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有一女，名寒，甚慧然羸。八岁时染疫，殇。邻葬其于城东，举家北举。自寒卒而余视鬼，甚惧。每中元，则百鬼夜行。临窗细视之，不见寒，甚思之，然不知其何方，后邻宅传为凶宅，人莫敢买，故荒。及笄，贫也，弟适聘，然执襟见衬，会城东某子富民，出厚聘之。
归，始知为冥婚，然已晚矣。
银河耿耿，玉漏迢迢。穿窗斜月映寒光。
莫忘怔怔地坐在挂满红绸的喜房里，隔着一方绣着凤的盖头，搭在床沿上的纤指一握，是喜气洋洋地铺了一锦被的花生桂圆。
暮色沉沉，这片院子分外寂静，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修刻成龙凤呈祥的红烛沉默地向下淌着泪，微红的烛焰轻松抖动着。莫忘看不到桌上的场景，只能透过红色的盖头底下的窄缝观察四周的景象。
满目都是红色。看起来很喜庆，可莫忘却觉得凉浸浸的。她扶着脖子小心地转了转脑袋。夫家送来的出嫁戴的发冠很重，沉甸甸地压着她的头疼。但是夫家千叮咛万嘱咐，叫新妇一定要带着这个发冠过门，说这是他们家传的规矩。莫忘捧着发冠，不敢违背夫家的意思，她知道这些有钱人家规矩向来很多。
莫忘心里清楚，按照她的身份，原本是嫁不进来的。只是这家的小儿子病重，城里的医师已没有了办法，只有巫师说可以试试冲喜，说不定可以死马当活马医。算出了新媳妇的生辰八字，这户人家找遍了全城也才只找到两个姑娘，看在她的模样更好，也认识几个字，或许更知书达礼一点，才定下了她。
莫忘正胡思乱想，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了一些细碎的小声音，含糊不清，似乎是有人从外面的院子走过来。
衣料磨擦的声音，雕花木窗被拉开轻微扭动的声音，重物轻轻落地的声音，最后，是靠近了的轻缓的呼吸声。
她紧张地攥紧手里的被褥，呼吸急促起来。
有人轻轻挑开了她的盖头，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眨了眨：“你就是新娘吗？”
她怔怔地点点头。
那少年笑了，又问:“你愿意跟我一起逃婚吗？”
她呼吸一滞，大脑空白，鬼使神差地点点头。
那少年唇角微扯，勾勒出一个淡淡的笑。他弯腰扶住莫忘的腰，只道一声唐突，便将她打横抱起翻出了窗外，“不用担心，守卫已经被我打昏晕了，先走出这院子再说。”
她紧紧扯住少年胸口的衣服，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眨眨眼，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就这么放心的跟我走？不怕我是坏人吗？嗯？”
“呃？”
那少年看着莫忘渐渐涨红的脸，没忍住笑了几声，然后将脸凑近莫忘的脸，说：“不逗你了。我是新郎啊，我打算逃婚来看。”
哎？敢情你家逃婚带新娘一起?
“很奇怪吗？我本来打算一个人走的，想了想，还是回来看一眼新娘子长什么样子。”少年抱着莫忘，脸上挂着是轻松的笑意。没有一会儿他收敛了笑容，微微偏过头听了一会儿，小声说：“听到脚步声了吗？有人追上来了。”
“有人追上来了。”
“嗯，他们想抓我。”
“那...”她咬住了唇瓣，轻声问:“你打得过吗?”
少年侧着头听了一下，然后偏过头来，笑着露出一双小虎牙:“有十个人，若只有我一个人，打得过。”
莫忘听了，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只是垂下了眸子，小声地问：“所以……你是要丢下我了吗？没有关系，我一个人也可以……”
少年睁大眼睛，似乎是很惊疑于她的话语：“不，你在这躲一会，我打完那群人便来找你，乖，不要动啊。”
说话间，少年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放她下来，摸了摸她的头，又从?袋中摸出一包用锦袋装着的饴糖放在莫忘的怀里，轻声说：“不要怕啊，他们知道你是我的新娘子，不会吓你的。吃糖啊。我马上回来。”
莫忘抬头打量着四周，这似乎是一座亭子，建在水边，亭旁长满了一人多高的水草，密密麻麻郁郁青青，又无灯，仅凭一点稀薄的月光视物，远远地可以望见几簇火红的灯，灯后似乎是大片的房瓦，大抵离新房很远了?
还有那个少年，他便是……新郎么？她的.....夫君？莫忘咀嚼着这个词，虽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心里的仍是滚烫烫的，似乎有炽热的情感从胸腔中迸发，讯速上升，涨在她的脸上，留下发烫的红晕。这就是她的夫郎吗？看着应该要比她小几岁吧?
