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沉昭满脸愤火提着剑一脚踹开昭乾殿紧闭的殿门之时,裴元渡正浑浑噩噩呆坐在寂静无人的内殿龙床前,捧着手里那枚象征皇权的国玺出神。
听到殿门处的巨大动静,他身子陡地狠狠一颤,条件反射般慌神地将手中捧着的玉玺连忙塞进脚下床底处,又迅疾地翻身上床,哆哆嗦嗦地把被子拉紧,缩在漆黑的被褥之中大气不敢出。
裴元渡知道来的人是谁。
自从皇城被裴沉昭的燕军占领以后,昔日尊贵的天子居所便成了他裴沉昭来去自如之地,这般深夜闯入,已是家常便饭之事。
裴元渡睁着眼一颗心颤抖地想,这次又会是什么?
羞辱、殴打、作践?
这近半年的囚禁,已经把他昔年作为天子的威严狠狠碾碎成齑粉了,而那个阎罗噩梦般的男人却还不肯放过。
他还在惶恐地想着,原本掖在身上的被子便被人一掀。
冷风趁机钻入裴元渡空荡的衣袖裤筒,他慌张地睁眼,就望见顶头裴沉昭面色阴戾地立在床头,手握一柄锋锐的刀刃挑开了被子。
裴沉昭垂眸,阴戾的瞳仁立冷意涟涟。
他盯着如个蚕蛹般畏缩在龙床上的裴元渡,望着他身上那袭已经穿得发皱发臭的龙袍,看着他那张因为过久没有修理而杂乱的须发,忍不住冷嗤了一声。
“你又要做什么?你又想做什么?”裴元渡手脚并用地爬起来,以最快的速度缩到角落里,瞳仁颤抖地紧盯着裴沉昭手里那把锋利的剑,想要故作镇定地质问,可懦弱和无助却又从他的眼睛里不争气地爬了出来。
望着眼前这苟且偷生的男人,看着他这懦弱无用、贪生怕死的模样,裴沉昭的嘴角绷紧了,过分咬紧的牙关使得他侧脸上的肌肉轻微地跳动。
一簇火跳上裴沉昭漆黑的眼底。
他又想起了善词的话。
他流放出京的这些年,她竟然就是与这么一个不堪无用的男人在一起,她竟把她一片心意许诺给这样一个毫无担当的男人!这裴元渡到底何处比得过他裴沉昭?
裴元渡相貌平庸,胸无韬略,性格懦弱,哪一点比得上他?他实在不明白,就因为这个大街上随便一抓一大把的废物东西,她还把自己过成了后来那副凄苦的模样。
那一瞬间,无数的情愫涌上心头,就连裴沉昭自己这一刻也无从分辨,这无名的怒火,究竟是来源于善词对背叛自己的愤恨,还是来源于自己这么多年的不甘不服和嫉妒。
那一年少年时,他曾愿意为之倾注这世上所有美好之物、曾愿将之捧于掌心疼宠的女子,就为了这么个平凡庸俗之辈,弃了自己?
裴沉昭鹰视狼顾般的眼睛森冷地垂下,又落在裴元渡身下这张宽阔的大床上。
没来由地,裴沉昭眼前忽然浮现起昔年善词床笫间缠绵时的媚色,只是在这张床上,与她欢好的那个人,却是眼前这个满眼畏惧惊恐的裴元渡。
善词曾无数次地在这张床上与眼前的这个废物缠绵恩爱到天明罢?她会不会也如当年与他同床共枕时那样,伏在裴元渡的胸口上,白皙双臂缠着他脖颈,香汗淋漓间,与他眉目传情、言笑晏晏?
裴沉昭握着剑柄的手攥得更紧,手背上爬起一条条青筋,脑海里那些浮想联翩令他头痛欲裂。
回京之后放任自己手底下的兵将在裴元渡的后宫当中肆意妄为是他的主意,裴元渡当年与善词暗通款曲,今朝回宫他便让自己手下的人凌辱裴元渡的女人,让他也感受一下自己当年受过的痛楚。
本以为这样便会解气,这样便心里能得些痛快,这样便能放下当年的心结,可这一刻,裴沉昭清醒地发现,自己没有放下,也放不下。
回京之后对裴元渡的这些报复让他快活不了分毫,善词与裴元渡曾做夫妻已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他改变不了。
发疯的嫉妒和恨意充斥了裴沉昭的头脑,眼底原本那一簇小小火苗腾起,烧得越来越盛。
手里的剑当啷一声落下,他一双眼恨得发红地瞧着眼前的裴元渡,抬手解了缠在腰间的软鞭。
裴沉昭扯了扯软鞭,将它松开。
裴元渡明白了对方的意图,拼命往后缩。
可他人早已经缩在最角落了,哪里还有余路呢?
