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进入平阳都城,路面变得平坦,车外逐渐热闹。宋时微本来正靠在江淮直肩头休息,只是外面声音实在热闹,于是被吵醒。
“醒来了?我们现在已经入了平阳都城了。”
宋时微揉了揉眼睛,从江淮直肩上起来,外面商贩的叫卖声和行人的欢声笑语逐渐变得清晰。她掀开帘子往外看去,正好看见一位母亲带着孩子在买糖葫芦。
宋时微笑了笑,然后放下帘子,忍不住感慨:“真好啊。”
宋景明早早就收到他们的来信,信是顾修然写的,按照他的名义,宋景明容易接受一些。
他们入平阳都城后便直奔平阳王府,宋景明早在家中等候了。入府的路上,宋时微不自觉的盘转起手中的手串,心中带着些许担忧,又有着些许期待。
府中的老管家带着几人穿过几个院子,来到了一间屋子。带到门口后,老管家便停下了脚步。
“王爷在里面等着各位贵客。”
顾修然走在第一个,先进了屋子,紧随其后的就是江淮直和宋时微。宋时微跟在江淮直身后,刚进屋的时候看不到人,于是先将视线扫了眼屋内。
一整墙的书架,上面密密麻麻摆满了书。书架下方有一张书桌,桌面同样有些书籍和纸张笔墨,虽然多,但是却整洁有序。
倒是同他小时候的习惯一样,干什么都规规矩矩的。哪怕自小跟在她身边长大,也没学得她的那般肆意的性子。
江淮直不知何时停下脚步,宋时微没留意,径直撞上了他的后背。然后再抬眼,她看到了宋景明。时隔二十年,再度见到了他。
宋时微撞上自己后,江淮直立马转过身。可宋时微也愣住了,脚步顿住,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冬日黄昏之下,宋景明身边点着一盏微弱的烛火。他坐在轮椅之上,一旁的烛火在他脸上恍惚,却依旧让人难以忽视他脸色的苍白。
他穿着厚厚的锦裘,身子枯瘦得,让宋时微感觉他会被这锦裘压垮。裘下露出半截玉似的手,指节分明,却透着病态的青白,此刻正松松地搭在腿上。
宋时微他们三人皆是愣在原地,无一人开口。
倒是宋景明闻声抬首,见到几人后,眉间扬起一抹淡笑,“怎的都站在门口不动了?”
他的唇色在这昏暗的屋内,苍白的几乎透明。声音轻缓,却像是一吹便会被吹散。
宋景明一开口,宋时微眼眶顿时就酸了。江淮直往她身前侧了小半步,挡在了他和宋景明之间,以免宋时微的情绪被发觉。
顾修然愣愣开口:“殿下,您……”
顾修然曾在少年时见过宋景明一次,那时他刚刚离京,前来顾府拜别祖父。那时他虽然憔悴,情绪低落,但其余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如今虽然依旧过去二十年了,但说到底他也不过不惑之年,怎的如今如此虚弱,竟然还要坐轮椅。
江淮直也看向宋景明,他是从未见过的。但是平阳王的消息他也听过不少,但是却从不知他现在竟然重病至此。
宋景明依旧淡淡地笑着,好像早就习以为常:“如各位所见,命不久矣。”
一句话说得轻轻巧巧,却让所有人心头一紧。宋时微只觉得自己脚下一虚,差点站不稳。
她死死拉住江淮直的衣袖,江淮直转过身看向她。
宋时微一字一句道:“元昊,将元昊唤来。”
宋景明早就看到后面还有一位女子,只是一直挡在身后他看不清。直到江淮直转身看向那人时,宋景明才看到那人的样子。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撞,宋景明听着她说出那句话,莫名觉得她身上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于是他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女子。
元昊很快就在人的带领下赶来,府中的仆从将屋内的烛火都点燃,屋内顿时明亮了起来。
室内亮了起来,宋时微才算完全看清宋景明的脸。他其实同二十年前一般无二只是他如今太瘦了,又虚弱得不像话,完全没有当年的那般意气风发。
元昊替他把脉,片刻后,宋时微只看到他越发凝重的表情。她心里顿时一沉,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慌萦绕心头。
宋景明见元昊皱眉,于是将手抽回,笑了笑:“有劳小医师了。”
元昊看着宋景明愣了愣,点了点头站来起来。他察觉到宋时微炙热的视线,看着她的眼睛欲言又止,纠结片刻后摇了摇头。
众人见元昊这般,心中都有数了。只是宋时微不死心,道:“去找了缘大师,他一定有办法。”
江淮直和顾修然也想到了,眼睛顿时一亮,只是还未等他们有所行动。坐在轮椅之上的宋景明忽地开口:
“不必了,了缘大师曾来替我医治过。他说这是天命,救不了了。”
宋时微一下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好在江淮直一直在旁边扶着她。
“怎会如此。”
宋时微低喃道。
宋景明看着面前的女子,他自然知晓她的身份。顾修然提前给他送了信,就连顾景死前也送了一封信来到平阳。
两人的信中,都无可避免的提及了江淮直和他的这位新婚夫人——宋时微。提及江淮直他倒是不意外,毕竟归根结底,江淮直也是顾景的学生。
只是宋时微他却想不明白为什么,并且她两人的信中出现次数极高。甚至在顾景的来信中说到,接下来行事依照宋时微的安排。这就相当于把所有的事情交给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关键是这个女子他之前闻所未闻。
于是他派人去查,得知了她参与策划了春风坊一案。并且登了昭雪台,击了那鸣冤鼓。宋景明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个不一般的女子。但这并不代表,他能答应将所有事交予她来决定。尤其这涉及江都,涉及他的亲人。
只是如今亲自见到她,只觉得这人奇怪得很。撇去那莫名其妙的熟悉感,他之前并未见过宋时微,所以他不能理解,自己无药可救,值得她这般大的反应吗?
