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杀声烈烈。南教的杀手与潇湘院的丫鬟们厮杀在一起,不大的院落不消半刻就被血色氤氲,滚烫的残血溅到易雪清的脸上,清醒过来的她反手一刀贯穿了一人的咽喉,血液顺着长刀蔓延而下,染红了她的右手。
隔着人潮,易雪清立在那里,对面是仍提着剑的裴青云,血色氤氲,模糊了二人的双眼,不见眼中丝毫波澜。
“你不跑吗?”喘气间隙中胭脂夫人愕然发现本应该撒丫子逃跑的人,搁那儿干嘛呢?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这是逃命的人?
“走啊你!”
“走不了啊。”易雪清拽开一名受伤的丫鬟,挡下一刀顺着刀线连刺两人:“我是想跑,可我没有让别人为我送死的打算啊!”
什么蠢货!
胭脂夫人若不是还纠缠着黑鹰,已经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个缺心眼了。
易雪清虽说木楞,没及时理解的了胭脂夫人的良苦用心,但刀上的功夫是极好,出手没一会,原本潇湘院以寡敌众的局面很快被其拉回来,听着身边下手们的一声声惨叫,黑鹰心急如焚,又被胭脂夫人纠缠着脱不得身,冲着不远处的裴青云就是破口大骂:“裴青云!你是死人吗!真砸了,我看你在教主那里怎么交代!”
刺耳的话从耳边的掠过,氤氲血气散去,露出了裴青云幽幽沉色的双眸。
不过顷刻,道道白光闪过,潇湘院的丫鬟们面色错愕,还未反应过来,脖颈处汩汩涌出的血液就已带着她们的性命倒地,血液蔓延,淌至胭脂夫人脚下,不过怔楞半刻,在半招之间就被黑鹰寻了漏处,反击一鞭,直击其肋下。瞬间,一口血雾喷出,胭脂夫人翻落在地,她与黑鹰搏杀调动了全身内力,骤然反噬,气海逆流,眼见黑鹰又是一鞭朝命门袭来,她竟如麻木了一般,毫无力气躲闪。
千钧一发之际,银刀红衣,翩翩落至眼前,翻云覆手间,那长鞭已被挡了回去。
“求你一件事。”易雪清喘着气,余光瞟向后方:“麻烦你把那小崽子带出去,这里是我的事,我要走也是光明正大的走,我没有脸面让别人为我送死。”
胭脂夫人听后,面色一正,没有多话,迅速起身跑向假山,一把拎起瑟瑟发抖的南寻,一钩子解决掉涌上一人后,纵身上墙就往院后跑去。
裴青云见状欲追,却被一帮子染血的女子拦住,即使负伤,不管面前是个什么夺命罗刹,她们也未退一步。
裴青云无奈叹息,起手,落下一人头颅,美丽的头颅在地上滚了又滚,落定,未合目的眼珠定定地望着他。
不甘,怨恨。
莫名的,裴青云愣了一下,这一愣,手臂多出一道伤。
他笑了笑,下一刻,伤他那人的手臂应声落地。
“一会出去以后,左拐,跑公堂里去。”胭脂夫人拽着南寻边跑边急切吼道,而南寻则像一只轻飘飘的风筝,被胭脂夫人拖住跑,双目中一片空荡荡神情,满院的血腥让他一时麻木,只定定地听着,却没有任何回应。
时间紧迫,胭脂夫人没有多余功夫跟他絮叨,狠狠扯了一下,厉声又问了遍:“记住没!”
“我记......”
稚嫩的声音戛然而止,对面,淡淡血腥味萦绕而来,男人黑色的衣衫隐藏了下面的鲜血,更显暗沉。
“裴青云。”胭脂恨恨咬着嘴唇,低头瞟了眼南寻道:“何必如此执着。”
裴青云依旧沉着一张脸,先前溅上去的血已经凝固发黑,状似纹路一般布满他半张脸。他直直盯着胭脂夫人,目光下移至她手里牵着的南寻,还是那句话:“把他留下,你走。”
胭脂夫人无奈笑笑:“那不行啊,答应那丫头了。”
话说不通,只能动手了。
掌心微动,猝不及防间锋利的树叶便随着女人凌厉的内力直刺对面男人面门,只见裴青云稍一偏头,树叶擦脸划过,一丝丝血珠染红半张脸颊。一半发黑,一半鲜红;一半是别人,一半是自己的。
高手过招,往往只在一个瞬息,树叶擦脸之刻,黑色衣摆一闪,夺命之剑便带着骇人的血光缠上了她,胭脂夫人抽出钩子一边应对,一边将南寻踹地远远的。
“你不能死在这里!走,无论如何也要出去!”
女人嘶吼的语言忽如一道惊雷劈中南寻,原本呆愣地神情瞬间清醒过来。
对,他不能死在这里,绝对,不能!他要出去,爬也要爬出去!
锋利的刀光剑影不断在身后,眼前缠绕。似乎每一道闪过得血光都能轻而易举将他撕碎,南寻直视着这些杀意,拼了命地钻着空子就往前逃,哪怕裴青云的剑只差那么一寸就追上了他。
逃!为了生而逃,为了情义而逃,为了易雪清,为了他自己,为了......为了父皇!
