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仓——揪心的刮擦底盘声,弧线流畅的塞纳硬生生怼到渔村口刹停。
蔡瑾梦从复制党咣咣磕头的手机群聊里抬起头,往前挡玻璃上扫一眼,她哥蔡瑾佳领着一帮沾亲带故的小兄弟,齐刷刷地站在村口。
她勾了勾手指头,打扮得人模人样、开屏孔雀的蔡瑾佳,立马小跑着迎上前来,看着车,笑得脸都要烂了。
钱洛岱刚一下车,双脚还没来得及在地上站稳,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蛮牛似的蔡瑾佳差点把他骨头都勒散架,用力拍了拍他肩膀,颇有些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慨:“一路辛苦了,钱哥!”
很显然钱洛岱还不是很适应陌生人比哈士奇还甚的热情,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小步,脸上端着礼貌却疏离的笑,“这位是?”
“钱哥,我是你大舅子,” 蔡瑾佳眼珠子都快黏在钱洛岱身后的塞纳上,又硬生生撕了下来,以多年未见、失散已久的至亲好友的热络,介绍自己,“但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小吗喽,咱们称呼各论各的!”
“储物空间有限,没给大舅子带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东西,” 钱洛岱如愿地捕捉到蔡瑾佳炽热眼神,表面还要略表歉意,“改口费的话,大舅子习惯用ZFB还是VX?”
太贴心了,简直太贴心了,素日里的乞丐热泪盈眶。
看着app里的余额,蔡瑾佳开始犯难:“钱哥,这也太拿得出手了!” 他举起手机,咧着嘴绕了半圈,炫给连连点头附和他的小兄弟们看小数点前八位。
“但是!” 蔡瑾佳正色,“规矩就是规矩!” 往后一退腾出位置,做了个手势:“兄弟们,来给钱哥扮上!”
兄弟团早有准备,钱洛岱只觉得眼前一黑,造型夸张的簪花乌纱帽,压实他精心抓到蓬松的发型。
“低头,低头钱哥。” 蔡瑾佳从小兄弟手中接过红得晃眼的红色锦缎,不由分说地,帮钱洛岱从乌纱帽顶往下套,披红挂彩整了繁琐的一套,斜背在钱洛岱肩上。
突如其来的装扮搞懵了钱洛岱,扶稳摇摇欲坠的宽大不合头围的乌纱帽,低头拎起红色锦缎,金漆上书“渔村新女婿”五个大字,歪歪扭扭,看得钱洛岱嘴角发硬。
“蔡瑾佳,小学以后毛笔字就没怎么练过了吧,”人群后的蔡瑾梦看到钱洛岱脸色发青,差点憋不住笑,赶紧扬了扬手,“这里没我什么事了吧,那我就先回家等着你们了。”
“哎——”钱洛岱伸手,像溺水的人想要抓救命稻草,雏鸟想要窝在窝里,心里有一千个问题要问蔡瑾梦,首当其冲就是渔村怎么回门闹的是女婿,他不想孤军奋战!
蔡瑾佳大剌剌地把钱洛岱的手臂一揽,哄着妹夫,“没事钱哥”,也对妹妹打保票,“回去吧,这里有我呢,还能让人欺负我们钱哥?”
蔡瑾梦眼神在两人间溜了两圈,笑得合不拢嘴:“那最好了。”
哒哒哒,锵锵锵,锣鼓骤响,一金一红点睛南狮摇头晃脑开道。
“钱哥,走起!”蔡瑾佳毫不见外地拍了把钱洛岱后背,把他拍了出去。
“去哪儿?”
“祠堂!”
扛对旗、对牌的一个个雄赳赳气昂昂,抬筐的把板子上的扎红三牲挑得稳稳当当。
鞭炮噼里啪啦地沿路炸响,震得钱洛岱耳朵嗡嗡的,头顶簪花跟着一个劲骚气乱颤。
蔡瑾佳不知从哪里摸出个大声公,还要加倍扯着嗓子喊:“蔡家湾的新女婿来认门了!”
家家户户早早开了门在等,一看到钱洛岱,热情洋溢地把准备好的拴在红绳上的金器往他身上别,红绳上的别针几次扎到他肉里,嘴里还念念有词:“新女婿添金添福,我是你七叔公。”
“新女婿早点为我们蔡家开枝散叶,我是你三舅母。”
而后家中青壮年也加入游街队伍,开始跟着炸鞭炮,场面越来越热闹,越来越失控。
别说是老蔡钓上两百斤的鱼,就是钓上条鲸鱼游街都比不上的程度!
蔡瑾佳看着钱洛岱被七大姑八大姨给的金器压得直皱眉,还挺心疼他钱哥。
沿途硬从其中一个小兄弟家里搜刮来三条红领带,手脚麻利地打成辫子,替换了红绳别针,穿好金器,这才救下钱洛岱差点被十几二十斤负累扎破的西装。
手垫在红辫子下,贴心小跟班托着金器,给钱洛岱加油打气:“钱哥,坚持住!”
钱洛岱是真没想到,分分钟几百万上下的总裁,有朝一日被六百来万的实体给“反噬”了,他咬着牙:“还要多久才算完?”
“‘完’不吉利的,” 蔡瑾佳找了个锣敲三下,哐哐哐呸呸呸,“到祠堂磕头烧香才算圆满。”
“祠堂在哪儿?” 钱洛岱强忍不耐烦。
“就在村口。”蔡瑾佳指了指遥远的方向。
“那不就在我下车的位置?” 钱洛岱压沉眉梢,“为什么不能直接进去磕头烧香?”
