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酌禹他踏入议事厅的瞬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过室内。
当视线触及那个捧着雪莲托盘的侍女时,他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但林挽枝却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冰封般的警惕。
那是一种近乎野兽般的直觉,比任何言语都更清晰地传递出“危险”的信号。
宋酌禹径直走到林挽枝身边,将炖盅轻轻放在桌上,动作流畅自然,仿佛他只是去端了一盅参汤回来。
他高大的身躯有意无意地挡在了林挽枝与那侍女之间,形成一个微妙的保护屏障。
“小姐,参汤好了,温度刚好。”他的声音平稳如常,目光却低垂着,落在林挽枝面前的雪莲托盘上,仿佛在专注地研究那红绒布的纹路。
那送雪莲的侍女感受到宋酌禹的存在,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
她放在身侧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空气仿佛凝固了。阳光依旧明媚,鸟鸣依旧清脆,但议事厅内却弥漫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张力。
林挽枝清晰地感受到身边男人肌肉的微微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蓄势待发。她甚至能想象出他袖巾那柄弯月银刀冰冷的触感。
她端起参汤的小盅,用瓷勺轻轻搅动着里面琥珀色的汤汁,浓郁的药香弥漫开来,暂时驱散了空气中那股无形的硝烟味。
她舀起一勺,送到唇边,却没有立刻喝下。
“辛苦你了。”林挽枝抬眸,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个僵立如雕塑的侍女,语气听不出喜怒,“雪莲留下,你去回禀管事嬷嬷,就说……本小姐收到了。”
侍女如蒙大赦,身体猛地松懈下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是,奴婢告退!”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躬身倒退着快步离开了议事厅,脚步带着仓皇。
直到那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庭院深处,议事厅内那令人窒息的紧绷感才骤然消散。
但宋酌禹的眼神却并未放松,反而更加幽深冷冽。他盯着门口的方向,薄唇紧抿成一条冰冷的直线。
“那雪莲……”林挽枝放下勺子,勺柄与瓷盅发出清脆的碰撞声,打破了沉寂。
“有问题?”她用的是陈述句,而非疑问句。宋酌禹的反应,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宋酌禹没有立刻回答。
他转过身,走到放置雪莲的托盘前。他并未掀开红绒布,只是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隔着绒布,极其精准地拈住了雪莲根部的位置,然后缓缓将其拿起。
他的动作带着一种近乎仪式感的审慎。他走到窗边明亮处,迎着阳光,将那朵被红绒布半遮半掩的雪莲置于光线下。
雪白的花瓣在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剔透的质感,花蕊金黄,形态完美,散发着清冽的寒香,乍看之下,确实是难得品。
但宋酌禹的眼神却越来越冷。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指尖极其小心地捻起一片看似最完美的花瓣边缘。
就在他捻起的瞬间,那花瓣边缘极其细微地,不自然地卷曲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燎过,留下一个肉眼几乎无法察觉的焦黑如针尖般的微小印记!
那印记的形状,隐约像一枚扭曲的、微缩的雪山神庙图腾!
“不是雪莲。”宋酌禹的声音冷得像冰原上刮过的寒风带着刺骨的杀意,“是‘雪魄枯’。”
他松开手,那片花瓣飘然落下,在接触到桌面的瞬间,竟无声无息地化作了一小撮灰白色的粉末!
“‘雪魄枯’?”林挽枝瞳孔微缩。她博览群书,自然知道这种只存在于古老毒经中的邪物。
它外形酷似雪莲,甚至香气更清冽,但本质是生长在雪山神庙附近阴寒绝地的一种剧毒菌类,经秘法炮制而成。
其毒无色无味,融入汤药膳食巾极难察觉,初期只会令人精神萎靡,如同风寒体虚,毒性却会悄然侵蚀脏腑,最终在某个看似寻常的夜晚,令人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机般枯槁而亡,死状与“雪魄枯”的名字如出一辙。
这根本不是续命的圣药,而是催命的符咒!是雪山神庙对她这个“亵渎者”最阴毒也最直接的警告 ! 更是对宋酌禹所有疯狂守护计划的嘲讽和挑衅!
