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这儿真不错,酒也好喝,还有牛羊可以养。”
罗里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酒杯里的冰块丁零当啷地在响。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一瓶已经开封了的蓝布鲁斯科,木塞子被随意地扔到了一边。
罗里一个人就喝了半瓶,温特沃斯只浅抿了一口,就放下了杯子。
“要是真喜欢的话,你可以带走——现在就别贪杯了吧?”
温特沃斯点燃了一根香烟——说起来很神奇,这是他来到托斯卡纳之后第一次抽烟——他明明是一个那样喜爱香烟的人呀!
可他呆在林客身边的时候,却从来没想过点燃香烟,甚至没有把烟草拿出来,闻一闻它的味道。
“担心我喝酒误事?”罗里一口闷了杯子里的酒,发出了一声喟叹,他瘫在沙发上,懒洋洋的,“不至于,这点酒的度数很低,我醉不了。”
温特沃斯抽了两口烟,听到罗里的这句话之后笑了一声。
“我倒不怕你喝醉,只怕你喝得微醺,又头脑清醒——这种时候你会做出什么事来,我可就真的说不好了。”
罗里无所谓地扬了扬眉毛,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我现在还坐在这里喝酒,你不着急?”罗里问。
温特沃斯摇了摇头,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了香烟的烟气中:“还没到我定下的时间,不急。埃尔这两天怎么样了?”
“嗯?你说他?”罗里靠在沙发的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
“丹尼和我说,他听到地底下埋着的金矿规模之后,跟疯魔了一样,劝都不用劝,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破碎机就轰隆隆地动了起来,矿山附近现在热闹得很。”
罗里的语气非常轻蔑,像是在说相声一样。
“这还真是丹尼能说出来的话,”温特沃斯感叹了一句,吐出了一口香烟,“活泼极了,又看热闹不嫌事大——这句话没有贬义的意思。”
“我知道——我们都是看热闹的人嘛。”罗里笑了起来。
温特沃斯也扯起了一边嘴角:“我还让他去和安迪交个朋友,也不知道他们合不合得来。”
“你说戴伦家的那个保镖?”罗里回忆了一下安迪这个名字,问。
温特沃斯点头。
“你干嘛让丹尼去和他交朋友?这有什么用吗?”
“我并不是为了有用,只是单纯地觉得他们俩很适合认识一下。”
“……为什么?”
“安迪是个好人,可惜太闷了,只知道埋头办事,他受到林客的信任,可在戴伦家的一众保镖里又没有什么朋友,丹尼性格开朗,人又好相处,我就让丹尼尝试一下咯——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呀。”
温特沃斯沉浸在香烟美妙的味道里,就连说话都比一般的时候轻快。
他正在眼看着自己计划的每一步正在逐步成为现实,这给他带来了一定的成就感。
男孩有些飘飘欲仙——他从不吝啬赞美自己的脑子,觉得它真是个好用的东西。
事实上,他得意极了。
罗里一看就知道温特沃斯在想什么名堂,但他从不给自己的朋友泼冷水。
换句话来说,就算温特沃斯的计划出现了纰漏,他也只会和温特沃斯一起收拾烂摊子,而不会时时刻刻提醒自己的朋友,要防患于未然、要未雨绸缪。
谋算是永远没有尽头的,世界上的一切都充满了偶然,天意不可违。
那他们这些做人的,该乐呵的时候就乐呵,没必要时刻保持紧张的状态——等出了问题再说。
“你还真是天天和戴伦家的人交朋友啊?”
罗里没有再倒酒了,他在等着酒杯里的冰块融化,让自己喝到一口水——他并不愿意起身,去厨房里倒一杯水。
酒精让他的大脑感到轻松,他彻底地瘫倒在了沙发上。
只有罗里自己知道,他并没有因此变得懒散。
恰恰相反,正如温特沃斯刚刚所评价的一样——他的理智与身体被调整到了一座活火山一样的状态,他也不知道岩浆会在哪一处薄弱的土地上喷发——他会做出什么事呢?
“某种程度上,是的。贵族门庭里并不是铁板一块,他们太过看重权柄与金钱——当然,没有人不看重这两个东西——戴伦们意图用丰厚的薪水与广阔的前途让手底下的人乖乖听话,他们这样做的前提是,每一个人都是理智的人——这是一条经济学的原理,林客告诉我的——可是人的身体中总有理智渗不进去的缝隙,那里有着土壤和水源,情感的种子可以在缝隙里生根发芽。”
罗里哼笑一声:“丹尼有没有告诉你,他要怎么做?”
“没有,”温特沃斯抽完了一根烟,把烟头随手扔进了烟灰缸里,“这是他的自由,我不管行动细节,他可以凭借自己的喜好办事。”
“如果结果超出你的预料呢?丹尼可是一个调皮的人。”罗里说了一句玩笑话。
温特沃斯叹了一口气,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没关系,我也很享受惊喜,或者惊吓出现的那一刻。”
罗里想起来了温特沃斯告诉他基石出台“禁海令”的那个晚上——那时候的温特沃斯焦虑得上头——当惊吓出现的时候,男孩根本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罗里“嚯”了一声,表示自己压根没信温特沃斯的话,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伊文斯应该快到了,”罗里把手机的屏幕摁黑了,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也得过去了。”
“倒也不用那么着急,斯宾塞他们肯定会故意迟到的,他们自诩比我们强,会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你再等五分钟过去,也完全来得及——让伊文斯和罗莉夏聊一会吧。”
温特沃斯漫不经心地说。
罗里摊了摊手,又重新坐下了:“他们聊什么呢?”
