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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Chapter 4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

“很荣幸能作为刚进入学校的2001级新生代表在开学典礼上发言,我是高一(6)班的程家灿。”

蝉鸣嗡咿嗡咿响个不停,首都申奥成功,燃起的火直到9月依旧燥热得不像话。宁北三中的领操台上,麦克风架比程家灿的鼻子还高,可他并不服输地仰着脑袋,用力将声音传递给台下一千多个师生。

在大太阳下扯着嗓子说话是个累人的差事,青春期刚刚发育隆起的喉结上下滑动,厚重的框架眼镜也粘着汗水在鼻梁上打滑,程家灿不得不频频抬手去扶。

“愿我们都能拥有美好的前程,光明的未来——!”

程家灿深鞠一躬,因紧张而显得急促的呼吸,在台下掌声响起的那刻,化为一抹兴奋的笑。

美好的前程,光明的未来,程家灿的确是这么认为的——宁北三中今年高考出了个省状元,这场开学典礼,连市里的报社都派了人来专访。而他作为县里中考的第一名,成为入学典礼上毫无争议的新生代表,老师口中的模范生,家长眼里的好孩子,鲜花掌声、关注和艳羡,这些理所应当属于他。

留心扫了眼操场侧边的摄像机镜头,程家灿一步一个脚印,意气风发地踩着他心目中的康庄大道回到班级队伍。

他个子不高,站在前排,身旁基本都是女同学,他整理过衣领才笔直站定,准备享受来自异性的瞩目。

可压根没有人理会他,同学们的耐心也在校长和各级主任领导冗长的发言中渐渐流失,程家灿发现很多女生频频向后观望,不时红着脸凑着脑袋交头接耳。

老师们也热得打蔫,四下并没有人注意到这阵骚动,程家灿才悄悄扭过身子,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向队伍后排。

大家视线的焦点是个十分白净的男生,高高瘦瘦排在倒数几个,身板算不上魁梧,但肩宽腿长,生生是将不合身的校服穿得像程家灿只在电视里见过的秀场模特,额前细碎的卷发刘海和褪去少年稚嫩初显棱角的下颌,与身旁其他嘻嘻哈哈的男生格格不入。

鹤立鸡群,程家灿只能想到这个词。

“你眼睛都看直了!太明显了!”

“嘘——小点声,你看他像不像那个谁,《流星花园》里那个……”

“花泽类!嘿嘿嘿……”

一旁女生们的窃窃私语简直比麦克风时不时尖锐的炸音还要刺耳,程家灿看看自己被汗濡湿而黑黢黢发亮的短胳膊短腿,班里还有这样的人呢,他酸溜溜地想道,不由低下头去。

“瞧他不系校服领子那傻样!”

“装X。”

仪式结束后第一次进入新班级,青春期少男少女对于高中生活的好奇显然都被这个花泽类冲淡,男生们三五成群凑在一堆,言语中带着替自己挽尊的鄙夷。

关于不系衣领扣子这个事,也不是没有勇敢的女生上去搭讪般问过,而那花泽类只不咸不淡地回了句:“热。”而回到班里,解开扣子露出领口锁骨的男生明显变多了。

“齐,鹤。”解开扣子的男生当然也包括程家灿,他坐在第二排,对着手里的学生信息表默默念着。

因为优异的成绩,程家灿在暑假的时候就被老师联系,成为了内定的班长,此时他正对着名单组织同学去教务处搬新书。

这可是男生们展现自己热心开朗力气大的表现机会,大家摩拳擦掌抢着比谁搬得多。而名唤齐鹤的小花泽类呢?程家灿回头看去,刚一进教室就挑了个最后排靠窗的位子,手正拄在桌子上,托着脑袋看向窗外发呆。

“哎?班长手里这是什么好东西?”

愣神的工夫,手里的人名单被突然抽走,程家灿腾一下子起身,从人手里又夺了回来,“还给我!”