宋酌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撮灰白的粉末,周身的气息瞬间变得极其危险。
方才面对侍女时那种刻意的平静荡然无存,只剩下一种被触犯了逆鳞的狂暴的杀意!
他眼底翻涌的血色,比昨夜醉酒时更加骇人。他猛地转身,面向林挽枝,单膝重重跪地!
“小姐!”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和滔天的后怕:“属下失察!竟让此等阴毒之物近您之身!
请小姐责罚!”他深深低下头,额头几乎触地,紧握的双拳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如果……如果不是他对那侍女本能地感到异样,如果小姐没有察觉他的异常反应,如果她真的信了这是宋酌禹寻来的补药而服用……
这个“如果”的念头,足以让他瞬间疯狂!
林挽枝看着跪在面前身体因愤怒和后怕而微微颤抖的男人。
她心中同样惊涛骇浪,那死亡预言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具象化如此凶险地逼近!
但看着宋酌禹濒临失挖的模样,一种奇异的冷静反而在她心底升起。
她没有立刻叫他起来,也没有出言安抚。她只是缓缓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他面前。
她伸出脚,用脚尖,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轻轻抬起他低垂的下颌,迫使他看向自己。
她没有立刻叫他起来,也没有出言安抚。她只是缓缓站起身,绕过书案,走到他面前。她伸出脚,用脚尖,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轻轻抬起他低垂的下颌,迫使他看向自己。
宋酌禹被迫抬头,眼中是尚未褪去的猩红血丝和浓烈的自责与杀意,像一头被困在牢笼中、随时会撕碎一切的凶兽。
“看着我,宋酌禹。”林挽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冰冷而清晰,“你的命,是谁的?”
宋酌禹身体一震,猩红的眼底闪过一丝挣扎,随即被更深的臣服覆盖。他嘶声道:“是……是小姐的!”
“很好。”林挽枝的脚尖微微用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挖,“所以,收起你那副要找人拼命的疯狗样子。”她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他眼底,“阴沟里的虫子用下毒这种下作手段,说明他们怕了。
“怕你,也怕我。”
她收回脚,俯视着他,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傲然的弧度:“既然他们这么想玩,那本小姐就陪他们玩到底。
但怎么玩,由我说了算。”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撮致命的灰白粉末,语气森然,“至于这条敢把爪子伸进我院子里的虫子……”
她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寒意足以冻结空气。
宋酌禹眼中的狂暴杀意在她的凝视和话语下,如同被冰雪覆盖的岩浆,渐渐冷却、沉淀,转化为一种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的冰冷。他明白了她的意思。
小姐要的不是他此刻冲出去大开杀戒,而是要精准地揪出幕后黑手,要掌挖全局。
"属下……明白。”他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请小姐给属下一点时间。”
他眼中的血色并未完全褪去,却已凝成坚冰,“属下会‘请’这位送药的‘新’侍女,好好回忆一下,她背后的主人……究竟是谁。”
他用了“请”字,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林挽枝满意地看到他那份狂暴的杀意被强行压制、转化为更可怕的冷静。
她微微颔首:“去吧。记住,我要活的,要能说话的。”她重新坐回主位,端起那盅参汤,仿佛刚才的一切惊险都未曾发生,“至于这‘雪魄枯’……处理干净,别脏了我的地方。”
“是!”宋酌禹沉声应道,眼中寒光一闪。
他站起身,动作恢复了管家的利落与恭谨,仿佛刚才跪地请罪、杀意沸腾的不是他。
他小心地收起那托盘和灰白的粉末,动作细致,如同处理最精密的机关。
当他端着托盘转身离开时,背影挺拔依旧,但周身散发出的那种冰冷而内敛的煞气,却让整个议事厅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林挽枝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端起参汤,轻轻抿了一口。温热的参汤入喉,带着一丝苦涩的同回甘。
雪山神庙的阴影,终于不再只是预言和宋酌禹的疯狂计划,而是化作了实实在在的毒药,送到了她的面前。
这场围绕她性命的无声战争,已然打响。
