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吃,别瞎叨叨,玟儿一会带着瑾儿好好玩,别丢武馆的脸。”
周斌好不容易挤出这么一句,才从小儿子的凝视里挣脱出来。
几口喝完碗里的粥,捋了捋小胡子,挺直了背。
“咳,一会我往城南威武镖局去,你们朱林叔找我有活计,谈妥了,我就直接跟着镖队走一趟。”
威武镖局在整个东南地区都很有名,总镖头从前是赫赫有名的威武大将军,多年前被御史参劾贬至长水镇,口服心不服的大将军朱得胜一气之下便辞了官,带着家里子弟在长水镇创立了威武镖局,从此做起了押镖护卫的生意。
朱林便是朱得胜的旁支孙辈,不爱书本爱棍棒,练了身好功夫便在镖局里做起了镖师,如今已经领了镖局里的一支镖队,四处走动。
朱林长得矮小精悍,但头脑灵活,力气大身手敏捷,善斗好战的性格,很快就跟同龄的周斌玩成了结义兄弟,两人年少时一起仗剑走天涯,如何仗剑此处暂不表。
反观周斌却长得人高马大,一张国字脸正气十足,继承周家枪法独步天下,更有一身好武艺傍身,可惜大字都不识几个,走南闯北全靠朱林出谋划策。
惺惺相惜的两人自从各自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往来便不如从前频繁。
周斌经营祖传武馆,自恃有产,随着年岁渐长便存了些攀比心,较着劲的练武谋生,一有空就约着朱林比划。
可惜天不随人愿,大庆朝学武的人越来越少,他渐渐收不到徒,武馆没了进项。
朱林的镖队却赚的钵满盆满,愿意吃苦学武的人少了,富裕人家的委托却不少,镖局生意是更加红火。
周斌在家长吁短叹,眼见着米缸见底,家里女人也出门卖绣品贴补家用了,不得不收起那点中年才有的小傲娇,红着脸找上了朱林。
这些事,周瑾两兄弟自然是不知的。
“爹,那您出门在外注意安全,家里有我,您别担心。”
周玟一听他爹的话,便拍着胸脯保证家里有他万事无忧。
周瑾诧异的看了眼周斌,在小周瑾的记忆里,周斌对武馆可是不离不弃,如今总算愿意另谋出路了。
周斌非常及时的接收到了小儿子“崇拜”的眼神,捋了捋胡子,一甩短袍,自认潇洒的拎着个包袱偏偏然出门了。
周瑾坐着不紧不慢的喝粥,斯斯文文。
“瑾弟,你这次醒来感觉变得不一样了。”
周玟吃完,便双手捧着下巴靠在桌上盯着周瑾喝粥。
周瑾无所谓的瞟了他一眼,“哪里不一样了?”
“嗯……具体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不一样了。”周玟皱眉思考了会,也没想出哪里不一样。
“哦,那你觉得我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八岁小孩,本就日新月异,周瑾毫不在意周玟的疑惑。
“变好了,以前你喝粥都是直接拿碗往嘴里倒,现在你都会用勺了。”
周瑾满头黑线,感情会用勺就是变好了。
“那我以后会越来越好。”
“嗯嗯,我家瑾儿以后肯定越来越好。”
妥妥的哄小孩语气,周瑾懒得理他,目前他对这个朝代的了解仅限于小周瑾的视野,这不够,他得更加快速的了解世界,再做出更好的规划。
“瑾弟,吃好了,我们就走吧。”
周玟利落的收了碗,拿起立在门边的一柄红缨长枪,英姿飒飒的背光而站,眼神明亮地看着他。
周瑾突然觉得这便宜哥哥一点都不娘了,妥妥少年将军样。
“好。”
好儿郎哪个不爱舞刀弄枪,想自己生在现代,没有机会碰触冷兵器,那也是日日举铁,夜夜奔跑。
周瑾突然觉得这家庭背景也不错,虽然穷了点。可是,打脸来的太快,一只破盆塞进了周瑾的手里。
“这???”他满脑问号。
“呆瓜,你负责收赏钱,高兴坏了?”周玟揉了揉他的头顶,推着他出门。
风雪暂停。
周玟拎着长枪,周瑾垂头丧气,一手拿着破盆来到了人声鼎沸的西市。
一条望不到尽头的长街,街道两侧是各式各样的店铺,酒馆茶楼,当铺药馆,应有尽有。
店铺门前是一长溜的摊贩,乡民居多,将家里多余的粮食果蔬,药材山珍,一一摆出来,供需要的人采买。
“好热闹。”周瑾惊叹。
从没想过,古代市集是如此场面,比城市大超市开业的人流量还大。
“这算什么,东市那边的贸易才是拥挤,都是附近城镇的老板来采买的,有时候还有外藩人呢,蓝眼睛黄头发几里哇啦怪吓人的。”
“……”
周玟手握长枪,边走边看,寻找人流量大又还算空旷的地方。
周瑾却被这眼花缭乱的繁荣景象震撼,真没想到他穿到了一个物产如此丰富的朝代,蔬果摊上居然有哈密瓜,西红柿,还有很多的手工摊位,大到门窗,小到竹蜻蜓,都有得卖。
“小兄弟,看一看束带,结实耐用,精细美观,都是我自己绣的。”说着那小娘子还不好意思的掩嘴笑了。
周瑾开始没听懂啥是束带,便不由往前走了一步,看清那摊上的带子,才明白就是那束腰的腰带,寸宽的靛蓝布料打底,绣着精美的竹叶,看起来确实不错。
没等他说话,便听到旁人起哄。
“哟,这么俊秀的小哥,买俏姑束带,长大了娶个俏姑这样漂亮的娘子。”
周瑾难得的脸红了,都这么八卦的吗?