她拉开锦袋，捻着饴糖放在口里，却不舍得嚼，只是用舌尖抵住，吮吸出一丝又一丝甜意，心里也跟着欢喜起来——其实她一见那少年便心生欢喜，不像是初见，心中倒有种久别重逢的安心，将初嫁人的不安一扫而空，所以那少年一问她便鬼使神差地点了头，跟着他逃到这儿。想到这，莫忘好奇地环视四周，四处打量着这座造型古朴的小亭子。
水草丰茂，无风自动，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响……那种身上衣服凉浸浸的感觉又回来了，莫忘低头打量身上钉着米珠盘凤的婚服，眼角余光似乎看到地上的阴影又往上窜了两寸。待她定睛一看，那些黑影安安静静，没有一点儿动静。
嗯……许是眼花看错了罢……莫忘心里虽这么宽慰着自己，却还是害怕地往后挪动了两步，起身踮着脚四处张望，寻找着少年的身影。
远远望着那清隽的少年走过来了，温声问:“没吓到吧?”
“没。”莫忘摇摇头，又问:“他们为什么追你?”
那少年脸色似乎变了，开口解释道：“倒是没什么要紧的事情……是我父母派来的家丁，他们以为我不满意聘娶的新嫁娘，觉得我把新娘杀了。所以派人来问我喜欢什么模样的，好再聘一个，或者是，多买几个美丽丫头做小妾……”话语越到末尾，那少年的声音越小。他斟酌着语句，一边还偷偷瞄着莫忘的神色。
莫忘轻吸一口气，轻轻咬着牙问:“那依你之见?”
“我么？我觉得你就很好，有你一个就够了啊。”
莫忘的神色一下子舒展开来，眉眼间带着笑意：“话说，难道你还真那么残暴？不喜欢人家就把人家杀了不成？我是不信的。”
少年无奈地冲她笑笑，转而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莫忘拉过他的手，笑着在他的掌心里一笔写下了两个字:“我叫莫忘，字初清。莫失莫忘的莫忘。你这个人当真奇怪，聘媳妇的时候难道没有看名贴么？难道真就这样仓促？”然后她看见少年似乎笑了，拉着她的手也一笔一划地写着。
山。
寒。
“山……寒？哎，怎么跟我邻家小妹妹的名字一样？”莫忘歪着头看向山寒，随口问了一句。山寒也学着她歪头的样子，含着笑看着她：“忘姐姐，你觉得呢？”
忘姐姐……莫忘呼吸一促，惊喜地叫出声:“阿寒?你还活着?"
山寒仍旧含着笑意，只不过笑容中含着苦涩：“不，是忘姐姐，你已经死了。”
“你不记得吗，这里是阴间啊，”城东的富商死了儿子，他们伤心于儿子的早逝，又担心孤独的儿子没有人陪伴，于是你被父母卖给了他们做儿子冥婚的妻子。你蒙着眼睛，盖着盖头被送上了花轿，一路浩浩荡荡的被抬到了城东，穿着嫁衣被钉在棺材里面，你是被活活闷死的啊。
莫忘只是环住了山寒的脖子，欣喜道：“我才不管阳间和阴间呢，自从可以看见鬼之后，我就一直没见过你。给姐姐瞧瞧，大姑娘了？”莫忘又捧着山寒的脸看，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咦？阿寒，你不是女郎吗？怎么还娶上了新娘子？”
山寒抱起莫忘向前走，心里清楚莫忘应该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于生前的记忆在一定程度上也发生了混乱。她在心里叹着气，心想着这也倒是一个好的结果，毕竟事情远比这些东西更复杂。乍一听莫忘的话，尴尬地说：“这个啊，说来话长，反正这户人家一直把我当男孩养。”
“这户人家？”
“对。我是被他们收养的。”
莫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她眯了眯眸，抓着山寒的衣襟问：“那，这又是你第几次娶新娘子？怎么逃婚处理得这么熟练？嗯？”
山寒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发难，瞪圆了眼睛道：“忘姐姐，我对天发誓，我只娶过你一个人。”
要不是怀里还抱了一个人，她真想竖起三根手指头对天发誓以示真心。
“真的?”
