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逢春瞅着何所行腿边的那一小块空位沉思,估摸着那小点地方连正常人的屁股都放不下,真想坐的话,估计得半个身子倚在旁边人身上。
——这是一个别有用心的动作,透着点心甘情愿的勾引。
而余逢春完全没有勾引何所行的心思。
于是在男人侵略的目光下,余逢春假装犹豫几秒,然后慢腾腾地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中间隔了百八十里地。
何所行不怒反笑。
“怕我?”他问。
余逢春点点头。
“有什么好怕的,这里是联盟,你们不最讲究什么公平正义吗?我还能在这儿杀了你吗?”
话是这么说,可何所行的表情却好像在说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
余逢春恨不得缩进沙发里面。
而这时,何所行开启了新的话题。
“你昨天,去那里干什么?”他问道,“原地站了那么久,一个劲儿往里看……”
话音颇有深意地顿住,何所行满意地看到余逢春开始坐立不安。细瘦的手指攥在一起,给衣服都抓出褶皱,他低着头,看不清脸,因此更像那个人。
何所行不喜欢他这副畏缩的样子,他应该更强硬、更倔强,威胁他的人必须要自己先断掉两根指头,才能把手指向他。
但天下事没有十全十美。
“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好奇,想看看在干什么,后来他们赶人我就赶紧跑了……”
余逢春的辩解传进何所行耳朵里,是一堆废话。
他当然不是故意的,何所行分辨得出什么人想搅局,什么人只是无心路过,今天这事儿落到平头百姓身上就是无妄之灾,要怪只能怪余逢春倒霉,偏偏让何所行看见。
“我不关心这个。”他抬手打断余逢春喋喋不休地嘟囔,□□上的满足让他多了几分耐心,“想进去看看吗?”
余逢春顿住了,抬头愣愣地注视着何所行的眼睛,又很快避开。
0166:[想。]
刚才还想着要找跳板,现在跳板就自己蹦过来了。
“我——”
他嗫嚅着想找出条逃生之路,可话刚吐出一个字,何所行就不容拒绝地说:“我可以带你进去看,但你得回报我点儿东西。”
“……什么?”
“如果未来几天你能让我感到满意的话,我可以带你进去瞧瞧,后面也可以带你走,留在这种破地方不好受吧?”何所行说出第一个选择。
0166反应超快,向余逢春宣布:[他想睡你。]
完全没有超出余逢春的预料。
这不是他第一次接收到何所行想睡他的信号,以前有过许多次,但余逢春都将其划进挑衅和犯贱的范畴,他真没想到何所行一个贱能犯这么多年。
“……”
清瘦的男人听到何所行的话,当即呆住了,黑亮的眼睛瞪大,泛着不可置信的水光,好像很无助。
“这位先生,”片刻之后,余逢春慢慢开口,“我不是那种人。”
“啊,你不是。”何所行重复他的话,没生气,“那你可以选第二个。”
“第二个是什么?”
何所行说:“第二个是你陪我几天,我同样带你进拍卖会,等我离开坦尾星,会给你一笔钱,之后你爱去哪儿去哪儿。”
这个“陪”就和选项一不一样了,余逢春静静等了一会儿,意识到没有选项三。
何所行压根儿没想让他直接离开。
要么陪睡,要么陪吃陪喝。
余逢春疯了才选选项一。
“那您有什么要求呢?”他很识时务地问,像个毕业后好不容易找到工作的大学生,坦诚直率中夹带着一点不得已的谄媚。
“我没什么好衣服,也不太懂高级的东西,或者您想要我有什么样的表现?”
何所行隔着百八十里打量他的神色动作。
他心里其实有一套余逢春的行为模板,关于那个刻薄刁钻的男人什么时候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在面对他的时候又会做出怎么样的表现,但这些不能说出口。
难不成何所行要亲自教这个刚认识没两天的男人怎么对自己不苟言笑、敬而远之?
何所行做不到。
他这辈子只不要脸过一回,还被人当垃圾似的扔出去,何所行发誓以后不会再有了。
“你就……”他斟酌一下,“话少点,别那么害怕,衣服我让人送到你家去。”
余逢春不懂但还是点头,接着何所行挥挥手,之前把他带来的男人推门进来,又把他带了出去。
一路无言,余逢春是不知道说什么,而那个男人则是心情很糟。
余逢春大概知道为什么。
[你有多大把握进去以后就能毁掉存储器?]0166问,[其实留着也未必会造成什么影响。]
现在已经不是战争年代,余逢春就算真的复活,也不会搅起另一场战争。
他们目前担心的是有人会将获取后的基因密码传输到星网,这样余逢春以后的处处行动都会受限,但试想一下,又有几个人会真心觉得死去的人能再度复活呢?
