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离拿着布巾边擦着头发边进里洞，还是擦身体的那条，也没辙就两条布巾，一条搓澡，另一条只能两用了。
还没说话，就见人都盯着自己看，没明白就听一声干净清脆的童音，“夫子长得真好看，我长大了要嫁给哥哥。”
秋兰把称呼都说错了。
李江离尴尬得揪着布巾使劲蹭蹭头，不知道怎么说。
“等你长大了，夫子早就娶人了，就等着哭吧！”梁闵泉嘴欠道。
“闵哥儿”
李江离见吴嫂子追着闵哥儿要打，小子上蹿下跳的，窘劲散了，一下就笑开了。
看了一会热闹，侧身见蕴哥站旁边正看着他，拉着人手要把澡豆还给他，还有点不好意思，洗一次澡澡豆都变小了。
没想到刚抻开人手就见他手里拿着跟澡豆差不多的东西，李江离一眼就认出是胰子，见外婆用来洗过衣服，也可以用来洗澡，只是没澡豆好用。
看着这个安静的少年，微微沉默，“下次别这样了，没那么金贵。”
“嗯。”
李江离揉了揉人还湿着的头顶，没多说，去自己铺位把脏衣服放下，明儿再洗。
没想到让人心里一热的事总是扎堆出现，诚心让人嗓子哽着。
只见铺位周围收拾的干干净净，多铺上一张新席子，一下子就宽敞了，被单和盖被都换了新的，他觉得比大多数村民睡得都好，他们也才一张草席垫一层薄破被垫盖上或铺上衣服就那样睡了。
李江离放好衣服，坐在木桌前喝了碗凉茶，就开始接着讲故事了。
临睡前李江离把之前收好的项链拿出来，单取下外婆留下的遗物放好。
找到村长递给他一条银链条，是他之前一直戴在颈上、连生病昏迷也不曾被取下的。
他遇险时身无长物，只有脖子上挂着配饰，所幸没有断开落下。
本来就没多重，二十克左右，还不到一两银，他还把链子上的老式素银戒指给取了下来，那就更轻了。
他想着虽重量是轻了点，但工艺和样式还是经得起考究的，多少能偿点情。
“这…江哥儿你这是做什么？要愧煞你叔了。”
“我在这吃喝那么久，一直受大家关心照拂，还每每让叔陪坐着，一口好的也少不了，多少要交些伙食费的，叔您拿着就别推辞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值多少钱的。”
梁村长攥着江哥儿的手不让他往这推，一手拍拍自己的老脸，“不是钱不钱的事，你这说这话不是揭叔的老脸嘛，你教了娃娃们学问，按理来说是要他们磕头敬茶、送上束脩的，四时八节也不能忘，这地方条件不好做什么都拘束，等出去了，叔再正式置办，还是让你受委屈了。”
“是啊！怎么能要江哥儿你的东西呢？”
“对对”
其他人也过来了。
李江离连村长一个人都推脱不开，更别提其他人一起上了，“那你们别跟小子客气，该咋办咋办，该咋吃咋吃，以后都是一村人。”
“说这话就对了啊，一家人可不能说两家话。”
最后村民们硬要李江离仔细收好才算满意，李江离也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明白他们的好意，听外婆说以前能见着人走在路上被抢走金耳饰的，耳朵都给扯伤了。
他可不会去考验人性，遇见下梁村人然后被收留纯属是他幸运。
洗澡自由之后，李江离做的第二件事就是做漏刻，他早就觉得没有计时工具不方便了，又看不到多少太阳光，只能大概估摸着。
他先找到村长问谁的木工活做的最好，村长也没多问，告诉他去找木叔。
对木叔李江离是知道的，他、梁村长和嘉荣父亲是一辈人，秋兰就是他孙女，平时看他忙过箍桶。
一听他想做个东西，也不废话，按照他描述的，从自己的家当中选木头、钻孔、做浮箭…事事亲力亲为，半点不让徒弟插手。
木叔忙活了一天，才把漏刻给做好，李江离插不上手只能动动嘴皮子，专业的事还是要交给专业的人做。
有了漏刻就习惯多了，虽然它本身作为计时工具不太精准，但也聊胜于无。
按现代的时间换算古代时辰之后，教会大家怎么看，就把它放在一个显眼的地方，谁都能来看时辰。
明明李江离出力不多，却还是被吹捧的脸发红臊得慌，特别是秋兰这个小的熟悉了之后，小嘴甜的跟抹了蜜一样，光听声心里就甜的不行，听多了也不觉得尴尬了。
*
然而……
好景不长，刚过了一个月。