“比真金还真。”
“哦……” 莫忘微微动了一下身体，换了个姿势窝在山寒怀里，眼波流转，“姑且信你一会。”
山寒被她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发毛，心里暗中叫苦：冤，真是冤！前头“大少爷”的行事，与她又有什么干系？为了今天这场逃婚，她可是用心准备了许久，衣裳发冠都是精挑细选，只求让心上人眼前一亮。若不是怕与衣裳不符，她甚至想搽点粉在脸上。
莫忘看着山寒抿起的唇线，莫名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委屈感，不由得乐得扑哧一笑，对他说：“好了好了，真是个呆子，这么紧张干什么？我只是在逗你玩罢了。但话说回来，这些年你经历了什么？为什么又被这户人家当男孩养？”
山寒沉默了一会，似在思索似地慢慢说：“这些年我倒是一直呆在这儿，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自我死后，刚好撞见这户人家在挑孩子，我的生辰刚好与他家的‘大少爷’相配，于是就被这户强行留下当孩子养。正因为这样，他们明明知道我是女孩，还是把我当男孩养大。我的作用呢，就是安安静静地当好一个祭品，平常给大少爷解解闷，到了年岁呢，就去献祭给病弱得要死了的大少爷，好让那少爷能拥有更结实的魄体和更精致的相貌。”说到这，山寒眨眨眼，说:“不过没关系，我已经处理好了。大少爷想要我的身子，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莫忘听出来山寒尽量以一种轻松的语气讲述她这些年的经历，明白她是想让自己放心。她很想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应贺山寒的话语，望着山寒故作轻松的神色，心里却酸酸麻麻的，起初还像是泡在苦水里，后面便逐渐变得似有一双手在挤压她的心脏，这种酸楚感与心疼交织，在她望见山寒衣领下那些细小伤痕达到了顶峰，令她忍不住掉下眼泪来。
山寒望着怀里人如串珠般滚落的眼珠，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轻声对着她说：“没事啊，没事……那大少爷任性的很，常常是肆意妄为，我已经模仿他模仿的很久了，不会出问题的……”
然后她看到怀里的姑娘翻了个身，把脸埋在她胸前，空着的手轻轻敲上了她的胸膛，带着哭腔小声地说：“呆子……”
真是个呆子……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真当我是傻子吗，穿这么高的领子，是为了遮掩脖子上的伤痕吧……
夜色忽然沉默了下来，莫忘靠在山寒怀里，眼泪是慢慢止住了，可刚哭过一场的她仍没什么心情说话，只是放空双目盯着一处看。天地开阔，万籁俱寂，似乎地府和阳间没有什么两样，夜仍是夜，星仍是星，月仍是月，仿佛死亡只是一场遗失在回忆里的旧梦。
可是那种凉浸浸的感觉仍旧如影随行。莫忘往山寒的怀里缩了缩，却发现她的怀里没有一点应有的温度。
"阿寒，你会冷吗？”莫忘伸手抚上了山寒的脸颊，却发现自己仿佛抚上了一截凉玉，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气，关切地问：“夜里会不会很凉？你是不是很冷？”
山寒愣了一瞬，抿了一下嘴唇，然后轻声说：“我不冷。”
莫忘怔住了，将手放下，缓缓低下了头。也对，大家都死了嘛。
然后她恍惚间听见山寒倚在她耳边轻轻说：“马上就是七月十五日了，你想看看么？这一天是地府的盛会，比平常人间的新年还要热闹。你去么？我们可以去放河灯，去猜灯谜，去边听戏边吃果子，你若是想念家中二老，我们也可以随着游鬼去人间看望他们……唔，不过不要离得太近了，二老年纪大了，鬼身上的煞气与阴气容易冲撞了人……”
莫忘双眼仍泛着红，闻言只是轻声地说：“见爹娘就算了吧……死也死了，若是他们也和我之前一样能看到鬼，那不是平白惹得他们伤心？”
山寒没有说话。说实话，她不知道莫忘到底记得多少。不知道她记不记得是她爹娘将她卖给死人做配婚的冥妻，还骗她说只是嫁过去冲喜。她那文弱的书生弟弟倒是死活不愿意卖了姐姐娶媳妇，却被他爹一包蒙汗药药倒在了房中。想必等醒来的时候，自己的姐姐早已活埋封棺，香消玉殒……又不知道他皆下来会如何选择呢？是作黄鼠狼哭鸡之像吃他姐姐的人血馒头，还是与誓死不从呢……
说实在话，她对之后发生会发生的故事属实没有多少兴致。因为之后发生的一切悔恨都不能挽回莫忘已死亡的事实。她怀里的这个姑娘确确实实的被她的家人伤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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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们住在一憧别院中。
“阿寒，为什么你说，你护不住我?”