丝丝雨滴坠入人间,易雪清莫名感到一点冰凉。几乎被洞穿的左肩不断往外冒着血,她撑着长刀眯着眼望着对面。在她幼时的印象里从未见过这个男人,武功招式却比她幼时见得狠辣万分,她自嘲笑笑,看来站在面前的不是裴青云也不是什么好事情。
当然,黑鹰也没落上了好。
铁爪子被斩去两指,成了副鸡爪。他亦撑着不动,这丫头武功犀利蹊跷,看着大开大合却屡屡刀行险招,过那十几二十来招,自己竟被挑断了一条筋脉。
似曾相识啊,白云间?还是独孤梦?
雨丝渐渐变大,周边潇湘院的丫鬟与南教的杀手也在逐渐减少。
两人已经僵着不动,易雪清额头的汗水已顺着脸颊悄然滑落至雨中,她不敢让黑鹰看出她有一丝一毫的松懈,这样的时刻,不过一刹那,对方瞬间就能找到破绽,顷刻毙命。
她如此,黑鹰亦是如此。
气氛僵着时,黑鹰竟突然开了口,他轻蔑一声笑道:“这个年纪有这样的武功可以了,怪不得华山之上能把百威杀了。不过易雪清......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易雪清怔了一下。
他继而更尖酸讥讽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仗着一点出神,屡屡肆意妄为。你以为你在行侠仗义,你以为你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什么侠客道?不!滑稽,可笑!你能嚣张到今日,靠得就是教主对你的一次次纵容,和我们这些弟兄一次次的牺牲。你不要你的身份,嫌它可耻,可正是因为你爷爷是楚怀信,你才能一次次苟活至今,一边踩着我们弟兄的尸体,一边大言不惭什么侠客道!什么侠女,两边都容不得你,拿我们的命,拿南教的命去跟他们献媚。他们理你吗?现在教内怨声载道,我们也恨你恨得要死,你瞧瞧你,跟条丧家之犬有什么区别,吃里扒外,两不相容,你怎么就那么贱!”
“我没有!”易雪清大声吼道想要反驳,可黑鹰刺耳的话莫名开始萦绕,两不相融,自甘下贱。南教她不愿,正道也容不下她,丧家之犬,她的家......
呲——
就在她稍愣神之际,黑鹰脸上露出一抹阴笑,铁爪一番,一只脱了扣的铁指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易雪清袭来,易雪清慌忙躲闪,急急闪身之时,腹部忽然一凉,原是另一只铁指已刺入肋下。再抬头时,是黑鹰那张阴冷的脸,猝不及防两掌相击,黑鹰只是稍稍退了一步,而易雪清却被打得滚落在地。
蓦然吐出一口血,视线开始缓缓聚焦,只见黑鹰脱去光秃秃的铁爪,露出下面那只严重烧伤的手,宛如干尸。
“易雪清性子恶劣,不仅仅杀害南教众人与裴青云,还欲对我下其毒手,我无奈反击,才将其毙命。”他笑了笑:“我想老教主是不爱听的,但也是能理解的,南教会欢呼雀跃,少主必然高兴,至于被你杀害的兄弟们,也可瞑目了。”
被雨水浸湿的树叶即使被踩上也不会发出哀鸣,雨丝冲刷着潇湘院,她的,还有他身上的血迹。易雪清望着死亡一步一步向自己逼近,她提息想去取刀,一枚暗器击中她的手臂,易雪清吃痛的惨叫一声。
这可让黑鹰兴奋极了:“不急,我们还有点时间。”
又是一枚暗器射出,噗滋——
疼痛没有传来。
易雪清艰难抬起头一看,一个人影滚落在她面前。
胭脂夫人浑身血污,缓缓侧目看向自己,“以前,你母亲就是这样站在我身前,一直想还来着。”胭脂夫人突然勾起唇角,莞尔一笑:“现在,怎么换你了。”
她的腹下,是汩汩涌出的鲜血。
“胭脂夫人。”
“那小孩子跑出去了,你也走吧。”冰凉的雨丝打湿她的头发,朦胧了双目,这般生死之际竟莫名映照出一种清冷孤美之感,不似那时一般骇人。
“走不了的。”随之而来的是黑鹰锋利的利刃,失了力的胭脂夫人还想抵抗却无济于事,白光进,红光出,她跪倒在地,腹部的血流的更凶了些。
“呲。”黑鹰啐了一口,抬手欲给昔日的师姐一个痛快,贯穿的却不是胭脂的脖颈。
利刃贯穿手臂深深刺进了易雪清肩胛,未能穿心,黑鹰凝视着她,只觉可笑:“你们都是什么怪人。”他下意识的想要抽出利刃,用了力,却纹丝不动。索性一脚将她踹到在地,死死踩着她的腹部用力研磨,加大了力气硬生生将利刃抽出,刀锋磨过骨头,地上的女人嘶哑惨叫,口吐鲜血,惨不忍睹。
可突然,抽出的利刃顿住了。
他疑惑地抬起头,只见漆黑夜色中,易雪清的眼睛红了,原本深色的痛苦似血月一般慢慢凝结,渗透。周围的一切声音仿佛都静了下来,死一般的渗人刺骨。
“你......”
不待他反应,一道惊天的怪力就已顺着利刃狠抓上他抽刃的手,他尚且错愕之时,一道清脆的“咔吧”声传来。
她拧断了他的手腕,用那只被贯穿肩胛的手。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骤然响起,黑鹰捂着手,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女子。
怎么可能!
而易雪清则歪着头,像看戏似的看着他。缓缓地,她唇边勾起一抹渗人的笑意,双目发沉,毫无情感。
她笑着抽出插着肩上的利刃,嘴里不断发出渗人的咯咯笑声,如勾魂女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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