“这位就是江夫人吧。”
宋景明开口问道,眼神中还带着些许探究。但很坦诚,所以没有什么冒犯之感。
宋时微强撑起精神,看着宋景明点了点头:“是。”
宋景明一时恍惚,他终于明白这种熟悉的感觉有何而来了。
她的的眼神,像极了姑姑。
他回过神来,“江夫人有点像我的一位故人。”
宋时微心头一紧,虽然宋景明没有直说,但是宋时微能猜到他说的是谁。她想告诉他一切的真相,但是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几番纠结中,倒是宋景明先开口让其他人离开,然后将话题扯到了正事中。
“好了,时间紧迫,我们先来聊正事吧。”
宋景明话音一落,江淮直和顾修然便将视线看向了宋时微,似乎在等着她开口。
但是宋时微此时心里乱得很,江淮直一眼就知道她现在不在状态之上,于是替她开口。他先是将京中情况简单说明了一下,然后说及了宋弘和的狼子野心。
“殿下我们此行是想要去图州,说服定国大将军派兵支持我们入京。揭露宋弘和的罪责,推翻他的阴谋。”
宋景明皱眉听完江淮直的话,沉默片刻后问道:“顾相可否给定国大将军去了信?”
顾修然摇了摇头:“祖父临终前确实送出去了几封信,但是具体去往何处我并不知晓。”
“咳咳咳。”宋景明忍不住咳了两声,单薄的身影仿佛一咳嗽就会散架似的。之事他却毫不在意,只是哑着声音继续道,“这就有点麻烦了。”
宋时微看着他的模样,不忍心的低下头,眼里是藏不住的心疼。
宋景明继续道:“如今定国大将军易明远早已不管事了,军中大小事宜已经交给了他的儿子易成弘。”
这件事情几人自然知晓,宋弘和此时派他们去收回兵权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听闻易老将军久卧在床已久。
宋时微早些年前听父皇说起过,易明远尚且年轻之时,父皇要赐他世袭罔替。但是易明远却拒绝了,他说他自己都尚且不能保证自己的后代能否领得起这定**。若是后代无能,定不能让他承了这定国大将军的的军职。
当时易明远对着父皇说,若是他儿子有能力,陛下再赐他也无妨。那时的易将军,当真是时间罕见的赤诚之人。
但还未等到易成弘将军接管定**的那一纸诏书,父皇就去世了。也正是因此,所以宋弘和如今才有了由头。易老将军重病,这些年都是易成弘再管理定**。
但是等易老将军死后,易成弘又没有接管的诏书,定**的归属自然而然是要交由他决定的。所以他此时收回兵权,也算得上是名正言顺。
宋景明:“之前我与顾相和沈太傅商议计策,顾相担忧易老将军冲动坏事,便并未将之前往事细数明说。且不说顾相已逝,他是否会相信我们说的。更何况如今是易成弘将军主管定**,他不及易老将军同先帝的那般情深意重。宋弘和只要在那皇位上一天,我们这般便是谋反,他不一定答应冒这个险。”
宋时微他们也想到这里了,只是之前还尚且心中不定。但是自从她回想起来前几世后,她知晓定**会站在他们这边。只是她也不能说是她前几世的记忆,外加她也不记得其中细节,所以不好过多言说,于是开口道。
“总是要试试才知道结果。”
宋景明看着她,愣了两秒后笑了笑:“也是,总归是要试试的。我想着以易老将军的性子,他的儿子定然也不会差到哪去……”
说到这他的声音突然变小,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宋时微见他失魂的样子,很快就知道他想到什么了。
父皇之前也是个极好的皇帝,可是却有了宋弘和这么一个儿子。
思及此处,宋时微也不免走了神。
宋景明很快回过神来,继续道:“我呢,原是要我干什么?”
宋时微,江淮直和顾修然三人相互看了看,话在嘴边却说不出口。
宋时微原本的计划是由宋景明带着证据入京,揭穿宋弘和。毕竟江淮直明着是宋弘和的宠臣,不方便行事。而宋时微和顾修然又无官职在身,连太极殿的机会都没有。
顾景又已经去世,易老将军年迈,不一定承受得住这一路的舟车劳顿。如此一算,只有宋景明能担得起这职。
可他如今却重病至此,怎么扛得住这一路的舟车劳顿。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