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周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去了。
两人告白之后其实也没做什么。期末周实在太忙,自那之后又足足忙了一个星期,两个人才缓过劲来。
这才得以认真看看彼此,全身心地处理这份新鲜的感情。
此时正值夏日,快放暑假的时候。
陈轩问起闵行假期打算去哪儿,闵行说自己无处可去,大概会留在学校里。
他就说,“那咱俩正好可以一起。”
闵行有些诧异:
“您也不回家吗?父母也不想您?”
他耸耸肩解释道:
“他们喜欢二人世界啊,最近报了个团,出国旅游去了,得整整一个月呢。等他们回来我再回去也来得及,这一个月我就先留在这边。”
平日里热闹的学校一下子变得冷冷清清。
连食堂都只开了一两个窗口,卖点简单的饭菜,晚饭就是午饭的回锅,像在敷衍剩下的几只麻雀。
这可不行。
陈轩想。
不然哪天时机到了两人亲个嘴都是一股子炖土豆味儿。
两个人闲来无事,索性出去逛。
反正附近就是居民区,吃什么倒也不发愁,又没有课,暂时可以放下学习,外面的世界广阔,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让他们探索。
两个人就彻底放飞自我,开始在这座城市漫无目的地游走。
他们像新手开传送点似的,又像是在RPG游戏里寻宝,总觉得每一处都藏着一两个金币等待他们收集。
他们早上会骑着共享单车来到市里,偶尔会瞧见一位老太太在公交站牌等车,于是他们也鬼使神差地跟着她上车。老太太在哪儿下车,他们也跟着下去;老太太走进菜市场,他们也装模作样地进去买菜。老太太出了菜市场,他们又无处可去,他们毕竟没有锅碗瓢盆,没有厨房,没有自己的家,也做不了菜,于是只好在附近找一家早餐店吃早餐。吃完早餐,看到一起用餐的人提起公文包去上班,他们又跟着人家进了地铁。进了地铁,有的人往这边,有的人往那边。他们看到一个卡通羊驼的气球,气球的绳子系在一个小男孩的手腕上,他们也跟着孩子上了同一趟地铁,也不在乎地铁该往哪里去。
孩子下车,他们也跟着下来。
他们随便找了一个人少的出口出了地铁。
外面又是一片林荫树下、又是一个不见阳光的街道。
只是这座城市没有报亭。
他们就在这里四处逛呀逛。
看天气,他们偶尔会去公园看人们放风筝、也偶尔会去湖边看钓鱼佬钓鱼。
人均空军,钓上来呱呱叫的癞蛤蟆比鱼还多。
他们偶尔也会围观退休老头下象棋。
不知道下棋的人水平如何,但旁边看棋的总是慷慨激昂挥斥方遒。
更多时候,他们会坐在一处高地的草坡上,手里捧着刚买来的小吃,多数时候是一碗酒酿汤圆。他们晃荡着双腿,俯瞰下面来来往往的人群。
“你说骑电动车好还是骑自行车好?”
陈轩忽然发问。
闵行不假思索地回答:
“当然是骑电动车好啊。您看这边的路,一会儿上来,一会儿下去的,山路十八弯。平时要骑自行车,那岂不是每天都要上坡,累都累死了。”
陈轩却认真反驳道:
“可是你看,这边骑自行车的人也不少,反倒是骑电动车的没几个。我倒是觉得大家更爱骑自行车。”
闵行往嘴里塞了个汤圆,口齿不清地说:
“怎么可能?”
陈轩不服气地放下勺子:
“打赌?就从现在开始,我们数100辆过去的车,你是电动车,我是自行车,看看到底哪一种多。”
闵行应:
“好啊。那我已经三个了哦~”
陈轩质疑:
“这就三个了?”
闵行得意地笑了:
“是四个了哟~”
他赶忙说:
“我也两个了!”
她眯着眼:
“我五个了哦!”
他疑惑转头看着她:
“怎么是五个?你怎么数的?”
闵行理直气壮地说:
“有一个轮椅呀。”
陈轩有些气急败坏:
“轮椅怎么能算?”
闵行争辩道:
“轮椅怎么不能算?刚才那个轮椅明显是电动的啊。”
陈轩不服气地说:
“你这是强词夺理!”
闵行得意着又塞了一口汤圆:
“这怎么能叫强词夺理?”
“不要把轮椅不当车啊。”
陈轩气得说:
“那我七个了!”