“聊一些不对等的爱情。”温特沃斯冷漠地说。
罗里呼出一口气,想起了一件事:“告诉你一个消息,你应该对此很关心。”
温特沃斯目光一定,刚刚萦绕在他身上的轻松氛围,果然如同罗里预料的那样,完全消失了。
男孩变得严肃起来。
“港口和码头怎么样了?”温特沃斯问。
他们真是太默契,太心有灵犀了。
说到这里,罗里也没有了笑意:“贵族们的货物流动一切正常——不管是进口还是出口——但是普通企业和私人出海的船只,不管是要出海捕鱼,还是要在海上开party,都被全面禁止了。”
温特沃斯的眉头皱了起来:“没有人抗议和投诉吗?按照我对公民们的理解,他们早就应该去议政大厅门口,还有广场上拉横幅了。”
“很奇怪的是,他们似乎都听到了某种风声,以至于让他们保持了沉默。”
风声?
“什么风声?”
温特沃斯的预想,该不会真的要成真了吧?
“不知道,时间太短了,有些消息可能还没有来得及传开,我们要想知道的话,可能还得等一段时间。可是……”
“什么?”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罗里盯着温特沃斯的眼睛,尝试着提出了一个可行的建议,“你完全可以问林客——基石肯定会和这群贵族们通气的。”
温特沃斯想了想,摇了摇头:“我问过了,林客不知道。”
“他有没有……”
“没有,他没有对我撒谎。”
罗里不说话了,温特沃斯也不说话了。
时间在流逝。
还没等温特沃斯想出个所以然来,五分钟的时间就到了。
“这件事等我们回去后再细说吧,先让我把今晚这场戏唱完。”
罗里再次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从沉重而未知的话题里脱离出来,让他心里燃起了兴奋的火焰。
岩浆正在流淌。
温特沃斯呼出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个真情实感的笑容。
“这可是我专门给你搭的台,别搞砸了啊。”
他端起了只喝了一口的酒杯,举在空中,给罗里敬了酒,祝罗里一切顺利。
“放心。”
罗里对温特沃斯笑了起来,他头上每一根卷曲的头发,都随着他的动作弹跳起来,像在敲着无数只细小的鼓。
温特沃斯只见罗里摆了摆手,他的朋友一只手打开了门,另一只手揣进了口袋里,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温特沃斯从窗户里看着罗里远去的背影,又重新回到了刚刚的思绪中。
罗里说得对,这样规模庞大、又接近悄无声息的禁海令,贵族们肯定是知情的——因为只有他们的货物是可以正常进出港的,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温特沃斯到底把什么漏掉了?
等等。
他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伦科曾经对他说过的一句话。
伦科提到了艾涯。
艾涯。
温特沃斯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猛地站起了起来,摸遍了全身上下的每一处口袋,连烟盒都在他慌忙的动作中掉在了地上——他完全顾不上这些。
电话……电话在哪?
温特沃斯的动作在空中顿了一会,他心里着急,感觉过了半个小时,才猛地想起来自己的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
他立刻冲上楼。
木质的楼梯发出了“砰砰”的声音,一如男孩的心跳声。
他怎么忘了?他怎么会忘了?
戴伦家的货物一切正常,但是林客对所谓的“风声”毫不知情,他甚至不知道基石会有什么举动。
那还会有谁知道?
温特沃斯冲进了房间里,解锁自己手机屏幕,点进通讯录里,看到的第一个以A开头的名字后,就毫不犹豫地摁了下去。
艾涯是怀孕了,她确实不管事了,可艾涯还没死呢!她还是戴伦家的第一掌权人。
温特沃斯在心里对自己冷笑一声,他已经在嘲讽自己的愚蠢了——真是够灯下黑的。
艾涯对他的态度实在是太好了,在劳伦斯诬陷温特沃斯偷了印章的那天晚上,哪怕温特沃斯对着艾涯和伦科,发了一通那样大的火,艾涯也没有指责温特沃斯,她没有埋怨他,更没有责怪他对她大呼小叫——她可是执掌戴伦家族将近半个世纪的当权者啊!
再加上整个庄园里,只有温特沃斯知道艾涯怀孕的事,在他的潜意识里,男孩以为艾涯足够“爱”他,足够信任他——甚至于他们还在一起聊“生育”,聊对孩子的期待。
老天!
他以为艾涯已经全身心地扑到了那个还没有出生的孩子身上。
温特沃斯很乐意陪艾涯玩这一场角色扮演的游戏,结果他玩得得意忘形了!
他对着林客信誓旦旦地说“艾涯不爱我”的时候,与其说是一种对林客的保证,倒不如说是男孩对艾涯的轻视——他自以为看穿了艾涯。
可温特沃斯没入戏,难道艾涯就完全入戏了吗?
电话被接通了。
“晚上好,我的男孩。”
温特沃斯听着自己心跳声,他知道艾涯听不见它震耳欲聋的声音——他要冷静,他必须要冷静下来。
“晚上好,戴伦家主。”
温特沃斯冷漠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语速适中,声带缓和,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他撕下了假面的伪装,完全没有了第一天到戴伦庄园的游刃有余,他不愿意再和艾涯玩什么把戏了,更谈不上什么乐在其中。
反正早在圣诞节的那一天,他陪着艾涯去医院产检的时候,艾涯就已经知道他的真实面目了。
“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温特沃斯说。
听筒的另一头寂静一片,只有电流声是如此的刺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