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中,事可顺遂?”
渡缘观的静室之中,两人对坐,一方是手执拂尘须发皆白却无耄耋之色的道士,一方是一袭紫衣婢女打扮却颇有仪态的女子,率先发声的便是那道士打扮之人。
“皆如所期,”女子颔首,手上自行提起茶壶斟了一杯茶,扶着茶垫推至道士面前,做出一个邀请的姿势,“只待迎神。”
沈斋主费尽心思寻来的奇药,姜掌事拼死成功将药引下到姜岚身上,赏花宴那日她如期让人着道昏迷,现只需每日喂服对应的药,就能让姜岚保持昏迷的状态,直到迎神之宴到来。
虽然那人目前已陷入昏迷,但所有参与其中的人依旧三缄其口,生怕被不知道的存在察觉,让长久以来的筹谋付诸东流。
“善哉。隐某,定不负所期。”
迎神宴,道士是主祭。
至此,二人再无更多言语。
道士将目光投向敞开的侧窗,炽热的阳光倾洒而下,一如明昭十三年那般,生机盎然。
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道士也记不清了。
或许是那年堪堪入夏,他在廊下遥遥望见,年少的姜乐与年少的余笙相识。
又或者是在更早前的时候,他心神俱悸,耗尽心力甚至一夜白头,窥得几分救世之机。
亦或许是在远在明昭之初,他与殷煦、沈逸立誓相盟,有生之年,要一同见证盛世到来。
天道现,则异端灭。
沈逸失踪,姜岚被强夺身躯,姜乐坠崖生死不明……
这一条路上的所有人,无法回头,无暇悲痛,不能公之于众,不敢宣之于口。只有一直走下去,直到最终毁灭,或者,重获生机。
……
紫霜站在廊下,廊下的阴影与院落内的阳光界限分明,而她,被笼罩在黑暗中,无法触及近在咫尺的光。
她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略带薄茧却能看得出被人细心呵护。这不是她自己的手,连带着这副躯体,都是属于她的贴身婢女,紫霜的。
如果不是紫霜自愿提供了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她,姜岚,可能早就在被人强夺躯体的时候,早早地魂飞魄散了。
现在占着她身体的那个祸端,是她一朝不慎招来的,后悔,是有的,愤恨,也是有的。只是终究是自己一时的贪念所致,怨不得旁人。
曾经的姜岚不姓姜,她只是一个在寻常的百姓家长大的无名之辈,凭着自己的努力在殷都找了一份酒楼的活计。
她在酒楼里比别人都要更努力,甚至哄得掌柜让她识了字,凭借她出色的表现,也就每月拿到能比养活自己更多一些的银钱,多年来也算略有富余。
她的名字是在一本放在雅间里供客人消遣的读物里看到的,里面有一句“山野之风,来去自如”,她觉得很适合自己,从此便给自己取了名——“岚”。
只是见识得多了总会有些更进一步的想法,她所在的酒楼经常能见到衣冠楚楚的少爷小姐,他们仿佛不知人间疾苦,每日轻松自如地高谈阔论,挥金如土。她曾也听过一些,但觉得那都是些何不食肉糜的蠢话。
她有时就忍不住会想,如果她有一个贵重的出身,她定然能比他们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做得更多。
或许那只是一个不可能改变的奢望,她一直想着念着,却从未认为她有实现的那一天。
变数发生在一个很普通的夜晚,她如往常一般梳洗完毕准备就寝。
“你想改变自己的出身吗?”一个声音突兀地在耳边响起,她惊疑地四处张望,却感觉声音像是从四面八方而来,找不到出处。
“我是来实现你的愿望的,不必多疑,你只需要回答想或者不想即可。”那个声音这般说到,然后把刚才的问题重复了一遍。
“我是想改变,但……”她下意识回了一句,但她也知道有得必有失,出于谨慎她想先试探一下她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既然你想改变,”那个声音飞快地打断了她的话,生怕她反悔似的,语速飞快,“就代表你愿意付出任何代价,契约拟订中,许愿人想改变自己的出身,系统在完成许愿人的愿望之后可让许愿人兑现自己的要求,契约已成立,现在开始生效。”
然后她发现她身旁的景色开始快速变换,最后在一个看着像富贵人家的院落停住了。
她似乎变成了一个旁观者的视角,画面开始快速流动,似乎是一名叫许鸢的女子在生产,女子成功地生下了一名女婴。
然后她看见一个不起眼的人,像是被人用丝线操纵一般,径直抱着襁褓,要整一出狸猫换太子的戏码。
许是冥冥间感觉到自己的孩子要离自己而去,被生产耗尽气力的女子睁开了眼看到了这一幕。她焦急地想要起身喊人,却在不知名力量的作用下直接血崩。
屋内乱作一团,在产房外等候的男子,不顾产婆的阻拦直接冲进了产房。他紧紧握住女子的手,在女子耳畔大声地说着些鼓励的话,试图让她坚持下去。可是女子直到最后,甚至没有攒到力气说出话来去救她的孩子,便撒手人寰了,只留满室的悲痛和一个懵懂稚儿。
然后画面开始快速流动,那个名叫许鸢的女子诞下的女婴,被人送了出去丢在了不知名的角落,生死不明。而顶替了原主身份的那个女婴在快速长大,她也有了自己的名字,叫姜岚,是姜国公府的,大小姐。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她想要大喊出声,却发现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画面快速流转,而她动弹不得。
她是想改变自己的出身,但从来没想过要去抢别人的身份,还要害得别人家破人亡。
这边画面还在她的惊惶中不断向前变化,同时她似乎飞快地被灌入一段本来不属于她的经历,同时她似乎隐约听到之前那个声音在和谁对话。
“任务者不要再问些蠢问题啦,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游离在主剧情之外的通道之体,契约的时候稍微违规一下也不会怎么样,反正只要实现了她的愿望,我们就能直接占用她的身体降临到那个世界做任务了。至于没有身体寄存的灵魂,过不了多久就会自行消散,我们那点小违规也就不会有机会被投诉了嘻嘻。”
然后,她多了一段本不属于她的,成为姜家大小姐的记忆。在感知到某种契约完成之后,她被生生夺走了身体,然后眼睁睁地那个不知名的存在,成为了所有人认知里的那个,姜家大小姐。
最后,相伴她多年,虽然认知被改变,但凭借着某种直觉察觉到异样的紫霜,在渡缘寺为她求得了一线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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