里洞里的村人都知道粮食不多了，粗盐也要没了，其实余粮能撑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大家心里都有数，只是侥幸想着万一能解禁出去，只要能出去就好，总不会比以前更难，可还是一点苗头都没有，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被抛弃在这。
虽然现在的世道比以前要好的多，可下梁村毕竟刚迁出来没几十年，刚开始的时候比流民也就好过那么一点，各家还留有自己的家当，但开荒地、借出粮种农具、建屋…哪样不是抛费，地里出产也少，也就新县令上任的这三年才还清负累，还存有余粮。
祁县虽沃土鲜少，水泉不丰，可县里做生意的也多，下梁村背靠罩子山，山里土货、猎物不少，县令大人英明廉政，商人们做事总要多顾及几分，所以也不太压价，更何况大人来历不简单……
村民们是不太知道这事的，只知道县令大人一上任他们的日子便好了起来，都觉得他是青天大老爷。
这些都是李江离之前陆陆续续从村民们口中了解到的，知道现在情况不好，大家都有些恐慌。
李江离和村长村老们商量着把课停了，歌却继续教，故事也接着讲，这时候大家都需要些精神安慰。
梁村长也说，“树挪死，人挪活，活人还能被尿给憋死了。”
安排做饭的妇人媳妇，留够村里汉子们的饭食，四队轮班改为两队，防守范围不变，只每队的人数增加，时间变长，值守的同时猎些野物，采摘能吃的野果野菜，不拘是不是没熟的。
空地的娃娃们不上课时，小子去捉鱼，姑娘帮着处理野物，更小的孩子跑腿，其他时间能尽量歇着不动。
同时缩减留守其他人的饭食，饭里再多放些菜，炉子上烧水。
……
随着事情有条不紊的被安排下去，有了事情做，村人们稍稍被安抚下来。
李江离也不想吃独食，刚跟村长提起来，就见之前安排事情时那么刚强淡定的一个老人，在他面前当场红了眼，李江离看得心里难受，他之前想错了，这日子一点也不甜。
梁村长拗不过他，只能同意了，不过每次还是叮嘱打饭的妇人给江哥儿多添些，他病刚好，身子骨弱，饿不得的。
李江离见他这样也不再推辞，想让老人好受些。
八月下旬的一天，半下午，李江离一日一顿的菜汤饭刚刚吃完，悄悄按按肚子，拿起碗灌水。
正喝着就听急促的脚步声传来，紧跟着两个人就进来了，“村长，山脚有人来了。”
梁村长急忙站起身，连胡边沾上的水渍都顾不上，“看清人了吗？”
“没有，人不少，看着有三十多个。”
“怎么会那么多，就算是县里大人派人来也不会来那么多。”
梁村长有些站不住，身子微微歪斜，吓得李江离赶紧扶住。
拂开江哥儿的手，扶着桌子自己站住，“补子，你跑的快，叫里边的汉子出来，记住先别大声喊，再去通知村老。”再看向自家媳妇，“春儿，你带着女人和江哥儿抓紧收拾东西去空地那。”
“男人们，拿上吃饭的家伙什跟着俺出去。”
李江离身上有些发冷，灌下的热水变凉在肚子里流窜，觉得学这么多年书一点用都没有，什么忙都帮不上。
知道现在跟着上前就是在添乱，扶着腿脚不便的大娘站空处，不影响婶婶们收拾。
这边快速收拾好，那边大点的小子姑娘就过来了，围着人拿住东西护着婶娘弟妹们和夫子回空地。
村老们见人都来齐，也不等村长那边的动静带着人就要往更里边走。
李江离刚跟着走出几步，就听见“咣…咣咣咣……”的响声由远及近，震耳欲聋。
赵蕴维在后面站住，喊“是锣，敲着铜锣的响声。”
村老们面露喜色，“可能是官爷，官爷们来传话了。”
“对对，咱们自己人先别慌急，先等等听消息。”
李江离心里不安，脑袋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来得是什么人，村长他们可还好？
赵蕴维弯腰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刚直起身不经意间瞥见夫子面容苍白黄淡，唇色绯红，觉得有些不对，刚叫一声夫子，人就站不住似的往旁边抓摸。
李江离感觉眼前一阵发黑，头脑眩晕，听见声音挪动两下步子就撑不住往前栽倒下去，最后只记得倒在了一人背上。
“江哥儿”
“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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