余逢春摇摇头。
“我不是担心这个。”他说,“我是奇怪,为什么有人费那么大的劲去打捞我的存储器。”
当年余逢春逃得有多远,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压根就没有想着活着回去,因此自爆的时候半点活路都没留,这件事不光他知道,邵逾白他们也知道。
所以从来没有人去做这种无用功。
但今天,一个藏在暗处的人却突然把余逢春那块甚至可能都不存在的存储器找了出来。
求财?或许。
其他目的?肯定也有。
余逢春担心的是这个。
耗费这么多时间精力,就为了把他的旧相识聚到一起——
“不用担心,你不会死的。”身旁的男人忽然说。
余逢春从思索中惊醒,眨眨眼,小声道:“我不怕。”
男人不理会他的话语,继续道:“老大只是想让你演个人,过过瘾,等拍卖会结束就放你走。”
这话说的很有意思,一般人在听到他这么说以后一定会问——
“演谁?”
男人抽空看了他一眼,蔑视的目光转瞬即逝,人看猫看狗时就是这样。
“一个贱人。”他说。轻描淡写。
被骂了的余逢春只能当不知道,呐呐应了声,不说话了。
男人也沉默下去,刚才暴露出来的零星恶意都被他咽回喉咙。他明白自己失态了,幸亏旁边的底层人胆子小,不敢多说话,否则怎么死的都难说。
回到庇护所,余逢春对着镜子擦干净脸上的脂肪。
曾经属于余逢春的面部特征被抹去大半,江秋的脸在系统的调整程序下诞生,两张面孔粗看相似,但细看却差距很大。
余逢春不担心被发现。
“邵逾白会来吗?”他问0166。
0166:[我觉得会,担心被发现?]
“怎么可能。”
余逢春对自己的调整很有信心,六年前的余逢春和六年后的完全是两个人,不光是相貌的改变,性格差异也非常大。
当年邵逾白与他同进同出数年,形影不离,彼此是什么脾气都心知肚明。
余逢春不觉得邵逾白会追究他的死,邵逾白大概也不会看见一个身形很像的人,就猜他是余逢春。
那太疯了。
……
第二天一早,余逢春在家门口收到了好几套做工精细的衣服,规格不算复杂,但用料很舒服,是他以前会喜欢的风格。
被监禁的时候,余逢春能掌控的东西不多,衣服算是其中一个,他不大喜欢那些硬挺的军装,穿上的感觉好像从一个牢笼走进一个更小的牢笼。
何所行用心了。
走进房间之前,余逢春问:“你能别录像吗?”
[不要,我从没见过自己扮自己,]0166按下录像键,反应在余逢春脑子里就是第一声,[绝妙的素材,我必须得录下来。]
这系统写书写疯了。
摇摇头,余逢春走进房间,进门的一瞬间装作不适应地调整袖口。
接下来的整整两天,给余逢春的感觉就仿佛按着剧本演戏。
何所行真的在很认真地想将他代入余逢春的角色,他弄来两本余逢春会喜欢的书,午餐晚餐也是战争是的军方供应餐,他很少要求余逢春说话,总是看着他。
他的眼神很熟悉,余逢春见过许多次。
“我明白了。”
在第三天的上午,余逢春照旧坐在窗户边看书,很无聊的时候就和0166聊天。
[明白什么?]
0166好像从余逢春自己扮自己的戏码中找到了灵感,这几天一直在写东西,和他聊天也是漫不经心,有一句没一句。
“他喜欢我。”余逢春说。
[何所行?]
“对。”
[恭喜你。]0166说,[所以你要更改选项吗?]
“不,”余逢春果断拒绝,“我们没可能。”
具体是哪方面没可能,他没细说,大概是每个方面都没可能。
何所行不是忠贞的人,他可以一边爱余逢春,一边和别人上床,他的爱和欲是分开的。
不干净。
房间里除了余逢春和何所行之外,那个男人也在,此时他正给何所行汇报什么东西,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加上阳光晒在身上很舒服,气氛很适合睡觉。
余逢春合上书,头抵在窗户上,马上就要睡过去。
一阵激烈的敲门声驱散睡意。
来人是何所行的手下之一,当时威胁余逢春的人里就有他在,只是这一次他的脸上再没有了胸有成竹的平淡,反而显得焦虑不安。
“来了,”他喘着粗气道,“来了。”
谁来了?