而她,以及她那条被套上锁链却更加危险的疯狗,将奉陪到底。
她放下汤盅,目光投向窗外明媚的庭院,眼底深处,是比宋酌禹的杀意更加深沉的、属于上位者的冷酷与算计。
她轻轻摩挲着腕间冰凉的手镯,低语随风飘散:
“想让我死? 那也得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命来收。”
宋酌禹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地牢方向的回廊尽头,那冰冷内敛的煞气仿佛带走了议事厅内最后一丝暖意。
林挽枝独自坐在空旷的主位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青玉茶盏冰凉的边缘。
窗外的阳光明媚得有些刺眼,鸟鸣声也显得格外喧嚣,却驱不散心头那团名为“雪魄枯”的阴霾。
死亡预言的阴影,第一次如此真实、如此凶险地触手可及。
她没有动那盅参汤,任凭它袅袅的热气在空气中消散,最终变得冰冷。时间在沉寂中缓慢流淌,每一刻都拉长了无形的弦。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轻、却又带着某种沉重韵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那不是宋酌禹去时的迅捷沉稳,而是一种……沾着湿冷水汽与尚未散尽血腥味的、缓慢而压抑的步调。
‘林挽枝抬眸。’
宋酌禹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换下了之前那身沾染了雪莲灰烬的常服,穿着一身玄色暗纹的劲装,更衬得他面容冷峻,肤色在阴影里显得近乎苍白。
他的手上戴着一副薄薄的黑色皮手套,指关节处隐隐透出深色的痕迹,仿佛是凝固的血。
一丝若有似无的、混合着铁锈和水渍的腥气,随着他的步入悄然弥漫开来。
他的眼神,比去时更加幽深,如同不见底的寒潭。
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得难以分辨一一愤怒、冰冷、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以及……一种林挽枝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近乎荒诞的沉痛。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走到桌案前,将手中紧握着的一样东西轻轻放在了桌面上。
那是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包,油纸边缘渗着深褐色的污渍。他动作间,袖口微微滑落,露出手腕内侧一道新鲜的、被水冲洗过却依旧狰狞的抓痕。
林挽枝的目光落在那油纸包上,并未催促。
宋酌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声音低沉沙哑,带着审讯后的疲惫和一种更深的寒意:“小姐,她招了。”
“说。”林挽枝的声音平静无波。
“她叫青禾,确系上月入府,分在药房。”
宋酌禹的语速不快,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间挤出,“入府的身份文书担保人皆系伪造。
真正的青禾,在入府前三天,已被灭口,弃尸于城西乱葬岗。”
他顿了顿,手套包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她……是被人安插进来的棋子。目标,就是小姐。”
“谁?”林挽枝只问了一个字。
宋酌禹抬起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直视着林挽枝,里面翻滚着惊涛骇浪:“她不知道幕后主使的具体名讳。
只知联络她、给她‘雪魄枯’并下达指令的,是一个被称作‘雪姑姑’的女
人。”
他声音里的寒意几乎要凝结成冰,“这个女人……精通毒理,行踪诡秘,常年以轻纱覆面,声音……冰冷刺骨。”
“‘雪姑姑’……”林挽枝咀嚼着这个称呼,眼神锐利如刀锋。
雪……又是雪! 与那该死的雪山神庙脱不了干系!
“还有呢?”她追问,直觉告诉她,宋酌禹的反应绝不仅仅是因为一个代号。
宋酌禹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着极其苦涩的东西。他沉默了片刻,像是在积蓄力量,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嘶哑:“属下……用尽手段逼问。
她扛不住时,曾嘶喊出一个名字……一个……属下以为早已湮灭在尘埃里的名字。”
他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沉痛几乎要满溢出来,混合着难以置信的荒谬与冰冷的恨意:“她说……‘雪姑姑’……本名……宋寒漪。”
"宋寒漪?”林挽枝蹙眉,这个名字对她而言极为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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