闵行皱眉:
“哪来的七个?”
陈轩得意洋洋:
“婴儿车啊~婴儿车不插电的哦~闵小姐~~~”
那个上午,最清晰的,是街道上车辆来来往往的轰鸣声。
雨后的空气带着湿润的清新,身后大树上的蝉叫声显得有些刺耳,像是刚上兴趣班的四岁小孩第一次拉小提琴。
他们并排坐在一块石头上,背后是一片小小的花坛,刚翻新过,雨水渗进泥土,混杂着几缕花香。
坐的时间久了,连泥土的芬芳也变得分外鲜明。
当然,最后的结果是电动车以 61 : 39 的数量胜过自行车。
“我就说我赢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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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西城有些湿漉漉的,空气里飘着木芙蓉香。天边还剩一抹橙红,咖喱汁一样盖在地平线这团大米饭上。街边的银杏树叶子黄得半透,风一吹就飘下来。祠堂街上,烧烤摊的炭烟已经升起来,远处小学放学的喧闹声隐约传来,烟火气十足。
陈轩一只手插在卫衣口袋里,一只手随意搭在闵行肩上,走在她身旁:
“你看这银杏叶,像不像老家那边的梧桐?不过这儿的风干巴巴的,没那边那么湿软。”
闵行端着一碗刚买的冰粉,低头盯着脚下的落叶,勺子在塑料碗里轻轻搅动:
“有点像。但家里那边的叶子掉下来会黏在鞋底,有时候下露水了,还会堵在马路排水沟口上。这里的直接脆了,像吃剩的薯片一样。而且这边天太阴了,我待半年了还是不习惯,连吃的都不对味。”
陈轩一笑,语气轻快:
“既来之则安之啦~不习惯就自己下厨嘛。”
闵行舀了一勺冰粉塞进嘴里,抬头看他,声音低低的:
“这边卖的调料基本都是辣口的,我也不怎么会做饭,自己下厨不得天天吃泡面?”
陈轩歪头看她,继续笑着说:
“没事,这儿甜口的吃的也不少。我看你每次出来都吃蛋烘糕,不是挺开心的?”
“是啊,蛋烘糕好吃,冰粉也好吃。”
闵行又舀了一勺放嘴里,指了指前面一处小摊,
“您要不要也买一碗?前面那个摊子看着挺干净的。”
陈轩斜她一眼,嘴角撇下去:
“干嘛?为什么不让我直接尝尝你的?”
闵行把碗往旁边挪了挪,吞吞吐吐:
“我的吃过了啊,您再买一碗新的吧。”
陈轩撇撇嘴:
“怎么?你嫌弃我?”
闵行努努嘴:
“没有。我是怕您嫌弃我。”
陈轩把头凑过去,盯着她的眼睛:
“我不嫌弃你啊,你快喂我。啊~”
闵行犹豫了一下,勺子在碗里转了一圈:
“嗯......算了,我还是接受不了。走吧,我去给您买一碗新的~”
陈轩把头缩回去:
“切~”
两人沿着小路慢慢走,路边的银杏树叶子被风卷起来,在地上打着旋。远处传来几声自行车铃,是一群小男孩在比谁骑得快,为首的那个一边站起来蹬车一遍扭头看后边。他嗖一下掠过,风里夹杂着烧烤摊老板的吆喝声:
“串串五毛一串,五毛一串了啊!”
冰粉摊就在前面,木牌子上写着“桂花冰粉,5元一杯”,旁边还摆了个小炉子,煮着什么冒热气的东西。
闵行指着摊子:
“这边人好像随随便便一个商贩都要卖冰粉。你看,婚纱店童装店丝巾店,每家店门口都有冰粉摊子。”
陈轩懒洋洋地:
“看店的都是无聊的妇女,这个点,孩子都在老老实实写作业,对她们来说,无非就是乘凉的时候多支个摊子喽。”
闵行笑:
“感觉还挺幸福的。”
陈轩:
“幸福?”
闵行:
“当然幸福!”
陈轩站在摊前掏钱,要了一碗冰粉:
“等我们老了,不想上班了,就回南城去,也开一家店。餐馆面馆婚纱店童装店,什么都好,我也满足你当老板娘的愿望。”
老板站在摊位后,先挖一勺晶莹冰粉到碗里,接着淋上红糖水,然后依次倒进红豆、花生碎,最后淋上点桂花酱,插上塑料勺,一碗冰粉递过来。
“不用打包了,我们拿着吃,谢谢。”
闵行接过,拿起勺子喂了陈轩一口,
““喂你尝尝,桂花味重不重?”