“嘁——”男生一脸难以置信地看向程家灿,“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嘛,我就是想看看咱班女生都叫啥……”

“回、回座位吧,老师快来了。”程家灿随口应道,低头将手里被攒皱的名单展平,目光停留在“齐鹤”那行——只有缺少联系方式的父亲,母亲那栏是空的。出于某种隐秘的心思,程家灿决定保守这个秘密,他将表单用笔记本盖住,收进了课桌里。

“哒、哒、哒”

中年男人的手指敲在玻璃黑板上,熙熙攘攘的班级顿时安静下来,与其他人一样,程家灿也坐得笔直,讲台上站着的,应该就是他们的班主任了。

郭良煜——中年男人的名字随着唰唰落下的粉笔屑,留在了黑板上,这就算完成了自我介绍。他转过身来,笑得和蔼亲切,在眉头刻下川字纹的沟沟壑壑。

“程,家,灿?”他低头看了眼学生名单,“是我们的班长,这个成绩,非常优秀啊,争取成为江省下一个状元,大家都要像他学习啊。”

班主任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睛扫过讲台下这些新面孔。程家灿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腰背绷得更为笔直,一脸热切地抬头,却发现这位郭老师并没有看向自己,那道严肃而阴沉的目光,最终落到仍在发呆的齐鹤身上。

好看的人总是更惹人注目的,程家灿如此安慰自己。

班主任郭老师主教历史,对讨老师欢心颇有心得的程家灿自告奋勇地兼任了历史课代表的职务。除了应付自己高中的课业,他还要帮助班主任管理班里的大事小情。

忙碌是属于所有人的,充实却并不尽然。日子一天天过去,和班里同学打交道多了,程家灿才发现,与出众的外貌不符,齐鹤平时倒显得过分老实,从不惹事生非,出入往来都是独自一个,沉默寡言不显山不露水的,开学一个月下来,似乎并没有见过和谁走得近。

与同学搞好关系是一门学问,齐鹤显然并没有把心思放在这个上面,可令程家灿不解的是,分明长着一张高冷学霸的脸,齐鹤的成绩却不尽人意。班里五十多个人,周测小考一直稳定徘徊在45名左右,上课走神下课发呆,只有数学课勉强还算上心,至少眼睛是看着黑板的,而且不管分数如何,数学卷子也总能极有诚意的写满。

以齐鹤这样的情况,在江省绝对考不上大学,程家灿不免为这样一张脸而感到可惜。可女生们似乎并不如他这般杞人忧天,帅哥嘛,不看成绩,看脸就够了。

齐鹤不主动社交,却拦不住大家主动找他社交。三天两头就能收到来自各个年级的情书,程家灿观察过,女生们课间成群结队出去时如果随身抱着厚厚一本书,里面不是夹着卫生巾,就是要送给齐鹤的情书。

而像程家灿这样相貌平平、还没长开的小黑土豆,即便是体育课上顶着大太阳在球场把篮筐投出火星子,都比不上齐鹤披着衣服安安静静坐在树荫下能吸引女生们的关注。

通常的时候,教室最后排靠窗的课桌上,都会有女孩子红着脸来投喂各种零食饮料。齐鹤对这些不欢迎也不拒绝,永远只会在里面挑一罐冰镇的汽水,在上课前“噗呲”一声打开,就着寒气下肚,任由铝罐上凝结的水珠顺着一节一节的指缝,滴落到敞开的领口里。

当然了,这些都是程家灿的视角,他只是作为班长,在尽心尽力地留意每个同学的情况,并不是因为羡慕嫉妒而暗中尾随观察齐鹤并加以模仿的意思,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班级”这样的围栏总能让人们迅速建立友谊,不过一个多月,女生们已经从最初的陌生,到现在三五成群有说有笑的手拉手去厕所,而男生们也拉帮结派恨不得穿一条裤子磕头拜把子。但程家灿和他的观察对象齐鹤之间,除了收发作业和上课点名时的“嗯”“到”,几乎没有任何交集,更没说上过几句话。

