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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长风万里(四)

武光见她一直不说话,呵呵笑着道,““不必拘谨,朕平素就喜欢读书人!朕不计较。”

叶青玄不敢乱来,更不想在这久留,像是为了表现内心的拒绝,又往后退了一步,道:“臣不敢。礼不可废。”

“小小年纪,规矩倒是不小!你怎么也跟张秋凛似的,看你文章灵气斐然,不应该是个如此木纳的。”武光忽而眼色一转,压低三分声音道,“告诉朕,这些是不是张秋凛教你的?”

“臣与她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不是城北门外刚见过?”

叶青玄猛地抬头。城外一见有违圣旨,皇帝是如何知道的?

武光背手走向墙根处的那一丛菊,气定神闲。

“白文举也是朕的人。城外一见也是朕的安排。朕最痛恨的,就是天下有情人两地相隔,最喜爱看的,是有情人终成眷属。”他抬袖将手伸出,在空中画摇着,气息顿挫,收放合度,神态莫测。

“潋滟晴芳难留住,少年解鞍陪君子——能写出这样的句子,叶青玄,你骨子里是个诗人,与那些朝臣不同,该明白朕的意思。”

武光绕至花园的另一头,迈上两节台阶,背手站立在书案前。

“过来,你瞧瞧这花。”

叶青玄跟上前,望向雅致清幽的室内,清一色的暗木色调,哪里有什么花?这时候武光伸手拿起了放在桌角的那支插着竹叶的细口瓶,平移到叶青玄眼前:“朕赏你了。”

“呃......谢陛下。”她慢半拍地接过,端着玉瓶。

“朕听闻你与崔家公子崔景升有些积怨,他没有难为你吧?”

“回陛下,没有。”

“没有什么仇怨化解不开的。之前有什么误会,现在也都解开了。”

“是。”

武光微停顿一下。“崔老太公跟礼部尚书韩澈结了儿女亲家,崔景升也是韩尚书的亲外孙,而你以后是韩澈的学生。如此算来,是亲上加亲了。”

“崔茂行年近古稀,为国尽忠,在兵部干了有几十年了。”皇帝忽然抬起目光,将手里没沾墨的笔递给她,“你在考场上写的文章朕也看到了,确实写得很不错。但还差了一点。”

叶青玄垂首:“请陛下赐教。”

她在考场上写的是举贤论,借古讽今,鼓励唯才是举,写到一半联系起自己命运,悲从中来,笔锋愈发凌厉,词藻愈加渲染,自成一篇好文章。

她知道皇帝大举张开秋榜的目的便是选贤,便紧紧扣着这一主题,看来是赌对了。后半篇的另一主题,涉及战事及其休养生息,是受白秀吟的密信启发,掺了私心。

武光指点道:“你这篇文章还没作完,朕替你记着,往后再添新章,当成一传世佳作。考场上的篇幅有限,题目也是拟好的,影响你发挥。”

叶青玄听到此处,再迟钝也不得不懂了。“陛下希望臣写什么?”

“实事。民情。写你的眼之所见,心之所察。要多用心,少于那些典故辞章。朕觉得当今世上太学三千学子都写不出朕想看的文章,唯有你能写。”

武光不露声色地一笑,拿起那支笔,忽然湛饱了朱墨,在叶青玄的手心里画了一大赤色对勾。

叶青玄急忙俯身举托着那支御笔,字字顿挫道:“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

她出宫时由内官驾马车送回住地,路上听着车轮碾过路面的节奏声,才稍稍回魂。

摊开手掌心一看,那上面赫然一个赤色的大红勾,与官袍同颜色,象征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可偏偏落在这位置,像血一样刺眼。

她回忆起方才与武光的谈话,全程是被牵着走的,只知晓最后应下了约定。如不出所料,她定能金榜题名,得个不错的官职。武光召见她,也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都传皇帝不满业州世家掣肘。像她这般出身平民之中、没有门庭依托的人,岂非最好的同谋?

*

御书房内。武光与大内官陈实还议论着方才那位年轻的书生。

武光道:“文章写得有灵气,人却有点傻。”

陈公公在一旁帮衬道:“她才十七岁,又是乡下来的。能有这般见识已不错了。”

“当年张秋凛去均州一趟,多了不少见闻。”

“是啊,都说跟换了一个人似的。”

武光感慨道,仰面得意轻笑:“业州民间有句俗语——不要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朕先前把张秋凛调出京,温颂声恐怕还在心底暗喜呢。但这个人是朕先挑上了。”

陈公公附和道:“像她这样的读书人,爱以天下为己任,又是寒门出身,更能体悟人间疾苦。只是陛下若想借她之手压制旧朝余孽......老奴听说张秋凛南下这一路寻关问野,她亦在当年四方军混战中丧父,怕也在查什么。”

“光州是戚将军起兵的根基又是边境重地,域中并无城池在反叛的二十四城之内。张秋凛不敢查。”

“别人不敢,张大人可未必啊。您瞧她这一路上来的履历,干得都是些什么事啊。”陈实自知言失,目光躲闪。

武光神色晦暗,思虑了不过须臾。“那就翻个干净清楚才好。”

***

两日后。叶青玄午睡放起,妹妹抓着纸鸢跑进来,说外面有穿黑色长袍的人要见她。

叶青玄急忙起身相迎。

“均州举子叶青玄,接旨——”

“臣听旨。”

放榜的日子,像有好兆头一般,是个大晴天。京城每到深秋时节多出晴日,深空万里,爽朗清澈。

书院里住了许多考生,都知放榜那时乾坤街肯定全堵着人,便派了一人前去把进士榜抄下来,其余人都在书院等候。是以叶青玄从做工到书局回来,一推开门,撞见好一幅热闹的景象。

很多人忙着看榜,无人顾及她。从前关系还不错的几个人倒是一看见她就前来祝贺。

“允和,你榜上有名!金榜题名了!”