“你得绕村一圈,让渔村的老老小小都认识你,收点这个,”蔡瑾佳眼巴巴地看着钱洛岱脖子、手臂上沉甸甸的金器,一脸羡慕,“甜蜜的负担。”
行,就当是为了将来开工,能少些争端,他忍了。
众人簇拥裹挟着,他两条平日里走路带风的大长腿,此刻毫无用武之地。
待到负重增成三四十斤之际,大部队终于绕回祠堂。
约莫六十来人撑起的火龙,张牙舞爪地绕着钱洛岱和蔡瑾佳这一小圈人开始盘龙,场面壮观得让人头皮发麻。
“怎么样,钱哥,”蔡瑾佳叼着不知何时是谁敬他的烟,伸手在路过的龙身上点燃,吸了一口,灰雾中只看到他呲着的一口白牙,“上次见火龙,我都还在穿开裆裤,我们渔村真真给足你这位新女婿牌面了!”
“年年岁岁,团圆添丁。” 蔡瑾佳弹走烟头,冲着大声公喊了一句吉祥话,又侧过脸小声嘱咐好妹夫,“钱哥,待会儿我们扛着你去摸龙头,你要站稳。”
看着逐渐起势的龙头,钱洛岱默默换算今日保单赔付汇率,他仰起沉重的脖颈,看着已经超过两层楼高的龙头:“不摸不行?”
“不摸不算渔村的好女婿。”
“上一任好女婿是?”
“我爷爷。”
......资料上蔡瑾梦他爷爷,就没活过三十岁!
“来了,钱哥踩稳我们肩膀!”蔡瑾佳一声吆喝。
......
“新郎官回来了!” 奶奶站在二楼大晒台上,朝屋里喊了声。
又是万响鞭炮迎门,钱洛岱觉得自己听力极限下降。
“哟,是圣诞老公~公!”蔡瑾梦卷了床厚拉舍尔小心翼翼歪在红木沙发上,看着蔡瑾佳帮着他钱哥哼哧哼哧往家里驮一个红色大布袋。
钱洛岱充耳不闻,像个抽乱了线的扯线木偶,被蔡瑾佳小心翼翼握着双臂放进沙发,“咚”地一坐,累得话都说不出来。
“他怎么了?”蔡瑾梦在绒被里咔咔咬着桂圆,有点关心但不多地指指自己的耳朵,又指指钱洛岱,“炸聋了?”
“啧,”蔡瑾佳皱起鼻子,抱怨的表情,跟往日妹妹嫌弃自己如出一辙,“妹,你心真狠,” 他也摸了个枣子咔咔开始嚼,“吓到了。”——架钱洛岱到第二层摸龙头,差点没把他抓成秃子。
平日里纵观全局、威风八面的钱洛岱,现在被炸得神情疲惫,衣衫破破烂烂,小模样,楚楚可怜,惹人怜爱。
热衷怜爱路边小动物的蔡瑾梦,于心不忍,松开被子挪了过去,想给他也盖上一点,又怕他不喜欢,于是问一问这位流放渔村的圣诞老人:“钱总,那下午的考察......”
“照常进行。”钱洛岱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
好要强一男的。
难怪能掌权力子集团。
“蔡家湾的销售部、技术部和行政部负责人都住在渔村,我打个电话叫他们陪你们一起逛逛?” 奶奶从楼上下来,刚好听到这话,提了个小建议。
“不必,”钱洛岱短暂读条回血完毕,迅速穿戴好力子集团总裁的表皮,在沙发上挺了挺发僵的腰杆,“有阿梦陪着我就够了。”
他压着胀痛的脖子,竟然摸到肿起的勒痕,另一只手也扶上了脖子,带着颈椎轻轻拉伸,“怎么没见岳父岳母?”
奇怪的不止这一点,游街时夸张到近乎离谱的烧钱大排场,好像通通是摆给渔村人看的。
蔡瑾梦一家子,出乎意料地没有守那么多旧习俗,除了象征性地在门口放了挂鞭炮,钱洛岱进了门,完全没打算再折腾他。
奶奶比他还掩不住惊讶:“老钱没跟你说?阿梦爸妈一大早就被他约去喝早茶啦,说是商量办酒席的事宜。”
钱洛岱眼底极快闪过几不可察的不自在,那是身处高位者,惯常掌控全局,却意外被人挑衅,权柄遭到撼动时,才会流露的冷冽与不悦。
但他一秒便收好情绪,神色如常,答得巧妙:“我还以为他中午就会放岳父岳母回来,好歹也让我讨个改口费。”言语间,似真似假地流露出些许委屈。
要不是蔡瑾佳正在截图烫手的余额,差点就信了。
奶奶抿着嘴笑了笑,替她的八段锦队友解释:“小钱那你可就不懂了,摆酒席的繁琐事好多,说不准他们这一商量,就得商量到吃完晚饭咯。”
“钱哥,忙了一早上嗓子冒烟了吧,先喝点水。”狗腿子蔡瑾佳贴心拧开气泡水,递了过来。
何止是嗓子,钱洛岱接过抿了一口,舌尖一触,是常温的,又听到奶奶说的大概时间,没了那股沁人心脾的冰爽浇灭心头火,只捏着瓶身在手里转。
几秒后,他抬眸,掩去眼中阴霾,深情看向坐在他旁边的蔡瑾梦,接过了奶奶的话头:“很久没见老钱对什么事这么上过心了,看来为了我和阿梦的大喜事,他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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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闹新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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