这种情况却在某天,意外地发生了转变。

程家灿作为好学生中的好学生,骨子里也无法对抗来自青春期荷尔蒙躁动而产生的叛逆。那时流行一款名为《红色警戒》的即时战略游戏,总是男生们课间闲余绕不开的热门话题。

程家灿家里是有一台大脑袋电脑的,这在当时并不多见,可他这样的孩子怎么能当着家长的面打游戏呢?于是乎,在某个平常的日子,他翘掉了一节补习班,破天荒的第一次踏入了星极速——一间不拦未成年的黑网吧。

“开、开个机子……”程家灿的音量在鼠标键盘噼啪作响的网吧宛如蚊子嗡鸣。

网吧老板却显然见惯了这种初来乍到戴着帽子口罩、大热天也要披件外套闷得一脑门子汗的学生,“4排3号机。”他面无表情地递给程家灿一张卡,上面写着开机登陆的账号密码。

程家灿确实流了许多汗,但主要来自做贼心虚的紧张感,让他从一踏进门就开始冒冷汗。不算大的空间内烟雾缭绕,坐满了“社会哥姐”,很多都是成年人,满胳膊“忠孝两全”纹身画龙画虎的,红毛绿毛一边叼烟一边在聊天房里骂街的,程家灿只觉眼前发蓝,他蹑手蹑脚地奔着4排去,生怕惹到这些混子,却被网吧最里侧的口哨声吸引了注意。

“毁他矿车!草、毁他矿车!”

“用狂风坦克啊!哎呀——!”

一波接一波的唏嘘,有人叫好,有人唾骂。

“不好意思”“劳驾过一下……”“不好意思实在对不起”程家灿好不容易才壮着胆子从里三层外三层围观的人群中挤到前排,这才发现人群中间是并排的两台大头电脑,操作的两人似乎正在进行某种比赛,而周围大多数是某方的支持者,或者像他这样单纯凑热闹的。

屏幕上是正火热的游戏《红色警戒2:尤里的复仇》,程家灿到的时候,右边的地标建筑已被损毁殆尽,人群中骂娘的不在少数。

而很快,第二局就开始了。与右边动辄叫嚷的风格不同,左边这位玩家全程没有说过话,只专心自己的操作,对抗时惯用“精神控制坦克”,可进行心灵控制,俘虏对面的兵力为己所用,一波又一波地攻势,几套操作行云流水,明显占据比赛的上风。

程家灿个子不高,挤在一群赤膊上阵的社会混子当中,根本看不清比赛的人究竟长什么样子。直到右边玩家心态崩溃,直接起身摔键盘,程家灿才看到连赢三局的胜者伸手果断地拉住了对方的胳膊,不紧不慢道:“愿赌服输。”

比赛貌似结束了,虽然看得意犹未尽,但程家灿打算老实回自己的4排3号。可还没等他挤出去,方才玩游戏输了的光头大哥就甩着膀子冲了过来,“去你妈的!老子不玩了!”

程家灿挤不出去,避无可避,下意识举起双手挡在脑袋上。

就在光头大哥晃动的胳膊肘就要砸下来的时候,一只手却横在中间将人拽住,“我说,你输了,给钱。”

声音是从程家灿耳侧传来的,他难以置信地转过头去,视野里出现了齐鹤下巴尖削的侧脸,“给钱。”

人与人之间的冲突远比电脑游戏对抗更有趣,四周被这阵骚动吸引过来看乐子的人越来越多。光头大哥的脸色也愈发的红,胳膊上都绷起了血管,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恼羞成怒大打出手,可齐鹤却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拽着对方手腕,进行着无声的对峙。

“齐……”齐鹤这文弱的身子骨哪里是光头大哥的对手,程家灿急得一脑袋汗,话刚出口,只听人堆外侧一道声音响起:

“学成年人打架啊?”语气满是不耐烦,程家灿回头看去,是网吧老板,“能玩就玩,玩不起都特么滚出去,别在我这里惹事!”

未成年人?程家灿目瞪口呆又看向五大三粗的光头大哥,你说这也是未成年人?

在程家灿还深陷在“都是未成年为什么自己这么弱鸡,差距太大了”等一系列自我怀疑中时,光头小哥已经咬牙切齿地从裤兜里掏出一团零钱和硬币拍在桌上,“三局,六十!”然后头也不回地拨开人群扬长而去,边走还边骂着:“你给老子等着!”