她淡然接受着众人的奉承和祝福,因三日前接到了皇帝密旨,她对自己的排名早已知晓,连日后的任命都一并得了。

武光任命她为采诗官,正五品,直属于翰林院,是个没有讽谏之权的文人官。

这倒是有些令人意外。

“唉——你们听没听说,礼部刚刚下了文书,说是我们这一榜的学生要先入太学中正书阁内候任,等日后旨意任官,你们说这叫什么事啊。”

“开秋榜本是特例,一切都要看陛下的意思。”

一位粗眉眼、身量中等的青年人,拱手朝着皇宫大方向。

平日书院里的男女不混住,叶青玄亦很少到别院去,故而没见过这位青年,但见此人谈吐间有雅量风骨,有些一见如故。

“在下叶青玄,字允和。”

“谭衡,谭叔维。”

接下里的几天里,书院渐渐空了。最先离开的往往是落榜之人,他们离去时大多匆匆,脸上透着倦容,很多人甚至没打招呼便不辞而去。

叶青玄犹豫了数日,还是听从白秀吟和方循的建议,到他们帮找的新居坐下。那处距离太学不远,新友谭衡就在隔壁。

方循还答应帮忙解决叶青微上学一事。

方循:“我能给她找最好的老师。”

“那还要看人家老师肯不肯教。”叶青玄没忍住嘴角一抽,“我妹妹是个闹腾的小孩,喜动不喜静。”

方循的眼皮抽搐,看上去深知其害。“……唉,温公子小时候也那样。”

新的住所尘埃落定了,她给寒径山上和卫城太守府分别送去了一封信,表述近况、传达感激。

转眼间,日子一天比一天冷了。

第一次去翰林院录名的时候,叶青玄碰到了熟人。是她在新阳结识的故友阮小青。她们远远看见了彼此,马上移开视线。阮小青欲言又止,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大抵谁都没忘记一年前的秋日、大雨天被拦在考试院门外的滋味。

时至今日,叶青玄仍然会想象,也许她和阮小青本来能成为形影不离的好友,抑或文坛上一对双璧。只可惜这世道上有太多泥泞,出淤泥而不染的本是少数。浊世太苦,更无法要求他人善良。道不同,便不相为谋。

她看开了许多事,但依旧是个重感情的人。会与仅有一面之言的同类人交朋友,也会在雪地里背走浑身冻僵的陌生人。有时真不知道这样是福还是祸。

搬家后,叶青玄把皇帝赠给的那一支插着竹叶的细口瓶留着,摆在了窗边。谭衡有次路过看见,给它取了个昵称叫“观音瓶”。那支细竹叶总是静静地放在窗台上,既是景观,又像个见证一般。

从书院搬走的最后期限,谭衡雇来一辆驴车帮着拉货,腾空所有房间。他在院外许久等不来人,便追进来问她到底还有什么没收拾完。

一推门,谭衡看见叶青玄站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徒徒四壁,空无一物。唯有正对床帷的斗柜上,放着一支泛着淡淡的油亮亮光泽的紫藤木发簪。

那一幕画面极具冲击力。谭衡马上联想起,簪子多为定情之物,便问:“这是谁送给你的?”

叶青玄没有回应。

“......看我多嘴,不想说就不说。”

“从前住在这的是光州孟子曦。”叶青玄道,“应该是她留给我的。”

谭衡恍然点头:“我也认识孟姑娘。”寥寥数语,后来就再没提起。

就是在叶青玄面圣的那晚,孟怀昱带着她的家仆连夜登上了回光州的船。

等叶青玄回来的时候,托人相问,好友已经离开。

人去楼空。

她知晓既然无法回应孟怀昱的情感,二人总有分别的那一日,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自那之后,叶青玄再没踏进孟怀昱的房间,好像这样就能让时光停止流逝。直至今日,她收拾好行囊,将一切布置还原成刚入京时的模样,空出来给下一位进京赶考的学生。

从今往后,丢掉穷酸书生的身份,丢掉乱用笔名给死人写祭文的自由。

成为天子门生,朝廷命官。

这里是一道看不见的沟壑,也许她在许久之前就跨过去了,从第一次从头背起四书五经的时候起。

玉孤江上游船归港,沉寂度夜,明复起航。江头那轮圆日东升西落,循环往复、周而复始,代代相续,永无止息。

许多年后,叶青玄依然会回想起那天下午,朦朦胧胧的日影,苍翠的树荫,潭衡站在门边催促,而她不舍地最后回望一眼,那根紫藤发簪横在木桌上,于昏暗的小室里熠熠生辉。

多年以后,她再次打开旧匣子,扑面而来的,是腐烂后又生出新芽的十七岁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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