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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我是”

雨水滂沱。

一栋老小区楼里。5楼的人家,一对夫妇正在吃晚饭。

桌上有一盘烫青菜,一盘拌黄瓜,和一盘鸡肉炒青椒——鸡肉微微起焦。

这对夫妻看起来至少有六十多了:男人一头灰白短发,额头深刻着皱纹;两鬓连到下巴以及鼻下的新冒出来的胡茬,也是黑白交杂;铜色的脸上,肉从眼下坠到嘴角,却并不凶恶;深红的嘴片有些发紫,咀嚼着,夹了片菜,咀嚼着;他的手粗厚,手背上一直到胳膊已经满是褐色的老年斑。他垂着眼,仿佛面前只有饭菜,只有吃饭这件事。

对面的女人瘦小,佝偻着背,灰白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团;她的手骨节分明——像鸟爪一样——夹起鸡肉放进旁边的碗中;衬衫的袖子挽到肘部,一截胳膊也是黑瘦的;她也垂着眼,只是偶尔看向旁边,嘴边浮露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吃完,男人将碗盘收拾了拿到厨房洗;女人将那碗饭和菜用保鲜膜封上,放进冰箱。

冰箱旁边的墙上贴满的奖状——如今都覆上了一层塑封纸——围着一张团圆照。照片里的男人意气风发,天下在手的样子;还没有这么大的肚子;一身挺括的西装,笑起来脸颊饱满,唇红齿白。照片里的女人嘴角眼角都是春风和沐,戴着的耳环和项链都不及眼中光华;头发乌黑浓密,卷曲着垂在肩前;白色的纱质衬衫,垂到脚腕的黑色长裙,普通但雍容的美。两个人揽着和挽着的少年挺拔如松,目似星辰;嘴角翘着,华彩飞扬。旁边还有一些照片,也多是少年的,微笑的,永恒的少年。

老两口又坐回了沙发上,电视开着,军事频道讲述着,雨下着。

门忽然敲响了。男人起身过去,往猫眼里瞅了一下,急忙把门打开。

来人淋透了,微微一笑。

“快进来,快进来。”男人招呼着把他拉进来。女人在后面看见他,眼中已经湿了,嘴唇颤抖着。

雨水淋淋沥沥一路,来到沙发前。果盘里的橘子已经打蔫,香蕉也熟过了。他接过女人递来的毛巾,擦了擦脸,然而还是湿的。鱼缸里依然空荡荡,玻璃依旧一层白霜。阳台上的纸壳摞得一人多高,瓶子和易拉罐也一袋袋摞着。

他看着他们,然而看不清,仿佛他们已是这房子实在的一部分,已是岁月编织的丝线。

脸怎么也擦不干,世界模糊难辨。

男人过来拍着他的肩,将他揽在肩上。他的雨水顺着攀过去。

房子常年漏着,雨水融合。

后来到那个房间,他们给他带来男人年轻时的衣服和一双鞋。过会儿,男人又进来,将换下来的裤子口袋里的东西掏出来放下,拿走了湿衣服和鞋袜。

门带上了,看着这里。文竹茂密,新长出的一枝颜色嫩绿,柔柔的;卷子依然铺展,旁边放着纸笔;几本学习用书还靠着字典立在那里,黄色的台灯,黑色的书包,学过的书堆······

一切都和第一次来这里一样。这个房间和外面天差地别,好像这里反而是新的,在日复一日迎接;门外反而在褪去,日复一日磨损。

属于整座房子的井井有条和纤尘不染退居一室···

他走到书架旁,拿起仅存的几本书之一开始翻找。一页一页,只言片语也没有,只有标记好的一些句子。他又试图在这些句子里找,可这都是他看一本书会划出来的地方,甚至是每一个看书的人都会的。一本本翻,从扉页,一页一页,一页一页,到底封······没有,没有,全都没有,难道烧掉了······

难道就这样干干净净······

坐到桌边,拿起课本。一本本的,语文,数学,英语······没有,没有,通通没有······三年的书,上面只有课堂笔记。

字典······没有,辅导资料······没有,稿纸······没有,什么都没有,怎么会什么都没有······

难道那闪光是错的······望着照片里望着他笑的少年,眼泪又滚落。一切都模糊了,少年还在笑着。

一片朦胧,只有少年依稀勾起的嘴角,脑中忽然电光火石······一阵麻栗冷冷窜起后背,直爬到头皮!

这张照片,和法国家里的那张,和被母亲烧毁的那几张,和外面墙上挂的······重叠起来一模一样!