围观群众散去的速度比程家灿想象的还要快,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齐鹤已经点好了桌上皱巴巴一团零钱,饶进了网吧老板休息的小隔间,大家各自回到了自己的电脑前,整个网吧的人都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程家灿原本想找齐鹤说些什么——你每天都来网吧吗?不怕老师家长知道吗?一个学生怎么能在这里赌钱?

但他摇了摇脑袋,自己人都来了,又有什么立场去规劝齐鹤呢?本着不引人注目的念头,程家灿也回到了自己的4排3号。

看着容易,上手却难,程家灿在人机对战三连跪之后,终于发现自己没有游戏天赋。但游戏里紧张刺激的战场让他感到新奇而着迷,程家灿毫不犹豫地点开了下一把。

“哈喽小兄弟,第一次来?”

程家灿左右没找到声音的来源,在和自己说话?

“嘬嘬,这儿呢!”直到后背被拍了几下,程家灿才注意到说话之人就在身后,两只胳膊架在座椅靠背上,正一脸玩味地看向自己。

程家灿只瞥了一眼就立刻闪开了目光,这人脑袋染成半黑半黄的阴阳头,左边嘴角有道疤,看上去是个十足的街头痞子。

“不会说话啊?是个傻子?”黄毛阴阳头凑近了几分,程家灿连忙接话道:“没、没有……不是,啊,有什么事吗?”

黄毛很自然地挨着坐到了4排4号,程家灿这才发现自己打游戏竟这般忘我,这一排已经换了批人,与这黄毛混子都是一伙的,因为他们此刻都不怀好意地齐齐看向自己。

“啊,没什么大事……”黄毛笑了,“就是看小兄弟你有缘,想交个朋友。”

“我……”程家灿支吾道,握鼠标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对方见状立马变了脸,“怎么?看不上我们?不愿意交朋友?”

程家灿头摇得像拨浪鼓,黄毛朝混子伙伴们笑了起来,“来看看啊,咱们多了个兄弟!”

欢快放肆的嬉笑声令程家灿更为紧张,他磕磕巴巴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几人纷纷向他看来,离得最近的黄毛笑道:“哥几个饿了,既然是朋友,去买点吃的来!”

自己这是被讹上了,程家灿心中警铃大作,但他抬眼又看了看,对方人多势众不好惹,整个黑网吧又没人会在意自己的处境,好汉也不能吃眼前亏,一咬牙,程家灿点点头,“好。”

吃的喝的买了一波接一波,很快就把程家灿一个星期的零用钱搜刮殆尽,而那所谓的“哥几个”边吃边打着游戏,正玩得不亦乐乎。

并排坐着,程家灿并不敢贸然逃离,只得硬着头皮凑到黄毛身前,“我……没钱了……”

“你说什么?”黄毛摘下头戴耳机,手指仍在键盘上敲得飞快,一口烟喷得程家灿眼睛泛酸。

“咳咳、我……”程家灿感到害怕。

黄毛注意力都在屏幕上,随手去找烟,摸了半天,将一个空的烟盒甩到地上,头也没回道:“没烟了,去找网管买盒烟。”

程家灿深呼一口气,“我没钱了。”

“你特么说什么?”黄毛听了个大概,语气不善道。

“我说我……没钱了……买不了了。”

黄毛“啪啦”一声重重拍在空格键上,斜着眼睛看向程家灿,“看来你不愿意和我们当朋友?”

“不是……我真的没钱了……”程家灿向后撤了半步。

黄毛“啧”了一声,另一侧一个高个子小弟便起身上前,毫不客气地一把拽住了程家灿的衣领,“你装什么蒜?!穿得这么讲究,跟我们说没钱?”

