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溪鹤身子软绵无力,被窝热气捂的她难受,翻来覆去,总算从红绸里探头,迷迷糊糊望着床顶发呆。
“精雕山水花鸟纹,还是螺钿——”不是我的床。
“文渊周!”溪鹤一骨碌坐起,总算彻底清醒,想起她已是新妇。
屋内寂静无声,她随意披上宽大白袍走出房门,烈阳刺眼,一手遮挡在她眼前。
“文渊周!”野木香气萦绕,不是他还能是谁?
她渐渐看清,文渊周倚门而立,修身黑袍、高束墨发,显得姿态愈发精劲。
“不舒服吗?”嘴角微扬,声音温柔缠绵,好像她们是多年夫妻。
溪鹤习以为常,她现在明白了,文渊周性格便是如此,让他演去吧!
不过她不想给他好脸,毕竟二人不熟,退婚成了提亲,婚姻成了交换,任谁都不会喜悦。
“鹤娘。”赵宗瑾站在宅前石桌旁,轻声唤道。
喜色溢出溪鹤眼眶:“瑾娘,你还在!”
她推开文渊周的手,见房次卿也在。
瑾娘眉间郁结,笑意虚假;房次卿颓废,强撑着神官端正姿态。
这二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溪鹤扑到瑾娘面前:“瑾娘,我以为你回家了!”
又问道:你们怎么回事?没休息好吗?”
赵宗瑾不想她担心:“没有,别担心。”
房次卿冷笑,一字一句强调:“我们,门外守夜。”
“守夜?有这种习俗吗?”
文渊周走下步梯:“门外窥人,神官风仪,果非凡人。”
房次卿脸色更难看,憋着气骂道:“哪有人,新婚夜不在一起?”
溪鹤算是明白了,这算什么事?他不在挺好的,就是不知他去哪儿了。
偏偏次卿是老古董带大的小古董,他叛逆起来简直无道,又在一些琐事上遵循老旧礼仪,新婚夜妻子丈夫不在一处,他认为是对我的羞辱。
瑾娘脸色也难看,她和次卿想的肯定不是同一件事。
溪鹤开口说道:“次卿,无事的,昨天我太累了。”
“我以后再也不结亲了,身体都快散架了。”带着几丝撒娇意味。
房次卿说道:“怎么可以?这不对,新婚,重视。”他愈发不喜文渊周。
文渊周揽过溪鹤的肩,将她穿着的宽大白袍提起,瞥着房次卿,柔声说道:“许久未进食,饿不饿?”好像溪鹤当真是她所爱。
溪鹤头皮发麻,抓着赵宗瑾的手臂就走:“我要去洗漱。”
房次卿也想跟上去,文渊周拦住他,脸色瞬变,寒意快要淹没小院。
“房神官,何意!”
房次卿端正姿色快要崩溃,看着脸色变换的男人,冷言:“你不过是文氏分支小子,若鹤不得意,我随时可带她走。”
文渊周又换了一副姿态,柔情面色,声音却无情:“她愿意吗?”
他望向屋内,眸光一敛,柔**皆退,只余疏离:“她可不爱雅正君子,房神官,倒是高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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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中石桌,几盘小菜,四人对坐。
这大概是溪鹤吃得最煎熬的一顿饭,她再迟钝也能看出面前三人针锋相对之势。
房次卿挑起一块肉放到溪鹤碗中:“我出钱,买个丫鬟伺候你。”
文渊周冷言拒绝:“不必。”
赵宗瑾挑起一筷子菜夹给溪鹤:“花生花苓都能来照顾你,我安排吧!”
溪鹤摇头拒绝:“不要。”
房次卿放下木筷,皱眉说道:“鹤,你做饭,难吃,要人伺候。”
赵宗瑾顺势接话:“文公子,鹤娘随我过的是富贵日子,总不能成亲之后便失了安逸。”
文渊周目光灼灼,直望溪鹤:“溪鹤,你可要人伺候?”
三人齐看她,她自然不需要人伺候,可是,她确实不善庖厨。
文渊周垂眸,眼里暖意快要溢出眼眶:“不如,我伺候你吧!你主外,我主内。”
房次卿脸色铁青,怎么有这么不要脸的人,男子,怎么能……
赵宗瑾惊诧,文渊周毕竟是文氏子弟,怎的说出这般话来,竟还面不改色?
“你会做饭?”溪鹤疑惑,她可记得他熬药烧锅。
“会。”
“你会收拾屋子?”
“会。”
“你会要我的钱吗?”
“不会。”
“好!”溪鹤满意,不过:“你没骗我?”