陈轩抿了一口:
“嗯,桂花味是挺浓,看来南方人在这一点是类似的。不过好像有点甜过头了。”
闵行憋着笑:
“啊......因为我把上面的桂花酱全部挖走了。”
陈轩装作恶狠狠的样子:
“谋杀亲夫?”
闵行笑着摇摇头:
“是我太爱你了,所以把甜的都给你吃。”
陈轩冷哼一声:
“信你的鬼话!”
说完,就猝不及防地低头吻上她的唇:
“我也把甜的都给你吃。”
闵行脸红:
“您真是!”
两人坐在河边的一把长椅上,一边吃冰粉一边看河边退休的老人的晚间活动。
闵行看着远处说:
“他们在拉二胡诶。”
陈轩点头:
“是啊。拉得乱七八糟,但是很投入。”
闵行笑着回忆,语气里带点感慨:
“我家楼下之前就有个大爷就爱拉二胡,拉得可好了,但是每天都没人听。这里就不一样,每天热闹得像过节似的,我们俩倒像外星的看客。”
陈轩没睁眼,随口应道:
“看客也不错,两个人在一起看,就是赏景。”
陈轩站起身,朝她伸出手,
“走,咱们往河那边走走,他们说那边小摊更多。”
他们牵着手慢悠悠往前走,经过一家小卖部,门口挂着两串红灯笼,应该是过年没摘下来的装饰。
南河不宽,几步就能过桥,上游水流急促,哗哗作响。
河边的树叶半黄半绿,风吹过像在抖毛毯。
蛋烘糕摊的香味远远飘过来,混着河水的湿气,空气变得有点粘稠。
闵行站在栏杆旁,踮起脚看水面:
“这河比北江宽,水也急。您试试盯着水面别看岸,像不像在赶路?”
天色暗下来,水面上有圈光,像月亮掉下来,摔碎了。
陈轩靠着栏杆,低头看水:
“晕乎乎的,坐船一样。北江的水更慢,慢悠悠的,一叠一叠的,被风不情不愿推着走,像在等人。这儿的水急得像当地人说话,叽哩哇啦的。”
闵行扑哧一笑:
“您可真是!我还觉得您说起方言叽哩哇啦呢!”
陈轩昂着头:
“又哪块样?”
说完又笑了。
两人笑成一团。
笑够了,陈轩随口说:
“上次去隔壁学校参加活动,回来路上吃饭,到一家店里,问老板有没有不辣的,他看了我半天,说‘不辣你吃啥子嘛’。我说我真吃不了辣,一点都吃不了。”
闵行捂嘴笑:
“那怎么办?”
“只好吃清汤寡水面喽~当时饿极了嘛。不然我就回来吃泡面了。好命苦哦~你都不心疼我。”他装出一脸委屈。
闵行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语气轻柔:
“心疼~心疼坏了。他们说吃辣对皮肤不好,您说您要是变丑了,那该怎么办是好啊?”
陈轩也注视着她的眼睛,又抓住她的手,放到唇边蹭了蹭:
“那到时候你就不喜欢我了?含泪去找下一个?”
闵行笑得狡黠:
“怎么会?关了灯全都一个样喽~大不了我以后闭着眼亲您。”
陈轩假装伤心,抽抽搭搭的:
“可是那个时候会长痘痘诶?岂不是你一摸就能摸出来。”
闵行装作思考的样子看向天边:
“是哦......那该怎么办才好啊?”
她转过头看向他:
“我知道了。还是趁现在亲个够吧!”
说完,踮脚吻上他的脸,河边这风很合时宜。风吹乱她的头发,发丝缠在两人脸颊间,他们分开,理不清是头发还是缠绵的爱意。
“头发都乱了。”
她有些羞,伸手捋了捋。
陈轩伸手,帮她理顺:
“乱了也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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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沿着河边继续走,河对岸的灯开始亮起来,像一串散落的星星。路边有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吆喝声懒懒的:
“糖葫芦哦,酸甜酸甜!”