“我没有……真的没钱了,几位大哥……”程家灿被揪得不得不踮起脚尖,对方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他此刻害怕得要死,声音打着哆嗦。

“哟,宁北三中的学生也来网吧打游戏啊?”黄毛眼尖,看出了程家灿露出的校服。

这句话让程家灿浑身都紧绷了起来,被发现了,如果被学校和家长知道,还不如今天在这里被打死。

“还有多少钱,都交出来,不然哥几个今天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混子小弟的拳头攥得更紧,一把扯下程家灿牢牢焊死在脸上的口罩,“怎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们……”程家灿脸憋得通红,他不知从哪儿爆发出的勇气,破罐子破摔般大声叫嚷道:“你们信不信我去举报?我、我要告诉学校,告诉家长,我……我要报警!”

嘈杂的网吧被这一嗓子叫得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

片刻的安静过后,黄毛阴阳头最先爆发出突兀的大笑,讥讽的笑声紧接着在网吧此起彼伏地蔓延开来。

“哈哈哈哈哈!你们听见了吗?这小子说要告老师,说要找家长~”一个混子表情夸张地模仿着程家灿。

“我好怕怕哦——!哈哈哈哈哈……”一阵又一阵的笑声让程家灿的心凉了个透底,完蛋了,自己今天要交代在这了。

“别在星极速闹事,真惹出了麻烦,大家都别想好过。”又是那样的一道声音,不冷不热,听不出情绪起伏,只像在陈述事实。

混子小弟闻言明显一愣,程家灿赶紧趁机挣脱出来退到一旁,死里逃生般看向那个侧脸,是齐鹤。

“哎呀呀,我当是谁呢。”黄毛阴阳头朝小弟摆了摆手,起身走到齐鹤面前,拖长了声音阴阳怪气道:“这不是星极速的老——板——娘——嘛!怎么,我和我的‘朋友’开玩笑,你有什么不满吗?”

黄毛顺势过来,将胳膊搭在了程家灿肩膀上。

“他是你的朋友吗?”齐鹤眼神毫无波澜地看向黄毛,程家灿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话问的是自己。明明对方人多势众,可齐鹤一出现,他还是莫名感觉有了底气,连忙从黄毛身边离开躲到齐鹤身后,幅度很大地摇了摇脑袋,“没有,不是朋友!”

齐鹤侧头瞟了眼程家灿校服上的校徽,眉头一皱,视线逐一扫过黄毛和手下几人,重复道:“宁北三中的学生在这里有个什么闪失,谁都跑不了,你们真的要把事情闹大吗?”

“哟,我差点忘了你也是宁北三中的学生了,怎么?想在同学面前逞英雄?”黄毛身后高个子的小弟显然不吃这套威胁,活动着手腕就要上前。

人还没走两步,周围噼里啪啦传来键盘鼠标摔桌的声音,高个子小弟四下看去,发现整个网吧大半的人都呼啦啦站了起来,面色不善地看向自己,但牛逼吹得太大,他也戳在原地进退两难,只得转头看向黄毛的眼色,“大哥……”

黄毛则看向门口,网吧的大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用铁链上了锁。

“放着好好的大路不走,只能劳烦你们几位,走后门了。”说话的是网吧老板,体型矮胖的中年男人,站在角落一扇小铁门旁边,槟郎嚼得腮帮子咯吱作响,声音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这次算你们人多,姓齐的你给我等着!”撂下这么一句话,黄毛带着小弟们骂骂咧咧地从后门挤了出去,临走还死命瞪了一眼齐鹤。

齐鹤对这阵仗见怪不怪,扭身又回了自己的机位,旁边已经围起几波人,似乎又要开始比赛了。

网吧也很快恢复如常,老板回到柜台像个普通商贩一样码起了架子上的货,众人也各自相安无事地专注于自己的屏幕,只有程家灿身上汗流得像洗过澡一般,不断偷瞄着周围人的眼色。

