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去她立刻察觉屋内有人,点上随身带着的火折子一看,却发现斜对屋角的地上坐着个七八岁的瘦弱男孩。孙忠慧见对方只是个孩子,不由松了口气,温言问他:
“你怎么独在此处,爹爹妈妈呢?”
男孩见了她似乎很紧张,只抱着双膝摇头,孙忠慧见房间里圆桌凳椅和床铺帘幔一应俱全,还有个木盆里装了半盆清水放在架子上。心道这里大概是个客栈,只是家具虽都硬旧,床上的被褥倒是颜色艳丽。
这时忽听门外传来女子娇笑,孙忠慧下意识的就吹灭火折躲进旁边的衣柜,一进去就闻到衣柜里浓烈的脂粉香夹着些汗馊味儿,熏得她差点又要出去。
可没等她推开柜门,就听“吱”的一声,柜缝看去一个着翠绿色软鞋,穿了桃红薄衫的女子直径走进来点燃了桌上的灯,她转身看到还坐在地上的孩子,立起眉毛骂道:
“小杂种,老娘前头说让你躲进衣柜,你还蜇蜇蝎蝎的坐在这作甚,待会客人进来见了你,莫让老娘半个月开不了张。”
她说着忽然用力抽了抽鼻子,脸色一变,几步上前“啪”的给了那孩子一耳光。
“你敢乘老娘不在就点灯?这火石灯油,哪处费的不是你老娘的皮肉钱,白吃白喝的东西,还敢……”这女子随即滔滔不绝的骂将起来。
孙忠慧这才想到,定是自己刚才点火折子的烟气被这女子发现了,那孩子脸上红红的,巴掌印赫然可见,却仍旧睁着大眼一眼不发,孙忠慧听那女子越骂越难听,到得后来尽是些自己听不明白的污言秽语,就想出去令她莫再辱骂孩子,却听门外有人细嗓喊了声:
“马大爷来了!”
只见又有一人进屋,女子忙止了骂,边摸发角边上前掩好门再殷切扶来人圆桌边坐下,只见那是个肚大腰圆一脸横肉的胖子,身上一股腥气,裹着皱巴巴枣红绸衣。那女子给他砌茶,又说:
“大爷十天半月不来这屋,怕是看中了哪个新相好,怎么不一起叫上过来,咱们姐妹也好一起伺候大爷。”
马大爷嘻嘻而笑,在那女子脸蛋上狠劲拧了一把,听到对方娇呼才说:
“又有哪个新相好,老子有那闲钱也不来找你这烂污货。只是张员外家今儿有人做寿,我杀好猪送过去倒也得了个封红,这才能来看看你这婊子。”
孙仲慧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人生地不熟的竟是误闯娼寮,所谓的马大爷正是个卖猪肉的嫖客。她虽遇事颇能沉得住气,可毕竟还是个未嫁姑娘家,何曾见识过这等场面,耳听那狎妓言语越说越露骨,不由面红如烧,一时慌了神。
恰在此时,那马大爷一转头看见那仍在角落孩子,皱眉问:
“你日子过的倒快活,留这没爹的杂种在这尽败大爷的兴。”
那妓女忙冲那孩子喊:
“长耳朵没有,还不滚出去呢。”
“慢着,”马大爷忽然猥琐的笑起来,他走过去抬起那男孩下巴,“春桃,不是我说,你这儿子长得倒也清俊,我之前见过的兔儿爷里面,一多半长得还不如你儿子呢。”
春桃算是馆里的老人了,于其中勾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地方别说是个男孩,怕是连只耗子都干净不了,只是毕竟是自己生的,虽动辄打骂但心里还是疼爱,她听马大爷说这话赶快上前握住他的手娇声娇气道:
“方才还说想人家,这一忽儿就分心了,不快过来让奴家好好伺候呢。”
谁料那马大爷翻脸如翻书,站起来一脚踹上她心窝子,厉声道:
“你大爷想嫖谁还得听你这臭鱼烂虾的?不识好歹的东西,还不滚去一边呢。”
那孩子原本只默默缩在角落,不论是先前孙仲慧的突然出现还是自己母亲的打骂均是不发一言,可现在见自己?母亲被踢得趴在地上脸色黄顿,心里一急低头就向那马大爷撞去。
可他人小力微,马大爷手一伸就将他轻松拎了起来,举起杀猪的蒲扇手正想给这孩子两记耳光吃,忽听一人从衣柜跃出喝到:“快住手!”。
马大爷呆愣片刻就□□道:
“小妖精,你们玩的新花样,怎的竟藏在衣柜里。”
他说罢将那孩子往旁一抛,肚子一起一伏的上前就想抓住对方手臂,未及碰到衣袖头上忽就重重挨了一记,眼前白花花的,人不由自主狠摔在地,脑子里嗡嗡作响片刻后脸上似有凉凉液体留下,他颤颤伸手去抹只觉得黏乎,到底杀了半辈子的猪,一下就想到大概是血,随即头上剧痛袭来,强行定睛看去,只见那面生少女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条银细长鞭,他这辈子素来看女人不起,连家中妻女也是整日的非打即骂,此刻不能相信自己竟被个女子抽鞭子,不由气得大骂:
“臭婆娘,你……”
话音未落孙仲慧唰的又是一鞭,直抽的他兜头晕脑死猪也似,这才卷起鞭子,在旁的妓女春桃却恰在此时惊的大声尖叫起来。孙仲慧往窗外一看,已有不少人抬头往上张望,她奔出屋子,见左右均有人出来查看,楼下龟公也呼呼喝喝带着人往上奔来。
孙仲慧见情况不妙,纵身从天井靠栏处跃下直落一楼大厅,这里本是桌桌挨挤觥杯交错的热闹,忽见一人从天而降,不由尖叫声连连,孙仲慧见人多慌乱碍事,随手抓过一个似浑不知情况走近的女孩问:
“出口在哪?”
