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的这个身份，”姜乐努力模仿着林澜所以为的穿越者的语气和措辞，“沧明斋上下都是对于我这个身份来说很重要的人，换作是你，屠你满门的人，你能轻易放过吗？”
“哎，姐妹，你这话说得就过了啊，”林澜煞有介事地摇头晃脑，“如果是现实，我也不会真去杀人犯法自掘坟墓。但你现在这副躯体，不过是你的一个临时做任务的身份，就像你玩游戏的时候拿到的身份牌，真把自己代入进去就不对了。”
似乎是说的有点口渴了，她径自拿起一个空茶杯，向姜乐的方向伸过去晃了晃，示意让她帮忙倒个茶，见姜乐毫无表示，暗自撇撇嘴，只好踮起脚自己去拿矮案上的茶壶，“难得我第一次在任务世界遇到另外的同行，我承认在你的地盘搞事是我越界了，但大家都是为了任务嘛，你总不能因为我屠了点你手下的NPC，你就真把自己陷进去，然后恨上我了对吧。罢了罢了，大不了等任务结束回系统中转站，我请你吃饭就当赔罪，咦，等一下，系统…如果你有系统的话，为什么之前都没有用系统的手段反击…？”说完这话，她自己也突然睁圆了眼，愣住了。
“我没有你所说的系统，我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在殷都，其他情况我应该与你相似。”姜乐施施然接过话，可能是她的语气太自然了，打消了林澜升起的一丝疑虑。
任务世界…系统中转站…？又是很多没听过的词语。这个自称叫林澜的人，自从被她困在此处，再没有那种曾经逼得她无路可退最后只能拼死一搏的强势感觉。
姜乐这一个月冷眼看着她像无头苍蝇般徒劳地四处乱窜，明明自己非常怕死，却这般轻贱他人性命，真是…不知所谓。
她曾怀着满腔怒火想要问林澜为何对她和周围人赶尽杀绝，但姜乐知道，对于这样的林澜，这种问题除了自揭伤疤，显然并不会有更多意义。
林澜，自始自终，从未把他们任何人，放在眼里。
姜乐垂眸，难以伤害，不可理喻，果然这就是异端吗？
天道现，则异端灭。
姜乐知道多年前隐叔的那次卜算，但那时所有人都不知道他们要面对怎样的异端，而又要如何让虚无缥缈的天道出现。
即便是五年前，在她一次寻常的入宫觐见后，沈斋主从煦帝那拿到了一块玉佩，对于要做的事，包括她在内的所有参与其中的人，也仅仅只是有了一丝头绪。
只是，从现有观之，林澜顶多是与她和姜岚有屠门之仇和夺身之恨，为何却惊动了这般多的人，这一直是姜乐心中所疑惑的。
“按理来说除非你的任务是要杀我…我这个身份的人，否则我…我的这个身份与你应当是无仇无怨，但为什么要这般穷追猛打？”姜乐挑了个话题切入，试图旁敲侧击出林澜的任务。
但显然，林澜对于自己的任务还是保有比较谨慎的态度，并未直接说出，但她给了姜乐一个很意外的答案。
“我害怕。你太厉害了，虽然你现在不再是姜国公府大小姐，和我的任务不再直接相关。但只要你一日存在，便是极大的不稳定因素。”林澜如是回答。
所以说，林澜的任务，是和姜国公府大小姐这个身份有直接的关系吗？姜乐在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但她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唯有深入了解，方能击中要害。抱着这样想法的姜乐，与林澜几个来回之下，也基本摸清了她的底细。
“我有一个不太好的猜测，”姜乐装模作样地皱起眉，似乎很凝重，“我们接下来做一个推演，我会问一些问题，你不要思考过多，凭直觉回答。”
“你认为你现在活着吗？”
“当然。”
“有何依据？”
“我在这，有血有肉，会感知，能思考，还需要什么依据？”
“如果你认为是NPC的人和你有同样的想法和认知，你认为他们是活着的吗？”
“应该…不是吧…”林澜好像突然也没有那么笃定了。
“那如果你认定你有同样感知的人，不是活着的人，那你如何认定，你自己是活着的？”
“……”林澜没有说话，但眼底似乎有一丝动摇。
“已知你身为任务者，做任务需要去到另外的世界，是吧？”
“是的。”
“这些世界并不是真实的世界，任务者可以对里面的非剧情重要角色进行任意的作为和干涉，包括但不仅限于用各种手段让对方死亡，对吗？”
“对的。”
“那么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有其他任务者去到了你的那个世界，在有意无意的干涉下，制造了一场车祸，让原本命不该绝的你死在了那场人为的车祸中？”
“……”原本就觉得那场夺取她生命的车祸不该存在的林澜沉了脸色。
“你现在还坚持认为你原本的世界是现实世界吗？”
“……”
“据你所言，系统是在你濒死的时候出现的，对吧？”
林澜顶着一张阴晴不定的脸点点头。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或者甚至是间接的始作俑者，它是如何如此及时精准地出现在你的面前的？按照它的说辞，天灾**数不胜数，却只有极少数人才有机会成为任务者，而但凡它晚到一会，你可就无力回天了。”
“……”
“那在这样的前提下，你如何确认它所承诺给你的新生，是让你在一个你所认为的现实世界活过来，而不是在一个能任由任务者肆意往来，肆意践踏的虚假世界？到那时你还能笃定，你是真正地活着吗？”
“……”
看着摇摇欲坠的林澜，姜乐知道她已经在崩塌的边缘了。这样一个自私怕死又善于自我洗脑的人，只有打碎她最坚定的认知，才有可能让她崩溃。
冥冥间，姜乐感到了某种不可抗力。
原来，最后的时刻，要到了。
“现在，你所感知的，所认知的一切都是假的，一切的一切，都到了该消失的时候。”姜乐微笑着，轻描淡写地送上最后一击。
她看见远处的场景开始像火焰燃烧一般开始消融侵蚀，灰烬在燃烧殆尽后飘散开来，像一场细碎的雪，亦或是夏日最后的萤火；她听见林澜一边崩溃地大喊“不要消失！”一边徒劳地扑过来想要留住她，以证明她自身的存在；她看向更远处，似乎出现了在向她招手的更多人，有沧明斋内活泼机灵的姜窈，有成日没一副正形的沈先生，还有…一直在等她的那个人…
本是穿堂风，不必同淋雨。
她的仇，连带着沧明斋那份，本就不该牵扯更多人。
她不后悔，只是最后有那么几分歉意。她终究是，负了那人此生的白首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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