嘴角的弧度,眼中的情谊,完全重合。忽然记起了,他开始找,没有,没有,打开门,老两口痴痴地坐着。

眼泪猝然而下,看着他们,心头涌起万斤的海。他们站在那里看着他,他两只手来回比划着,比划着。最后,终于男人去屋里拿出一本相册。

进去,关上门,他开始翻看。第一张,就是那个小男孩:眉头皱着,倔强的嘴,脖子微微扬起。他鲜活地发怒。

第二张,他揽着一个小女孩,眉头却还是轻轻锁着,嘴角依旧倔强。他也有着不欢喜。

第三张,他过生日。奶油抹在脸上,他笑着,牙齿露出来。虽然缺了一颗,却笑地很开心。

一张,一张,又一张。直到这里,他开始不笑了,也不怒,只是看着照片,摆着姿势。

过了几张,照片里的他开始渐渐褪去稚气,英气显露。就是这个时候,那个熟悉的勾刚刚攀到他的嘴角。

一张一张照片开始重复起来,场景服饰不断变化,少年也长大长高,更加英俊发光——嘴角却是一样的。几乎是一个人,一个机器,在那里被摆弄着改变周遭的一切。

嘴角的勾起的弧度像是一场复印。

一直到最后一张照片戛然而止。

又想起那些话,

“他说,‘你来了······放心,不会被发现的。’

“他说,‘就呆一会,没事。’

“他说,‘让我抱抱你。’

“他说,‘好了,你看他们,像不像小蚂蚁。——别怕,没人会看见的,他们根本不会抬起头来。’

“他说,‘对吧,一群疲于奔命的小蚂蚁。’

“他说,‘我们?对,我们也是小蚂蚁。’

“他说,‘当然能,我一定还会是第一。永远的第一。’

“他说,‘呵···怕什么,考不上就是人生的死刑吗?’

“他说,‘我送你一件礼物吧。’

“他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

“他说,‘对,初三开学一个星期,放假回去的路上你和程风追逐着骑车,转弯撞到了我。我们就正式认识了。’

“他说,‘我手和腿都擦破了不能骑车,你们俩照顾着我。载我上学,放学。刚开始是弥补,后来是真心实意的亲近。从此我们形影不离,直到他去了法国。’

“他说,‘他家里的不幸终止了,不是吗——昨天我们还联系,他依然问起你。’

“他说,‘嘘,听我说。他喜欢你,很喜欢,你是知道一点的吧。可是你是我的对吗。’

“他说,‘我说了,听我说,时间不多了。林澄。’

“他说,‘我和你们的每一次相处都很开心,真的,无论是我想表现的,还是心里的。’

“他说,‘别这么看着我,你知道我有多喜欢你这双眼睛吗?它们像冰雪一样,映着太阳光,高高地在山巅闪动。可是你看,这双眼睛里现在被我培育出多少温暖,雪几乎都要化了。’

“他说,‘我的女孩啊,你知道你拯救了我多少次吗?每一次,每一次,当我想要退进黑暗,永远,永远不再回来。你,是你!你一次次拉住我!你为什么要拉住我呢?每一次,我感到它将我吞没,你就出现了,将我拉出泥沼。我有多喜欢你你知道吗?我又有多讨厌你你知道吗?’

“他说,‘你是我的氟西汀,可是,腐烂的人对氟西汀不是只有爱。他找到了它,也许是为了麻醉,也许是为了毁灭,绝对不是为了爱。’

“他说,‘看看你的小脸,呼······你快让我喘不上气了,我要行动了,林澄,时间到了。为了你,我已经一拖再拖。不行了,是时候了。’

“他说,‘别忘了我······’”······

他看着那照片中微笑的少年,心里涌起大片的刺痛。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残忍?

为什么······

泪水打湿了卷子,字迹开始模糊。他又开始翻找,将所有的卷子从头再看。翻到了一张英语卷子,就要翻过,停下了。

一篇英语作文,字迹往后越乱。满篇的 I’m 。

手机,手机······出去,要来一个,拍下,翻译。

我是一只翅膀折断的蝴蝶,我是风雨里嗷嗷待哺的雏鸟;

我是母亲出去寻食不归,守在兄弟尸体旁的狗崽;

我是被拧断前腿的猫,我是被碾死的蜘蛛;

我是第一个踏上肯尼亚的英国人,我是他脚下的火蛇;

我是一棵枣树,我是落下的一颗虫枣;

我是雨天里下水道漫出的恶臭,我是爬出来啃食蛋糕的蟑螂;

我是一只被捕捉的欢喜的鸟儿,我是它掉落的羽毛;

我是鲜红的蛇果,我是不穿衣服的亚当;

我是馊掉的泡面,我是爬满蛆虫的果实;

我是镜子里微笑的预言家,我是他预言的弥赛亚;

我是一池发绿的恶水,我是水中高唱的蟾蜍;

我是擦过人头顶的鲜花,我是墓碑前的同一束;

我是坟地里饱食的恶鬼,我是太阳下饥饿的乞丐;

我是你眼中璀璨绽放的彩虹,我是彩虹上一匹瘸腿的马;

我是鱼,我是海,我允许天地泛滥一片,鱼去猎杀;

我是奔跑的鹿,我是猎人的箭,我允许鹿和虎狼联合,去把猎人分享;

我是幽灵,我是阎罗,我允许你光芒万丈,当来见我;

我是风,我是沙,风永远吹不完成长的撒哈拉;

我是你永远的朋友,我是朋友永恒的刽子手;

我是我的墓碑,我是我卑劣的墓志铭;

我是无法熄灭的火焰,我是下不完的雪;

我是谁?

也许是我。

······原来竟是这样,原来真是这样······

小圆,我错了。

颤抖着将记录删除,他将卷子折好装进口袋,装上东西。出来,送还手机,离开。

雨浇在伞上,下满整个世界。他是撑伞的游魂,在雨里飘行。

走啊,走啊,一直走啊,也许走错了,也许走对了,一直走啊,走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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