山寒在剥着橘子，闻言一顿，轻声说：“你在这儿呆久了，入不了轮回，多又没有修为，会消散的。以他们大少的性子，决不会白白渡修为给你。能呆在这儿的都是鬼修，但我并不是最历害的。”她低了头又去剥橘子，仔细剔干净了白丝后放在莫忘手旁的方盘上，说：“若被他们发现我是不是大少，他们一定会把你我杀了。我不能冒这个险，送你走了，我以后还有机会见你。"
她又重新拎了一个朱红的橘子出来，说：“不提这个了。马上七月十五了，像中元的传闻一样，是有河灯的。你不是喜欢河灯么？我们到时候可以做一个最漂亮的放在河里……”
“阿寒，为什么以往的中元节，我看到了百鬼，却从没看到你啊？”莫忘捻了一瓣橘子送进嘴里，餍足的眯着眼，好甜。
山寒无奈地笑笑：“因为，他们怕我跑了啊，也怕我哪里碰着绊着伤了这宝躯，后来的大少不乐心这个活动，所以我也是第一次看这个。”
“好啦好啦，”莫忘伸手拢住山寒的指尖，“我陪你看，都陪你看，好不好?”
“好，如此甚好，”
中元，不愧是阴界盛日，向来暗炎的阴界同元宵一般被花灯装饰地火亮，甚至明艳得有些刺目。
山寒揽着莫忘的肩，问：“今日可以进入阳间看一眼，你想去吗？”
莫忘愣了愣，说：“百鬼夜行的盛事，我还是不去吧，省得被认出来。”
“也好。这日的河灯是给鬼放的，让他们去投胎，你也知晓。”
突然有人在后面喊了一句:“舟哥?”
“舟哥，是你吗？”
莫忘本想看看是谁，却被山寒用斗篷盖住了。她只能听见她说：“祁弟怎么有兴致来这？”
"这话不我该我问舟哥吗，舟哥向来不喜闹市，今日怎么裹了个女娇娥上街啊？”
她轻笑一声，答道：“祁弟莫笑话我，美人之命，怎敢不从。”
少年的声音恶劣“母亲叫我找找你，问一下什么时候回去，看看新娘，我看这位体型，倒像……前嫂子。可是舟哥不是……”
“莫提。先纵容为兄快活一会，明日就归。祁弟，回家吧。”
却有人上前一步，抢着掀开了罩在莫忘头上的斗篷：“舟哥，你这新欢，长得也像嫂子啊……”那个人似笑非庆地说：“不会，这就是嫂子吧？”
“……此为闹市，明日我自会与父母说道清”山寒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祁弟，请回吧，我也该回府了。”
那少年不屑的哼了一声，摇着扇子离开了。
"忘姐姐，对不住，这灯不可再赏下去了。必须得回府了。”
莫忘问：“你……出冷汗了？你是在怕吗？”她伸出手扣住山寒的指尖，对方反扣回去，扣得更紧了。
我很害怕，真得很害怕。那厮是大少的庶弟，素与大少不对头，栽脏陷害了几次，虽然没有成功，但此人心思狠毒。刚刚，我感觉到他起了杀意……今晚，今晚我就送你去望川，明日，到明日就来不及了……”
莫忘惊诧地问：“为…为什么？”
“他想杀了我，必须快一些，他应该马上会去找你……快些回府，换上那一套婚服，我送你去望川……”
莫忘窝在山寒怀里，问：“直接去，不是更快吗？”
“不，这衣服不是死时穿的，孟婆会起了疑心。偶尔超了一会，而还能解释为灵体迷了路”山寒突然又笑了，说：“我也穿，你还没见过我穿婚服。”
“……好。”
“孟婆算我旧识，交情有一些，我可以送你到奈何，饮了汤，利下的路便只能靠你自己走了。”
莫忘听得心中戚戚，攥着山寒的衣襟问：“那，以后，等我轮回以后，我还能遇见你吗？或者是说，你会来找我吗？”
“会，我会去我你的，等你十五岁，我会去找你。”
只是，山穷水复，此后经年，不再相识了。亦无相知，相恋，相爱。
你我的姻缘，在你饮下孟婆汤的那一刻，就已经与你再无瓜葛了。
就让我一个人记住吧。
你就忘了罢。记得，太苦了。我不舍得。
“好。你记得，我等着你。”
当莫忘踏上奈何桥，端往孟婆汤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阿寒站在曼珠纱华中，着婚服，固执而认真地行着拜。
一拜拜天地。二拜拜高堂。
三拜，夫妻对拜。
她遥遥地向着奈何前的方向行礼，莫忘也虔诚地弯腰一拜，抬首之后便将孟婆汤一饮而尽。
山寒行完礼便走了往回走，渐行渐远，仿佛没有一丝留恋，一刻也没有回头，渐渐消失在一片烟雨迷惘中。
感觉不是很满意……尽量在后面的番外弥补叭！
下一个是江湖主题，可以猜猜呀
现在改了一部分！至于剩下的就慢慢来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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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百鬼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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