常素音以为,她说的有关自己和卫国公的老黄历,其余人不是不耐烦听,就是碍于身份听了下去也不会往心里去。不然这许多年,她讲过无数遍往事,唯有云枝记在心里,知道她曾经穿过一件藕粉衣裙。
卫国公对后宅事不甚上心。他向来信奉男主外女主内。管事权力交到了常素音手中,就全凭她做主。因此,卫国公对云枝印象不深。此刻听常素音夸赞,卫国公凝神细想,脑袋里浮现出云枝模糊的身影——身姿纤细,性情柔弱。
卫国公颔首:“你侄女确实有心。”
常素音拢眉:“什么你啊我啊的。云枝是我的侄女,难不成同卫家毫无关系?”
卫国公自知说错了话,忙改口道:“是,我们的侄女。”
常素音同云枝相处越久,心中便越中意她。若非卫仲行是个脾气硬的,她早就操持婚事把云枝迎进门。卫国公摆手要她莫冲动。
“阿行的脾气可比我硬,受不得强迫……”
他此番言语便是旧事重提,引得常素音瞪眼看他。
常素音又知卫国公说的是实话,不敢来强。她琢磨着,云枝现在住的院子离卫仲行太远,若非有心碰面,恐怕十天半个月都见不着人。常素音便想着给云枝挪个院子,就住在卫仲行隔壁。
她喃喃自语:“只是还需寻一个借口。否则云枝突然搬过去,定然会让人觉得奇怪,阿行也会生疑。”
常素音自顾自地说着话,卫国公只顾饮酒。常素音恼他万事皆做甩手掌柜,向他手臂掼去。卫国公武将出身,哪能被轻易打到。他抓住常素音握紧的拳头,将她身子一带,便坐在膝上。卫国公慢悠悠地将剩下半杯残酒喝掉,声音无奈:“我若是管多了,夫人又该怪我不信任你,拿你当做外人。”
这些话常素音听了耳熟,仔细想来,是她刚接手管家权时,卫国公曾经插手过府上的几桩事,惹得她埋怨,说的就是这话。
常素音脸颊发热:“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还提。枉你还是国公,小气的紧!”
卫国公轻声叹息,并不争辩,只是将常素音抱起。夫妻数年,他深知说什么都是错,索性闭口不言,只身体力行就好。
佣人见状,上前将床帐垂下,齐齐退出屋内。
翌日。常素音神清气爽,正和卫国公用早膳,听得云枝前来请安,用帕子擦过嘴角,唤她进来。
云枝柔柔福身,叫过姑姑姑父就安静站好,轻垂眉眼。
常素音手臂轻抵,要卫国公细看,她的侄女不仅美貌,且仪态端庄,一举一动皆赏心悦目。往常常家不是没来过人,但无一个得常素音如此青眼。卫国公正了神色,凝神看去,见云枝肌肤胜雪,有弱柳扶风之态,同卫仲行在外貌上一刚一柔,十分相衬。
卫国公问道:“你可会骑马射箭?”
云枝一愣,因从未有人如此发问,多是问她可读过什么书,女子六艺擅长哪一个。她眼底的疑惑很快掠过,如实回道:“因无人教导,我并不会这两样。”
卫国公长长叹息,暗道这可糟了。卫仲行想寻的女子是能同他比肩而立,肆意驰骋之人。似云枝这般上马都不会的女子,恐怕入不了卫仲行的眼。而常素音所期望的,大概不能实现。
常素音满不在乎,将云枝叫到跟前坐下,拍着她绵软柔荑安抚道:“莫听你姑父的,这有什么要紧,不会便去学。我未出嫁前只会划船摇桨,何曾会看账本拨算盘,现在不全都会了。可见这些东西并不难,你我不精通是无人教导。若是请了老师,学上几个月就会了。”
说着,常素音就要为云枝请先生教她骑马射箭。云枝鸦睫颤动,向来百依百顺的她这次却拒绝了常素音。
“姑母,我不想学。”
常素音挑眉,疑惑道:“这是为何?”
云枝声音细弱:“那些教骑马射箭的,大都身形高大,生得骇人,我看了害怕,连脚都动不了,怎么去学呢?”
常素音大笑,云枝平日里妥帖温柔,只有这种时刻显露出几分孩子气,让常素音觉得分外怜爱。她要云枝莫要担忧,云枝既然不喜欢和外男相处,就让卫仲行教导就好了。
云枝面颊微红:“会不会给表哥添麻烦?”
常素音不答话,只拿眼睛觑卫国公。见状,卫国公只好保证,此事由他去说,保准把事情办妥当。云枝柔声应好,陪着常素音和卫国公用膳。
一顿饭下来,常素音又敲定了云枝挪院子之事。对外只说是云枝现在住的院子偏,潮湿多虫,才搬到卫仲行隔壁的院子。
这一切卫仲行并不知情。他忙着和好友建一个跑马场,正在挑选场地。他自然不缺银钱,但平日里开销都是随时用随时从账上支取,从未特意积攒过银子。跑马是卫仲行的喜好,并不想用家里的银子,但翻箱倒柜寻出来的银子,不过三五百两,根本不够用。
卫仲行头次为银子发愁,晚上睡不安稳,天未亮就起来了。他院子宽阔,随处设着箭靶,远近不同,有固定的,也有可移动的。
卫仲行连续练了两三个时辰的箭才停下。他放下弓弩,掌心已微微发红,
身后猎猎作响,似有人偷袭。卫仲行敏锐转身,伸手握住。却见并没有人,而他手中所握,是一件女子衣裳。卫仲行展开一看,这女子衣物太小,穿上定然遮不住几片肌肤。他正奇怪,轻柔的脚步声匆匆赶来,敲门而进。
云枝左右张望,似在寻找物件。卫仲行问她在找什么,云枝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她眼眸一定,看见卫仲行手中的衣裳,顿时脸颊通红。
“表哥,它如何到了……你的手里?”
卫仲行也奇怪,他随口猜测:“可能是风刮来的罢。”
他的院子周围并无人居住,这衣裳究竟是从哪里飘来的。
云枝犹豫许久,终究走上前去,细声说道,卫仲行拿的是她的衣裳。她因为原来的院子太偏,屋子潮气重对身子不好,得常素音怜惜才住在隔壁。因阳光明媚,她将衣裳都洗好晾上,没想到竟有疏漏,未看好这件衣物,让它飘了过来。
既然衣裳是云枝的,卫仲行顺手还她。云枝匆忙收好,搂在怀里。
卫仲行委实奇怪,便出声询问:“我有一事实在不明。”
云枝抬眸看他。
“这衣服穿在哪里都不合适,表妹为何要做这样一件衣裳?”
云枝面红耳赤,脸颊似三月桃花。别人相问,云枝一定不会理会,还会轻声唾骂他是登徒子,竟说些浪荡话调戏人。可问出这话的人是卫仲行,他是当真好奇,绝没有故意调侃的意思。
“可以穿的。是、是穿在里面,表哥看不到……”
云枝说罢,便转身跑了。
待卫仲行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问了蠢话,拍向额头。他心道,云枝不会以为他是故意问的罢,他要不要前去解释。可这种事情越描越黑,但不解释卫仲行心里不是滋味。
思来想去,卫仲行转弯去了云枝的院子。
开门的不是莲心,而是云枝。
卫仲行开门见山道:“我是诚心发问,不是故意害你为难。”
云枝羞羞答答,并不说话。
卫仲行以为她不相信,神情烦躁:“我没看过,也没学过,自然不知道。”
“表哥不必解释,我相信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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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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