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离殊回到魔域已有半月，期间利用魔族功法重塑神府，出关那日才知晓道离以她的名义召集了下界所有魔族齐聚虚泽。
魔域位于虚泽深处，非先天之魔不可入，噪杂如外界但半点声响也传不到里面，但封离殊却听见了幽暗中的几许哭声。
“发生什么了？这哭声……”
月支看了眼远处，随后道：“城中那株桑树枯死了。”
“树？”封离殊蹙眉。
“先天之魔也有油尽灯枯的一天，可笑吗？”月支给她倒了一杯热茶，斜靠在椅背上闭着眼，“我从记事起她便在哪儿了，没见她用过什么法术，平日里就喜欢织布裁衣，被她养大的孩子都唤她常姑姑。”
封离殊斜卧榻上，眼神透过漆黑的夜幕望向远处，好似真的看见了那株枯黄衰败的桑树。
手边茶杯升起缕缕热气。
织布裁衣？若在凡间，寻常人的一生不过也是如此。
封离殊摩挲茶杯，神情有些恍惚。
“罢了，不提也罢，”月支睁眼，嘴角咧开一抹笑意，“我听到一个有意思的消息，虚泽外有人想见你。”
离开魔域，习惯了幽暗的封离殊下意识地闭了闭眼，傍晚的夕阳影里，有个男子迎风而立。
封离殊意外：“归不系？”
听见她声音，背身的男人一愣，随即让开身，露出遮挡在身后的女子。
慕希颜看到她，眼中有诧异之色：“浮笙？”
分别不过月余，眼前的人一袭玄衣，似乎变得十分陌生。
封离殊垂眸，旋即冷了脸色：“你找我做什么？”
慕希颜走到她旁边，盯着她的脸：“他们都说你是魔族的奸细，我不信，我想听你自己说。”
陪在她身侧的是归不系，右手负在身后，警惕地看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当初三人在扶桑的画面，如今回想，怕是仅剩猜忌。
封离殊淡漠道：“他们说的没错，我不是什么路浮笙，我是封离殊。”
慕希颜没有说话，只是抬手亮出一柄金色的短剑。
封离殊愣住。
无妄见到主人，剑身散发出流动的光晕，剑柄上隐者一朵红莲印记。
昔年得到这柄剑时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只是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她将无妄留在了船舱中，今日慕希颜送来，是否也意味着他再不愿意与她有任何瓜葛？以至于这柄他从前的佩剑也要一同舍弃？
封离殊别过脸：“既然他不要了，毁了便是。”
慕希颜缄默：“尊主说他权当不曾有过你这位徒弟，这柄剑是我拦住留下来的。”
那日在船舱中，她说了那样过分的话，又拿走了关于她所有的情感，如今得偿所愿，封离殊却心一紧，移回视线看她：“他可曾怨我？”
慕希颜不答。
罢了，何必要自取其辱呢？封离殊接过无妄转身就走，刚走两步却被她叫住。
“封离殊！”一道剑气从身后袭来，击中她的右肩，没入心口。
“这一剑，你可满意？”
“为什么不躲？”慕希颜含泪看着她，握剑的手轻颤，“你是魔尊！是你召集万魔进攻凡界，你害得人间生灵涂炭，血流成河，你该杀！”
封离殊紧紧盯着她：“进攻凡界？”
慕希颜迟疑了下，道：“难道不是你下令攻打的穹苍万川？连一个凡界修仙之地都不肯放过，你怎会如此卑劣？”
是了，她现在是魔，是这世上再狡猾不过的魔，这样的理由，足以让所有人忽略那些事究竟是不是她做的。
封离殊闭目，轻笑出声：“是我做的又如何？你杀得了我吗？”
慕希颜叹了口气，用剑指着她：“封离殊，看在昔日情分上，我不杀你，今日之后，你我恩断义绝，将来若战场上相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如此，甚好。”封离殊笑了笑，声音有点冷，“今日这一剑，我受了，留你一条命，来日战场相遇我绝不会手软。”
慕希颜看着她胸前的血色，半晌道：“好，来日若遇上，还请魔君不吝赐教。”
收回长剑，慕希颜最后看了她一眼，转手携手一旁沉默不语的归不系离开。
掌中裂出十方闪电，势如海浪。
耳畔同时传来毁天灭地的巨音，闪电飞溅，陡然间扬起大片黄沙迷蒙双眼。
炸裂声过，黄沙落地，封离殊挡在慕希颜身后，以一己之力拦下了这声势浩大的一掌。
道离微诧，望着慕希颜他们离开的背影：“你不该轻易放过他们。”
“谁允许你擅作主张了？”见他俯身，封离殊抬手便回了他一掌：“我的决定，由不得你来置喙！”
道离受她一掌，却恭敬的单膝跪地行礼：“恭喜君上重登天魔之境。”
阴暗的大殿，无妄悬浮在她掌心，小巧的剑身流动着柔和的流光，在无尽的黑暗里熠熠生辉。
宽大的玄色衣袖拖曳在地，流光映得她的脸如妖冶的黑莲。
封离殊冷冷道：“道离！”
“在。”
“你以我的名义召集万魔攻打凡界？”
“魔族需要新的栖身之所，释放的万魔也需要新的容器，”道离身姿挺拔，说话不卑不亢，“我的所作所为，皆是为魔族思虑。”
“你故意让月支透露消息，引我去见慕希颜也是为了魔族思虑？”
“君心难测，我是存了试探之意，”道离上前，伸手抚过无妄，“慕希颜这一剑，挑明了仙门对你的态度，君上对她手下留情，莫不是仍对仙门留有恻隐之心？”
恻隐之心？封离殊眸色幽暗。
低低吟诵声中，无妄光华大盛。
“铮——”无妄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剑身颤动，挣扎着想要逃离她的掌心。
两相争锋，借由她灌输的灵力，剑柄上的红莲释放出火华吞噬剑身。无妄金芒退却，残留的桑陌尘气息也被焚烧殆尽，半空中浮现一柄浑身缠绕红莲的长剑，发出清脆的长鸣。
封离殊伸手握住剑柄挽起剑花，剑尖直指道离心口。
“君上得此宝剑，可喜可贺。”道离语气十分平静，丝毫不见慌乱。
两相对视，明明剑拔弩张却又像风平浪静。
“道离，你不是想要我成就你吗？”封离殊缓缓站起身，挑眉看他，“不如你把命给我，我替你毁了扶桑如何？”
道离看着她片刻，单膝跪下：“君上想要我的命，尽管拿去便是。”
“无趣，”封离殊盯着他看了半晌，忽而收回了剑转身背对着他，“多久能拿下穹苍万川？”
道离瞳孔微动。
“做不到速战速决？”封离殊嘲讽，“你不是成竹在胸吗？”
“拿下穹苍万川只是计划中的一环，君上只管看着这出好戏便是。”道离站起身，稳步走出大殿，看他那样子，似乎一切都在计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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