那女孩看着只得十四五岁,着一身秋香色细葛布,头上插的玉簪子莹润细腻,只是头发稀疏发黄,身上瘦弱,脸也未施脂粉。她见孙仲慧拦住自己,忽然发出“啊啊”的声音,下一瞬孙仲慧只觉得头皮一凉,一个‘鹞子翻身’才生生躲过一劫。
她躲开之后发现是个胡子蓬松遮住半张脸的人持一把大弯刀挡在那少女前面,这人身型高壮,头上缠着头巾,一双棕黄眼睛炯炯有神,看着就不是中土人士。只见面前地上轻轻飘落几缕黑丝,孙仲慧一摸鬓角,这才发现自己竟已被人削去一缕头发,幸而她躲的快,否则现在已被削掉半个脑袋。
这时那少女忽然伸手指向孙仲慧,又“啊”了一声,楼上有人拍了两下手说:
“弗里巴,带她上来。”
下一秒那大胡子夷人手如闪电般伸来,孙仲慧一缩身子随即朝他腹部横劈一掌,两人即拆起了手上功夫。
这夷人虽想擒住孙仲慧,可他拳脚上的功夫远不如刀法凌厉,孙仲慧勉强倒也挡得住,堪堪拆了几十招后,楼上那声音又赞赏道:
“身手倒也不算差。”
话音刚落楼上又跳下一黑衣男子,看不出他如何移动,只一伸手就点中孙仲慧三大穴,待孙仲慧软倒在地,那黑衣男子道:
“此处闹大了,将人带走。”
下一秒孙仲慧即人事不知。
等孙仲慧因肩膀旧伤疼痛而醒转的时候,发现自己竟躺在一处十分馨软的香闺床上,旁边兽脚香炉里点着不知何种熏香,一个美貌丫鬟在旁边细细做着针线活,见她睁眼就笑道:
“总算醒了,溶月,溶月,快去告诉主人。”另一个正在给窗台花盆浇水的圆脸丫鬟忙放下水壶应声出去。
那美貌丫鬟上前将孙仲慧扶起。
“姑娘,我叫花朝,你睡了有三个时辰了,肚子可饿了?正好这碗燕窝粥还温着,你先喝点垫垫肚子。”
说罢她就将一个福字绸缎大枕垫在孙仲慧身后,手脚麻利的将一小碗燕窝粥喂她喝了。
孙仲慧原本头晕沉沉的,那碗燕窝粥落肚后果然好多了,她微一凝神,只觉得自己周身内力运转甚是艰涩,四肢也酸软无力,不由心中暗惊,再发现自己周身衣服也换了,不由更是惶然。
花朝却很伶俐,见她面色即说:
“姑娘放心,左肩伤口处用药和衣服都是我帮你换的,穴道却是阿七送你来之前就点的,想来主人问完话自会让他解开。”
“我的鞭子呢?”
“在这呢。”花朝从旁边架子上取下银鞭团好了递给孙仲慧,孙仲慧见连那鞭子也被擦拭的焕然如新,一时更摸不透这伙人的底细,只能先将鞭子牢牢握在手中。
这时一个圆脸婢女进来说:
“主人来了。”随即掀开帘子候在一旁,花朝也赶快低头站起。
孙仲慧正奇怪这主人到底是谁,只见一个身着月白色衣衫的男子走了进来。
这男子衣衫上用更浅一层的颜色细密缝了重重盛开的牡丹,显形而不见色,腰间围了一条金光灿烂的腰带,只是他脸上却带着个同样金灿灿的面具,看不出本来面目。
那面具雕刻的吊眼阔口,颇为古怪滑稽,只有双眼处挖了两个小孔方便佩戴者视物,如带着说话不免有些瓮声瓮气。
除了这男子,另外跟来的却是孙仲慧此前抓住的秋香色衣衫的少女,此时面对面相见,这少女更显得呆呆的,人像定住了一样。
那男子坐下后道:
“花朝、溶月,你们俩先出去。”两名婢女依言行礼退下。
这男子却不急着开口,只坐着打量孙仲慧,金黄面具下,根本瞧不出他的神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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