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
从田埂上下来,元衡一眼看到站在茅草亭子旁的慕容渊,快步往前时,被一声“子慎”定住了脚步,一转头,发现傅鸢朝那边去了。
傅鸢没想到在这里也能碰见他们,有些惊喜:“你们怎么在这儿?”
问完反应过来自己好像问了一句废话,他们能去裴家庄帮忙,此刻出现在青州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不好意思笑笑:“我的意思是,好有缘,又碰见了。”
“是啊,好有缘。”慕容渊应。
他声音如石上清泉,轻柔舒缓,傅鸢听得不由露出笑意,忽想起正事,“哦,对了,东西我们都收到了,多谢你们帮忙,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
“收到了就好,若是还需要什么,只管开口。”
“不用了,一听说青州的雨停了水退了,大家都归心似箭,陆陆续续的在往回走了,只剩几个伤得比较重的不能车马颠簸,暂时动不了。而且马上就要秋收了,后面就能照顾得过来了。”
陈昭端了凉茶过来,慕容渊接过之后递给傅鸢:“今日日头这样大,先喝口茶吧。”
“姑娘,喝水。”身后同时响起另一个声音。
傅鸢回头,陆永也帮她端了一碗凉茶过来。
两碗凉茶同时递到面前,傅鸢干脆两碗都接过来,被大太阳一直晒着又要一直说话,已经渴得嗓子都快冒烟了。
“哈。”两碗凉茶傅鸢一口气喝掉,舒坦地叹口气。
陆永接过空碗走开。
“他是河县人?”慕容渊忽开口问。
傅鸢一惊:“你怎么知道?对,他是河县人。因为从裴家庄出来这一路我们都在一起,这些天也是我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好多人还以为他是裴家庄的。”
慕容渊回答:“口音。”
傅鸢惊讶不减反增:“他就说了一句话,你就听出来了?”
慕容渊不答反问:“河县的水不是已经退了?”
“是,是说已经退了,不过陆永说他家被淹了地也被淹了,已经这样了,后面都是急不来的事,但是这边不一样,现在是急缺人手干活,就说倒不如留下来帮两天忙。”
“原来如此。”
话正说着,陆永又端了一碗凉茶过来,刚看傅鸢一口气喝了两碗,怕她不够。
“姑娘……”
“哎呦,这不解风情的大块头欸,”原本站在旁边喝水的何大婶忽然上前,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拉着陆永就要走,“你就别杵在这儿了,让人小两口好好说会儿话。”
“咳。”慕容渊手虚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
一脸呆滞的陈昭被元衡用眼神揪住无声质问。
傅鸢猛回过神,慌忙解释:“何大婶不是的,我们不是……”
舌头不听使唤,手摆得都快晃出花了。
“不是什么不是。”何大婶笑说。
这人看她跟看别人,眼神那是两模两样。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不就是想你了来看看嘛,这离不了娘子的郎君才是好郎君,证明他心里有你。”
没等傅鸢插上话,何大婶的话让旁边的人听到了。
“什么,傅姑娘的郎君?”
“哎呀,原来这是傅姑娘的郎君啊,长得可真是一表人才啊。”
“……”
“不……不是的,大家误会了,真的误会了,”傅鸢一个头两个大,情急之下,借着一块石头踮脚,解释,“子慎不是我的郎君。他跟陈昭也是之前去裴家庄帮忙的时候我们才认识的,也幸亏有他们,不然可能我们都挺不到最后。”
这话一出,人群里安静了一会儿,待再看向慕容渊时,目光便和刚才不一样了。看他不再是谁的谁,而是在青州遭难的时候向青州人伸出过援手的人。
感谢赞扬的话发自真心。
问及年纪,婚否也同样真心。
傅鸢站在一旁,听到这话忍不住笑,在她正龇着牙乐的时候,坐在人群中的当事者忽然转头,抬眼,看向她。
一双眼里干干净净,既没有厌烦也没有不悦,什么都没有,白纸一样,只是定定看着她,傅鸢被看得莫名生出一丝丝不忍跟义气来,挤进人群:“各位叔叔伯伯婆婆婶婶,我们商量点事儿,商量点事儿……”
把人拉出来之后,三十六计走为上。
傅鸢拉着他一口气走出好一段路,确认身后没人跟上来,才停下来,长舒一口气。
目光从远处一拉回来,不期然跟眼前人的目光直直撞上。
“嗯?”见人盯着自己看,傅鸢茫然,视线一垂,发现自己还抓着人的手,恍然大悟,当即松开。
过了会儿,傅鸢问:“你没事吧?”
“没事。”
“幸好有傅姑娘你在。”
“客气客气。”傅鸢摆摆手,而后沿着路往前走,“他们似乎对这种事有种说不清楚的热情,好像只要碰到年纪合适,还没有成婚的就会这样,不过倒是没什么恶意。”
慕容渊跟上她的脚步:“傅姑娘也遇到过吗?”
傅鸢笑笑说:“我比你好点,没有这么大阵仗,刚有苗头的时候我一招妙计下去,后面就再也没有人跟我说这个了。”
“什么妙计?”