陈轩停下来,掏出手机拍了张河景,闵行在一旁看着,感觉全世界都会为了他的快门停一秒。
他们转身往回走,河边的灯映在水面上,像一条晃动的光带。银杏叶还在飘,烧烤摊的烟越来越浓。
他们并肩走着,脚步轻得像踩在秋天的尾巴上。冰粉吃完,包装盒被丢掉了,他们手上握住的只剩下对方的手。
街角有个蛋烘糕摊子,铁盘上滋滋冒油,香气勾得人走不动路。
陈轩鼻尖动了动,问:
“你闻闻,这蛋烘糕味道是不是比你之前吃过的都香?”
闵行吸了吸鼻子:
“是啊,好香啊。我想吃一个,您呢?”
陈轩牵着她的手:
“我也想,走。”
两人站在队伍后面,排队的人不多,三四个。蛋烘糕摊子是个简易的推车,铁盘上躺着几个金黄的小圆饼,旁边放着豆沙、酱牛肉和各式各样的罐子。
老板是个瘦高个的中年男人,戴着房地产广告送的围裙,手里铲子翻得飞快,除了找零时候不会抬头看人。
排到闵行:
“两个豆沙的。谢谢。”
摊主头也不抬:
“不吃酱牛肉的?豆沙没几个人点,可能有点干了。酱牛肉的好吃。”
陈轩接话:
“我们爱吃甜的,谢谢啦~”
老板舀上面糊,正要去拿豆沙罐子,手一顿:
“诶?我嘞豆沙在哪点儿哦?”
他回头,看到一个上蹿下跳的身影,立马吼道:
“龟儿子!喊你莫乱翻老子嘞东西,你咋个不听嘛,还把豆沙拿来到处丢!”
说完,他就扔下铲子,追着小男孩跑远了。
越跑越远,不一会竟然都快看不见人影了。
闵行愣住:
“诶?他怎么就这么跑了?”
铁盘上的蛋烘糕还在滋滋响,两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轩盯着摊子:
“他就这么跑了?我们的蛋烘糕还在这儿冒烟呢,一会不会焦了吧?”
闵行往里边探头看:
“没焦,不过再不翻就危险了。他什么时候打完回来啊?”
陈轩摇摇头:
“不知道啊,我看小孩把豆沙扔墙上当腻子抹,这去一趟起码得把小孩打个皮开肉绽吧。”
闵行皱眉:
“那......我们的蛋烘糕......”
陈轩卷起袖子,走过去:
“问题不大,我们还是自己来吧。”
闵行拉住他袖子:
“诶?组长大人?”
陈轩安抚她:
“问题不大。我在家煎过鸡蛋,原理应该差不多吧。”
陈轩走到摊子后面,拿起铲子,小心翻了个面。铁盘上的小饼翻了个身,金黄得像刚出炉的面包,香气扑鼻。闵行站在旁边,抻着头认真看着。
闵行笑眯眯地说:
“好厉害哦~”
陈轩低头专注翻面,嘴角微微上扬:
“那是当然~什么我不会啊~”
闵行笑了:
“那陈老板,以后是不是我们就不用出来买了啊,可以在家自己做诶。”
陈轩用勺子挖了一勺果酱,这俩口味一个价钱:
“当然可以~到时候我就卖蛋烘糕,你就卖冰粉,怎么样?”
他拿起纸盒子和袋子,把摊好的两个蛋烘糕装起来:
“拿好,小心烫~闵小姐。”
这时,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跑过来,手里攥着五块钱,探头问:
“老板,这蛋烘糕多少钱一个?”
陈轩愣了一下,闵行在旁边赶紧憋住笑。
陈轩抬头看了一眼:
“呃,我不是老板......不过我猜是三块一个吧?你要几个?”
眼镜男生:
“那给我两个,甜咸都行,快点做,我赶着回宿舍。”
闵行接过钱,塞进围裙旁的小铁盒:
“好啊,四块钱找你。”
她又对着陈轩:
“陈老板,快些做啊。”
陈轩用袖子擦擦汗,笑了:
“好~好~好~老板娘。”
陈轩手忙脚乱地在铁盘上敲了两个鸡蛋,蛋液流进面糊里,滋滋作响。他舀了一勺芽菜肉末酱抹在一块,又挖了一勺豇豆肉末在另一块,翻面时手不抖心不跳。闵行在一旁数钱,队伍里又多了几个人,纷纷凑过来。
闵行的头伸进小车里小声说:
“您看,人多起来了诶。刚才都没有人,证明什么?证明您是大帅哥,把大家都吸引过来了。”
陈轩擦了把额头的汗,继续笑:
“那我得好好做,不能砸招牌。最主要的是,不能让闵小姐生意不好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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