他现在可是个八岁小孩,只是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身长,又不得不感叹,基因真强大,练武真长个。
摸了摸发烧的耳垂,他头也不回的往前跑。
跑出很远一段才找到了周玟,他正扎起袖口裤角,开始摆起了架势。
“跑哪去了?赶紧把槌子和盆拿来。”
周瑾忍着羞从裤腰带里掏出一根鼓槌放在盆里,一起递了过去。
“给我干嘛,我得表演,你来吆喝,像上次那样。”
周玟握着长枪开始热身,踢腿,拉筋,调整着呼吸,丝毫没有注意到周瑾红透了的双耳。
这么社死的事情,放从前他早跑了,可眼下家里的咸菜稀粥,身上的破烂薄袄,无不告诉他穷则思变,改变自己才能改变环境。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各位老板过来看一看,瞧一瞧。小子武艺浅薄,戏耍一通博您一乐,您要看着乐,便赏小子一铜板,您要看得不乐,那便赏小子一顿骂。看一看,瞧一瞧,纯属凑个乐。”
周瑾还在做着心理建设,一旁的周玟已经嘴皮子顺溜的吆喝起来了,一边握着他手敲了几下盆。
砰砰砰的声音,振聋发聩。
周瑾不得不张嘴跟着吆喝,一边敲着破盆哐哐哐。
真是形势逼人,龙游浅水,他堂堂研究生被迫街头讨赏,是可忍熟不可忍?
等他回去,定要痛定思痛,想个其他法子解决一家人生计。
他那不熟练的吆喝,磕磕绊绊,那盆敲得也是哐啷哐啷,但挡不住人们爱热闹。
很快他们周围就围了一圈人。
“各位看官看好了,小子我先打一套家传拳法。”
周玟落落大方,双脚分开,一个扎实的马步扎下,双手握拳,气沉丹田,一个漂亮的直拳挥出,威风凛凛,人群中不知谁大喝一声:“好。”
周玟不为所动,双臂使劲,左右开拳,打了一个回合,接着便是配合着步法,施展出更加复杂的周家拳。
周瑾捧着盆看的目瞪口呆。
强,是真的强,没想到自家大哥看起来婆妈,却是个实打实的硬汉。
围观看客看的也激动,学武的人少,但有血性的人不少,谁不爱力量与强悍。
有认识周家兄弟的乡民,跟旁人叹道“ “哎,周家这样的武学世家都得靠卖艺谋生了,不多读点书是真的找不到好差事了。”众人附和,如今家家都卯足了劲考科举,盼着后辈考个秀才出人头地,光耀门楣。
周瑾一套拳打完,脸不红气不喘,深深一个作揖,便一脚踢飞立在一旁的长枪,红缨划开长空从天而降,被周瑾稳稳的握在手里。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引得看官暂时忘了其他,直惊叹。
“漂亮。”
“好功夫。”
周瑾呆呆的看着兄长,深深被折服。
不想见周玟正对着他使劲的眨眼睛。
周瑾秒懂,又是该他出场了,他拿起盆翻过面,两手端好,看了眼正在挥舞着长枪表演的周玟,灵活的长枪表演出提、掳、拦、拿、缠、刺,招式眼花缭乱。
舞得是虎虎生风,现场气氛到了顶点。
周瑾抬脚走向观众,这一回他腰背挺直,再没有开始的羞。
一枚枚铜钱丢进破盆里,咚咚咚,听起来格外美妙。
周瑾抱着盆走了两圈,收获了满满一盆的铜钱,他不知道在这里的购买力是多少,但肯定够他们家近一段时间的开销了。
周玟不停歇的打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结束,人群退散,热闹却依旧。
周瑾看着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由衷佩服,但满怀疑问,有这样的武艺,周斌和周玟却赚不到钱,这是为何。
周玟抬手就着袖子擦汗,青松一样的少年神采奕奕,咧着嘴笑看着周瑾。
“瑾弟,拿出布兜来装好,我们回家数铜钱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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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西市卖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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