余逢春条件反射看向何所行,却发现何所行并不意外。示意身边人合拢文件后道:
“请他进来。”
与此同时,0166停止它的创作,声音是难得的严肃。
[检测到主角:邵逾白,正在朝宿主靠近。]
邵逾白来了。
————————————
联盟军队的军服仿照了古地球的基本规格,军靴前端采用特殊材料进行加重,脚步落地时发出的声音要更清晰,显得从容不迫。
邵逾白进门以后不过半秒钟,就注意到了坐在窗边的余逢春。
扫视的神色出现瞬间凝滞,又在看清余逢春的相貌后回归平稳,取而代之的是不明显的隐怒。
“像不像?”一直关注他的何所行开口,得意道,“偶然碰到的——你也收到请柬了?”
邵逾白没理会前一句话,只问:“你来做什么?”
手下关上房门,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三个。
邵逾白是自己来的,没带手下,但这并不意味着随便什么人就能对他动手。余逢春自己调教的军队自己心里清楚,一旦谈话出现了大问题,他们随时可能轰开房间把人带走。
何所行笑笑:“你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
“没必要,”邵逾白道,“我会带走的。”
“这可跟你说没一点儿关系,”何所行又笑,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老情人的存储器,还是我拿着比较合适,你说呢?”
0166:[他也是给自己要上名分了。]
“他不喜欢你。”邵逾白一句话正中要害,“存储器里很有可能有他的基因密码,落到别有用心的人手里会有很大麻烦,我保管是最好的。”
他不如就直接说何所行别有用心。
余逢春将暗含欣赏的目光投到邵逾白的脸上。多年不见,会说话了。
何所行终于有点生气了。
“你这是怎么回事?”他问,“当狗当久了,人死了还是站不起来?”
邵逾白微微一笑:“如果你把克隆一个复制体当成站起来的第一步的话,我没什么意见。”
何所行的脸色有刹那间的扭曲。
“话不能这么说。”他招手叫余逢春过来。
余逢春迟疑两秒,缓缓起身,走到何所行身边,与邵逾白双目对视。
望向余逢春时,邵逾白的眼睛在光下闪着一层幽深的墨蓝色,六年光阴蹉跎,只给他的英俊添上成熟的韵脚,身量修长挺拔,仍然是一副很好的皮囊。
何所行没注意到半秒钟内发生的事,问邵逾白:“像不像?”
邵逾白:“体态有些类似。”
“这已经是我能找到的最好的了。”何所行说,“但还是不够好,更好的正藏在一个黑色方块里。”
“他不会原谅你的。”
“他爱原谅不原谅,好像我求着他似的。”
邵逾白短暂挪开盯着余逢春看个不停的眼睛,目光定定地落在何所行身上,片刻后,他摇摇头。
“还有别的势力想要存储器,我手底下的人没查出举办拍卖会的到底是谁。”
话题的突然转变,让何所行蓬勃升起的怒气有了熄灭的意思。
“我也没查到,”他顺着台阶往下走,“负责人咬死了,一句话都不肯说。”
递完台阶以后,邵逾白又开始死盯着余逢春,目光专注宁静,不住地在他身上寻觅着。
余逢春很不自在,总觉得他的眼神是要把自己全身摸索检查一遍。
对一个旧日相识的复制品,用得着这么专注吗?
听见何所行说话,邵逾白也只短暂抬了抬眸,并没有投之太多关注,绝大多数注意力仍然在余逢春身上,语气平淡。
“你用刑了?”
何所行否认:“没,打死太招摇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余逢春和邵逾白都松了口气。
之后的谈话,大概是不方便外人听,何所行叫人把余逢春送回去。
一听说能走,余逢春走得超快,大概只比逃命慢了一点,仿佛是在躲避什么。
他是低着头走的,细碎的短发盖不住耳廓泛起的潮红。
然而直到他踏出门的那一瞬间,余逢春都能感觉到邵逾白的目光。
看得那么久,那么深,让人心里发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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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邵逾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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