傅鸢看着他,遗憾地说:“这个妙计对你来说没用,只能女子用才有用。”
“只有女子能用?竟还有这样的妙计。”
“那是自然,男女有别,己之鸿毛可能就是彼之泰山。”
慕容渊轻点点头,片刻后说:“还没来得及问,傅姑娘怎么会在这儿?”
说起这个,傅鸢先叹了口气:“这就说来话长了,本来是没打算这么早过来的。”
“因为有不少人想试种裴家庄的种子,今年肯定是赶不上了,所以答应了等秋收结束就过来看看这边的情况合不合适——之前我们的种子也给绵山那边种过,但是因为后期水实在跟不上,最后种出来亩产比他们原本的水稻还少了十斤——不过没想到青州这边的雨这么快就停了,现在水退了,田里就还没到毫无希望的程度,所以就跟着一起过来了,想着或许能帮上点儿忙,能救回来一点是一点。虽然有些地方的情况比预想的要遭,但总好过萍县、河县,庄稼都被冲没了,想救都没得救。”
慕容渊默然。
见他半天没说话,傅鸢不由出声:“子慎?”
见人回神,又问:“怎么了?”
“裴家庄的种子是谁想种就可以种吗?”
“对啊。”
“不过就像我刚刚跟你说的那样,并不是所有地方都适合,所以先小面积试种,看看效果这样比较稳妥。”
“为什么?”
傅鸢被问得一头雾水:“什么为什么?”
当她反问时,慕容渊好像才反应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避开看向远处一眼:“傅姑娘,你刚才说试种要看情况合不合适,请问要如何看?”
“其实就是四看,看地、看水、看种子……”说着话,傅鸢弯腰扒拉旁边田里的稻穗看看。
“那还有一看呢?”
确认稻穗上不是虫,手一松,穗子就滑走了,傅鸢回头:“还有一看,那当然是,”抬手往上指指,“看天。”
“天公若是作美,那就稻谷满仓。天公若是不作美,费尽心血也可能颗粒无收。”
“不过即便天有不测风云,也要先尽人事,再听天命。”
慕容渊沉吟片刻,不由问:“傅姑娘,冒昧问一句,如果这边条件合适,明年开春裴家庄的种子就能种下去,他们增加了收成,可你能得到什么呢?”
“增加了收成就是得到啊!”傅鸢想也没想,脱口而出。说这话时,仿佛已经看到了丰收的场景一般,眼睛亮亮地发着光。
慕容渊眼眸深不见底,定定看着她。
傅鸢浑然未觉,手里晃着随手扯来一根杂草,再往前走,发现前面一个烂泥坑截断了路。泥坑不大不小,跨是没办法跨过去的,只能脱了鞋走过去。傅鸢想说别往前走了,可话到嘴边忽然停住。
傅鸢忽然开口邀请身旁的人:“我们再往前走看看吧。”
慕容渊看了看前面的坑,问:“我们还要往前走吗?”
傅鸢点头,然后脱了鞋两步就走进泥坑里,转身朝站在边上的人伸出手:“别怕,我牵着你,不会摔的。”
眼睛里是明晃晃的期待。
仿佛某个恶作剧的序曲。
慕容渊看了她一眼,弯腰脱了鞋袜,依着眼前人的期待走进了那泥坑。
可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她一定要他牵着她的手,还要他踩着她的脚印走,格外小心,最后没有摔倒,也没有踩到什么奇怪的东西,平安无事地过了泥坑,好像他们真的就是路过而已。
等走过烂泥坑,她高高兴兴地牵着他去水沟里洗腿上的泥。
慕容渊才洗一半,身旁的人已经洗完上去了。不过人并没有走开,就站在边上,也没有说话、催促,静静站着,静静看着他。
感觉到她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身上,却不知道她究竟在看什么,慕容渊未动声色,动作依旧。等不急不忙洗干净腿上的泥巴,抬起头时,不出意外地跟人目光撞上。
她没有丝毫躲避,准确地说是她好像不知道躲避。那样的眼神,慕容渊曾在一个买糖画的小孩眼睛里见过,期待,好奇,迫不及待。
不过眼下这里可没有糖画卖。
慕容渊从水沟里出来,站到傅鸢旁边,看着她没有说话。
果不其然,她没忍住先开口。
“……你不用手帕擦一下吗?”
傅鸢指了指他的腿:“腿上的水。”
慕容渊“哦”了声,像是被人提醒恍然反应过来的样子,然后从袖中取出手帕,蹲下。
傅鸢一脸新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人的一举一动,可当人蹲下之后,下一瞬,那块被修长匀称的手指托着的手帕却落到了她的腿上。
“不不不,你你……”傅鸢犹如惊弓之鸟,一下弹开,连连后退,一不小心被路边的杂草绊倒,整个人跌坐在地上。
“傅姑娘?”慕容渊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被他用这种眼神看着,傅鸢耳朵“噌”地烧红,麻溜爬起来,嘴里说着“我没事我没事”,慌不择路地跑了。
慕容渊看着人跑得飞快的背影,眼里的茫然悄无声息化为笑意,轻笑出声。
原来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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