“立字为据。”文渊周连语气都温柔得能掐出水。
溪鹤知他在演,可若是每日都扮温柔郎君,又怎能说这不是他真性格。
赵宗瑾不想溪鹤困于内宅,可是,她也不想她抛头露面,为生计奔波,她提高语气说道:“文公子,鹤娘只需享受,我会养她。”
“瑾娘,你……”溪鹤想说她成家了,就要养家,瑾娘也会有自己的家,不能养她,可是不能在别人面前反驳瑾娘。
房次卿冷哼:“他不中用,鹤,我有钱,我会养你。”
“不要,我是成家的人,我有钱,也有产业,我自有安排,你们不要再为我担心。”溪鹤说完便低头刨饭,不想她们再争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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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赵宗瑾和房次卿因事离去,溪鹤恋恋不舍地送她们出门,赵宗瑾阔步离去,房次卿垂头不语慢慢挪走。
溪鹤望她二人离去方向,恍惚惘然,埋头声音微哑:“不要,留我一个人!”
待她平复心绪回屋,却见文渊周挽着衣袖,碗筷已洗净归位,此刻他正拿着扫帚,认真打扫庭院。
午后光影闪耀,在他周身镀了一层银光,扫帚仿佛是长剑,身姿与月下仙人重合。
溪鹤胸腔鼓动,长睫阴影下的瞳仁闪烁:“你没骗我,你真的会,我以为你是胡言!”
文渊周提着扫帚缓步逼近,修长身影将她全然笼罩,野木香气暗涌:“我不会骗你。”
他抬手挡住刺眼阳光,倾身道:“去吧!去看看我们的家。”
溪鹤耳尖发烫,酥麻痒意窜到指尖,她靠拢文渊周的肩,小声说道:“你太不对劲了!我也有点不对劲。”
随即钻过他抬起的手臂,一溜烟似的跑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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溪鹤回屋无趣,倚在窗边软榻,盯着窗外小潭发神。
隔壁宅子本就是她多年前买下的藏物之所,专门放置她的贵物和雕刻艺品。
她成婚,自是需要一个家,文渊周在天都无落脚地,她也不想跟着他去柳州,便商量着让他们买下隔壁屋子,两家紧挨一起,布局样式皆相同。
小屋两层,一层正屋作为接客厅室,西侧走廊连着厨房、库房和上楼木梯,木梯后有小道连着茅房。东侧木质屏风隔出茶厅,厅中有门,连接书房,房中有木梯,可直上二楼。二层两间卧室,西侧便是婚房,东侧是一间空屋。
此处屋宅房间虽少,但胜在通阔豁亮,画栋飞甍,层叠错落,精巧细致,只是屋内单调,除了婚宴摆件,便无其他饰物。
而隔壁她的屋子,各色物件快塞满每个房间,连成亲用的屋子都是专门腾出来的,瑾娘又给她置办不少物件,无处可放,全搬到文渊周这处库房。
宅前屋后疏阔,只有一汪墨绿小潭,再无其他树木花草。
“好空啊!真丑。”溪鹤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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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喝茶。”文渊周出现在身后。
溪鹤瞳孔震动,结结巴巴:“夫夫……夫人?”
文渊周走近,摆桌倒水,动作行云流水。
一眨眼的功夫,小桌上便多了茶水糕点,皆是溪鹤爱吃之物。
溪鹤盯着他贤良模样,正声说道:“文渊周,我们是该谈谈了。”
文渊周落座,柔声道:“我们既已成亲,我自是做好夫君该做之事。怎么?你不喜欢?”
“你是当真的吗?”
溪鹤凑近他:“我知道文氏与瑾娘的交易,她不愿告知我具体,可我又不傻,我是她不得已压在你们这儿的质物,你何必装模作样?”
文渊周端起茶杯浅啜一口,眸光幽深地落在她脸上,缓声问道:“昨日为何邀友人赴宴?”
不待溪鹤回答,他便握住她的肩,暧昧问道:“为何……质物不能是赵宗瑾?”
溪鹤思虑混乱,呆愣瞧着文渊周,为何要邀友人,因为……
“你爱我的,溪鹤,你想同我一辈子。”
文渊周一句话砸的溪鹤心中泛起涟漪。
溪鹤盯着他,眼里满是疑惑:“爱?我喜爱你的模样,我想把你锁在我的珍品柜里,想看时便看,想把玩时就能触摸,这也是爱吗?”
“是爱!”斩金截铁,不容置喙。
“真的吗?那我爱的可多了。”
溪鹤明白对方是在忽悠她,趴在窗栏上斜睨着他:“你这番模样的,我爱的可不止你。”
文渊周眼尾倏然漾开一抹昳丽,玉竹指节扣住窗栏,将人困在怀中,嗓音浸着柔情,眼底却翻涌欲色:“我这番模样?不知还有谁,得夫人垂青?”
颈后气息灼热,溪鹤微微避首,声音清晰:“文渊周,我不厌恶你,既为夫妻,我自会试着把你当做家人。”
她回首,眸中明亮倒显得文渊周像个色鬼。
她蹙眉说道:“哪有青天白日的就这般唐突,太奇怪了。”
文渊周微微点头,起身掩去情意,落寞言道:“如你所愿。”
“嗯!很听话,这样我就会慢慢喜爱你了。”溪鹤难得的夸奖,却惹得文渊周身子一颤。
房内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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