空空如也的4排,他生生呆坐了一个小时,才敢悄声从后门离开,不为别的,只是害怕黄毛那伙人还在外面蹲守。

后来等程家灿战战兢兢地跑回家,直吓得闹了急性肠胃炎。再回到学校时,他心里憋着一肚子话想同齐鹤说,可齐鹤对他依旧宛如空气,仿佛那天网吧里的事从未发生过。

无论如何,齐鹤也算是救过自己,从那之后,程家灿暗地里更为关注齐鹤的一举一动,更主要的,是怕齐鹤将自己去黑网吧打游戏的事抖落出去。

就这样,程家灿一边提心吊胆一边又风平浪静的过了两个礼拜,总算才安心下来。在他心里,他和齐鹤又多了一个别人不知道的秘密。

时间一晃到了学期中,宁北三中对学习抓得紧,即便是高一新生,也是小考周测不断,眼下期中考试在即,程家灿作为班长和课代表,更加频繁地出入老师办公室。

他第一次发现齐鹤出现在办公室时,人正在数学老师的工位前,手里捏着一张试卷,聚精会神地在看老师摆在桌子上的全家福。

数学老师张晓静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长卷发束成个低马尾,总爱穿着到脚踝的长裙,笑起来十分温柔。在所有老师里,只有她和班主任郭良煜最为和蔼可亲,很少严厉地责备学生。

齐鹤这样的人会出现在办公室里,老老实实地等老师来讲评试卷已经足够令程家灿震惊,而更令他瞠目结舌的,是当张晓静老师进来时,齐鹤居然冲她笑了!齐鹤居然会笑!笑起来竟然还会露出虎牙!

这太震撼了,程家灿石化般僵在原地,齐鹤对张晓静老师那副天真无邪的笑脸久久印刻在他脑海,一定是自己玄幻小说看多了,不是齐鹤被夺舍了,就是自己被夺舍了。

再后来,齐鹤出现在办公室的次数慢慢变多,除了他主动来找数学老师,更多时候,是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批评。

也不是程家灿大惊小怪,他实在是想不通,班主任那样总是和和气气满脸笑容的人,怎么每次教育起齐鹤来都格外严厉,丝毫不留情面。通常来说,齐鹤这种成绩末流的学生,老师们都不会太费心思,不惹出乱子就阿弥陀佛了。可齐鹤每天按时到校,到点放学,平时话都不说几句,就这样还是成为了班主任的眼中钉。

程家灿想不通,或许是班主任觉得这孩子未来可期,需要严加管教吧。

再后来的某一天,学校突然流传起了女老师丢东西的传闻。

宁北三中属于县里,乃至市里都很有规模的学校,近两年的成绩也屡创新高,除了本地人报考,还吸纳了很多外县学生。所以除了程家灿这样走读的,校内还有相当一部分学生选择住校。而为了更好的保障学生的教育和生活,宁北三中的各科任老师都会轮流住校一星期,进行晚自习的巡视和夜间值班。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轮值期间,某位女老师丢了东西,据说还是私密的个人物品。

这样的轶闻很快在学生中广泛流传,许多住宿生,尤其是女同学的家长都提出了顾虑。学校对此十分重视,迅速以高一年级组组长郭良煜为牵头人,成立了调查组,在校园里进行严密排查。

“听说是数学老师丢了东西!”

“啊?丢了什么呀?钱包手机?”

“不清楚,据说啊,好像是贴身的东西……噫……真够变态的!”

学生们枯燥的生活总需要些这样的“调味剂”,但程家灿对这种八卦的小道消息并不感兴趣,更无甚关注,无非就是个腌臜的流氓,只搞些小偷小摸罢了。

没过几天,程家灿上完课间操回来,发现教室里站着许多老师,除了班主任郭良煜,还有高二高三的几位年级组长和主任,而他们视线的焦点,锁在教室最后排靠窗的那张课桌。

天已入秋,程家灿在校服里套了羊绒马甲,跑几圈下来攒了一脖子汗,可见到老师们一脸严肃,那句“老师好”还没张开嘴,身上汗先消下去大半。

像他一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还有满头大汗陆续赶回班级的其他同学,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搞不清眼前的情况。

“这是谁的桌子?”高三的年级主任穿了件黑色立领夹克,语气严肃地打破了宁静。

这话问出来的时候,齐鹤正好刚进门,他倒是没怎么出汗,天气凉下来也仍只穿着校服短袖配外套。“是我的。”他回道。

有眼力劲的同学很快就发现气氛不对,不动声色地给齐鹤让出一条路,等人走到教室里,众人才耐不住好奇地又纷纷围了上来。

“你的桌子?”黑夹克老师上下打量着齐鹤。

齐鹤左右扫了扫站成一排的老师主任,沉默地点点头。

“长得人模人样,真想不到……”黑夹克皱着眉头又盯着齐鹤桌面上贴着粉色心形便利贴的零食饮料,“暗恋你的小姑娘知不知道你是这样的人?”