裴沉昭扬起鞭子,赤红的双目恨毒地锁在裴元渡惊惶大叫的脸上,忽然恶狠狠扬起手里软鞭。
紧接着,手里鞭子凌厉挥下——
“啊!!”裴元渡惊恐大叫,胡乱抬手想要挡住如雨水一般迅疾落下的鞭子。
鞭子触碰到人的皮肉,发出极为清脆悦耳的响声。
这声音落在裴沉昭的耳中,倒像是鼓舞,激得他下手越发地不分轻重。
裴元渡如条丧家之犬,在裴沉昭的鞭子下滚来滚去闪躲,他哀嚎着:“你想要什么?裴沉昭,你到底想要什么?朕给你,朕都给你,莫要再打,莫要再打了——”
裴沉昭立在床边,并未住手,只是看着这昔日清贵尊荣的天子如条贱狗一边在自己脚下痛苦乞求。
一鞭又一鞭,皮开肉绽,喷溅而起的血一下又一下地洒在裴沉昭俊美面容上,血红色彻底染上了他的双眼。
裴沉昭狠狠鞭挞着裴元渡,嘴角勾勒出笑。
他笑起来,艳冠绝伦的面孔上,眼睛却是冷清的,似眼前这痛快的报复也不能使他高兴一点儿,痛快一些。
床上的裴元渡已从刚开始的翻滚哀求渐渐变得安静,他疼得已经没了力气再叫出声,只能如个死狗一般血淋淋地躺在血迹横飞的床帏之间,鞭子落下,那行尸走肉般的身体便麻木地随着抽打而抽搐一下。
打到最后,裴沉昭手里的鞭子直接断成了两截,而横卧在床帏之间成了团血污的裴元渡也彻底不动了,只是起伏的胸口还昭示着这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东西还有一口气在。
裴沉昭扬手扔了手里的半截鞭子,脚踩上床沿,蹲立在裴元渡跟前,从沾满血迹的凌乱头发之中捏住他的脸,迫使他抬起头来。
裴元渡已经痛得失了神志意识,如个提线木偶般抬起头来。
裴沉昭盯着那张青年普通的面容看了半晌,侧头阴沉沉地问:“我真不明白,她当初究竟看上你什么。”
裴元渡气若游丝耷拉着眼皮,似乎想要睁眼,可却又没有力气。
视线里似乎都是血色的雾气,裴元渡看不清眼前男人的面孔,他想开口,想冲着这男人的脖子一口咬断他的咽喉泄愤,想杀了裴沉昭,可理智却告诉他,现在的自己无法反抗,他得活着。
活着,才有机会保住他的皇位,才有机会保住他的尊荣。
他手脚发麻冰凉,只觉得浑身的血都似被抽空了,好不容易抬起头,想说句话,却先咳嗽了一声,喷了裴沉昭半张脸的血。
裴元渡努力地张口想要说话,声音却嘶哑了,喉管里好像结了陈年的蛛丝一般,让他发不出一点声响。
他咯咯啊啊地挣扎了半天,才终于颤抖着道:“……裴沉昭,你要什么,除了皇位,朕都可以给你。你想要善词,对不对,朕可以把她送还你。朕知道你恨她背叛了,朕把她送给你,你想怎么出气都行,你想如何折磨都可以,只要你留朕一条性命,可好?”
裴沉昭望着裴元渡祈求的双目,又听到他现下说出的这句话,心中更冷。
他望着裴元渡,讥讽道:“今夜本王合该把善贵妃也带到这里才是,让她也听听你现下说的这番话,不知道,她心里中会作何感想?当年宁愿舍了丈夫和自己的亲生骨肉也要投奔的男人,竟然是这么根靠不住的浮萍稻草,果然可叹。”
裴元渡此刻根本无暇顾及裴沉昭言辞间的冷嘲热讽,一心只想着先把自己的命保住,遂拼了命地仰着头道:“朕知道的,朕知道你想要回她,朕把她送还你,你想如何处置她解气都行!”
裴沉昭垂下眼睛,冰冷的视线游移在裴元渡焦灼的面孔上,半晌,冷厉地笑了一声。
“你以为你是谁,你又知道本王心中所想所愿为何?陛下,莫要自作聪明,因为善氏于本王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裴沉昭缓缓松开托着裴元渡下颌的手,随意从袖口中取了块干净的绢帕将手指上的血迹一一拭净,而后起身下了床。
“想暂且保住你这偷来的皇位?可以。只要你做的事能叫本王高兴,本王可以考虑继续让你待在这龙椅之上,让你在这宫中继续当这皇帝。”他背对着裴元渡,忽而笑了笑。
裴元渡愣了愣,惶急接口:“怎生做,你才愿意?”
裴沉昭回头,唇角勾起一抹嘲弄:“只要你也能经历,本王当初的锥心之痛。”
念及往事,裴元渡愣住,不由从心底升起一股寒意:“这是何意,什么叫锥心之痛……”
裴沉昭回首,拾起地上的剑,将之静静按回剑鞘当中,冷冷哂笑着:“比方说,孩子。”
裴元渡浑身僵直。
“本王知道,本王也永远都会记得,你与善氏,曾联手亲手杀了我的孩子,我那还没出生的兕儿。”裴沉昭幽深漆黑的眼底闪过一丝痛楚,他咬着牙,笑了起来,“陛下既要经历本王当初的锥心之痛,便先亲手杀了自己的这些孩儿,只有你的孩子死了,才能慰我儿的在天之灵呐!”
裴元渡从未想过裴沉昭这么多年竟还一直记挂着当年自己与善词联手堕下的那个孩子,又听到裴沉昭要自己杀光后宫孩子的意味,不寒而栗。
这是要他绝后!
裴元渡恨得咬牙切齿,可面上却不敢表露分毫。
事到如今,到底是先保住自己最为要紧,女人,孩子,这些于他而言都是身外之物,就算他们都没了,只要他裴元渡这条命还在,不怕将来没有种。
思及此,裴元渡暗暗忍下,哑着嗓子卑微笑了笑:“朕、朕知道了……”
宝宝们,最近工作很忙真的很抱歉我这么久才上线,久等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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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第 6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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