程家灿挤在围观的同学中间,仍没搞清状况,他看向齐鹤,微微打卷的细碎刘海遮住了眼睛,让人看不清神色,只有嘴巴抿成了一条线,没有回答,齐鹤径直朝着自己的座位走去。

“哐当——!”

黑夹克显然对齐鹤这个反应很不满意,当着全班同学的面,他一脚踹向了齐鹤的课桌,桌角砸在齐鹤膝盖上,发出“咚”的一声,随后滑落,侧扣在地上,桌斗里的东西缓缓洒落到地上,两三本没怎么被翻过的教材、几封没被拆过的情书,以及两件沾有可疑污渍的文胸内衣。

“啊!”围观的女同学发出一声尖叫,随后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有些男生瞪大眼睛看了个仔细,随后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更多的是满脸难以置信和很快反应过来而转变成的鄙夷与啧啧声。

失望叹气的,小声嘀咕的,不怀好意的,白眼夹杂着红眼,还有程家灿这样不知该做何表情呆愣在原地的。

“怎么会有你这样恬不知耻的学生!”

“那可是你的老师,你都敢做这种有违伦理、思想败坏的恶心事!”

老师们的批判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像程家灿小时候见过的那种,大晴天突然掉下来的鸡蛋那么大的冰雹,毫无征兆地袭来,让人无处可躲。

后来张晓静老师也赶来了,作为受害老师,尽管她极力解释齐鹤不是那样的孩子,可没人相信,班主任郭良煜更是一边拍着张晓静的背一边劝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

震惊的同学,气愤的老师,场面一度非常混乱,程家灿记得齐鹤那天好像什么都没说,见到张晓静老师的时候,也没有像往常那样笑了。那天分明天气不错来着,可桌面上的冰镇汽水摔在地上,“呲呲”漏着气,程家灿觉得汗湿的羊绒衫贴在身上,阴得他也泄了气似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后呢,班主任极力要求面见齐鹤的家长,没有联系方式找不到家长就要报警,无奈之下齐鹤拨了十几通电话才联系到他父亲。而等这个从未露过面的父亲醉醺醺一身酒气的姗姗来迟,已经是放学后半个小时的事情了。

程家灿是当天的值日生,他放学后特地磨洋工拖延了好久,才完成了手里的活。等他十分刻意地绕路到班主任办公室的时候,里面已经吵了起来。

隔着一道门,里间传来骂骂嚷嚷的声音,程家灿听了个大概,什么“没妈管教” “婊子“ “跟人跑了”诸如此类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后来就传来桌椅挪动摔碰的声音,里面看样子打起来了,可无论程家灿再怎么听,全程也没有传来齐鹤的声音。

班主任与齐鹤的父亲发生口角,后来被齐鹤父亲打了几下,校方不想将事情继续扩大,并没有报警,只是安抚了郭老师。可打人的事不了了之,齐鹤的事却被学校公开批评处分,事件通报生生在公告栏挂了一个月之久。

没过多久,齐鹤“表面正经,却在背地里偷女老师内衣”的事就传遍了整个学校,而对于当天那个人赃并获的情景,更是添油加醋的衍生出了无数个版本:什么齐鹤痛哭流涕抱着主任的腿求原谅啊,或是齐鹤拒不承认还恼羞成怒与老师大打出手啊,更有甚者坦言当时亲眼看见齐鹤课桌里掉出来的除了老师的内衣,还有女同学被偷来的各个牌子的卫生巾……

除此之外,齐鹤母亲不守妇道,抛夫弃子跟有钱人跑了的事也不胫而走。一时间各个版本的关于齐鹤的故事成为学校里茶余饭后的必谈话题,而“人模狗样”“变态跟踪狂”“少妇杀手”等各式各样明嘲暗讽的名号也每天都在更新。曾经暗恋过齐鹤的女生对此嗤之以鼻,那些早就看不惯齐鹤的男生们更是煽风点火般大肆传播。

自那起,齐鹤在学校的口碑一落千丈。

程家灿碍于学校的风言风语,也不再明目张胆地关注齐鹤,可他慢慢注意到齐鹤更为沉默寡言,彻底变成了透明人,甚至开始迟到早退。

终于有一次,齐鹤整整一个星期没有来学校,再回来时已经临近期末考试,忙碌的课业和复习让程家灿也分身乏术,无暇去顾及齐鹤的情况。

放学时,程家灿以课外班补习为由,特意翘了晚自习,提前出来在校门口赶上了早退的齐鹤。

“你、你去哪儿?”这还是程家灿第一次鼓起勇气单独找齐鹤说话。

齐鹤停住脚步,没有回话,而是转过头给了程家灿一个带着问号的表情。

“我、我、我……”程家灿支支吾吾半天,才自责起自己确实头脑一热,根本没想好该说些什么,“我新打的耳洞好看吗?”

……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程家灿自己比齐鹤还要懵,新打的耳洞?他在说什么屁话?

可齐鹤貌似将这莫名其妙的一句听进去了,只见他歪过头盯着程家灿的耳朵仔细看了看,直到程家灿伸出手挡住自己感觉要被盯穿而红到发烫的耳朵时,齐鹤才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耳廓外翻,是反骨。”

这回轮到程家灿满脸疑惑,可他很快冷静下来,见齐鹤说完就要走,连忙将人再次挡住,“我、你、我……我想谢谢你!”

“嗯?”齐鹤表示不解。

“上、上次在黑网……啊不,星极速,你帮我解了围,谢……谢谢你!”终于说出来了,程家灿呼了好长一口气。

齐鹤低头思考了片刻,再次抬眼,表情变得冷漠起来,“是你啊,我不是为了帮你。”

“可你就是帮了我呀!”齐鹤抬腿就走,程家灿跟在旁边,坚持道。

齐鹤的步子走得不快,他只目视着前方,“我在赌钱,你看到了,你要是挨揍,告到学校会很麻烦,这就是原因。”

“那、那你……”程家灿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跟着,脑子飞速想着如何将这段得来不易的对话进行下去,他笑着感慨道:“对哦,你、你打游戏还挺厉害的!”

“挂。”

“什么?”程家灿以为自己没听清。

“我开挂了,为了赚钱,几句口令的事。”江省的冬天不会下雪,却依旧冷得人骨头缝都会打颤,齐鹤双手揣进了兜里,鼻子也吸了两声。

齐鹤的校服拉链拉到最上头,不知道里面穿了什么,可程家灿从侧面看上去只有薄薄瘦瘦的一片,这么冷的天,他该不会只穿了校服?但他们的关系并没有熟络到可以问这种问题的程度,程家灿舔了舔嘴唇,顺着话题继续问道:“那你作弊……开挂的事,不会被发现吗?”

“赢的钱我和网吧老板对半分,他从后台改,没人会发现。”

程家灿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样的赚钱路子,他嘿嘿一笑,整个人都沉浸在和齐鹤初次友好对话的喜悦中,张嘴还想再继续追问些什么,齐鹤却突然顿住了脚步。

程家灿步子走得轻快,猛一刹车,差点脚下打绊,只见齐鹤噤了噤鼻子,侧头看过来,这是程家灿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看清齐鹤的眼睛,在刘海的阴影中黑得深不见底,仿佛要把目之所及的一切都吸纳进去的深渊,抑或黑洞。

不知不觉已经走上了小路,周围没有其他人,冬日的太阳落得又早,整条路显得寂寞又消沉,好在升起的月亮还算明朗,将二人模模糊糊的影子拉得好长,总算填了几分热闹。

程家灿不由打了个寒噤,听到的依旧是分辨不出语气的声音,齐鹤问道:

“是你传出去的吗?我没妈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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