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一直弯着腰的孟长山突然被狠狠拽了起来,楚清明沉着脸,大步流星地往外走,边走边道:“走吧,找旧太子是大事。我倒要看看,谁那么大胆子敢行刺本世子。”
一行人在雷冲惊恐的眼神中浩浩荡荡出了门,无人问他责,他刚松了一口气,便见钱掌柜就被那位光风霁月的公子招了过去。
楚清明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睨着钱掌柜:“我有要事离开,受伤的那位女子劳烦你与嫂夫人好生照料。她伤重,药用最好的,耽误不得。过些天我会回来。她若好了,我定有重谢。她若不好,楚某就得对不住你了。”说罢,阿鸽识时地扔给过去一袋银子,“掌柜的,话要记心啊。”钱掌柜捧着,手却不断颤抖。半天吐不全一个字,噗通一声吓的跪倒在地。
楚......
他知道这位公子气度不凡,定有来头。可没想到,这来头大的过分了,在这个镇子上,一辈子都不见得能碰上一回。
“小的明白。”钱掌柜脑袋死死抵着地,直到尘嚣远去,他才颤颤巍巍地起了身。这时雷冲也从医馆走了出来,刚想跑就被钱掌柜拽住,此时的他哪里还有之前高高在上的样子,见雷冲就跟见了祖宗,床上躺的那个就是老祖宗。
他谄媚的扶着雷冲的胳膊,堆笑着将雷冲的银子塞进他的领口,道:“雷冲小哥,我这以前有眼不识泰山。还不知你与上面的人有所关系,往日多有得罪了,这屋内的女子你如此舍命相救,定是相熟得很。待她醒后,还望你替我多美言几句,我为了救她可是动了祖上的宝贝,要被祖宗问责的啊。”
现在已经成了个小祖宗的雷冲,先是愣了数刻,可很快他那聪明的脑瓜子瞬间转了过来。他望着之前从未见过得一张笑脸,心里顿时飘然起来,也不跑不躲,背着手随意撑了个懒腰。
打着哈欠道:“钱掌柜啊,您这话说的。您往日那么照顾我,我肯定多帮您啊。那可是我义姐,我的话多多少少她还是听得进去的。不过啊,你也知道,我妹妹身子不好,家里药也没了,我得回去先照料她。唉,我义姐也是疼她......”
话还未尽,钱掌柜招呼小二的声音就先喊了出去:“哎呦,我真是大意了。原先是估摸着令妹的药吃完了,打算让人去送来着,一来二去忙忘了。瞧我这记性!阿松!赶紧的,雷家的药,给人家府上送去,定要熬好了喂人家小姐喝下去!”
雷冲摸着胸前那块银子,望着钱掌柜跑得快要跌倒的模样,心里既好笑又苦涩。
一夜心惊胆战,竟换了救命的药。
困了一夜,一时放松下来,毕竟还是个小少年郎,身子撑不住,悠悠坐在医馆前,竟这样靠着入睡了。
易雪清醒来的时候是在半夜,静悄悄地,布满水雾的双眼眨了又眨,勉强恢复了些意识。身上的伤口结了痂,又疼又痒。下意识伸手去挠,一丝强烈的痛感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这是哪里啊?
她环顾四周,光线朦胧,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药味。小小的房间内正对面摆放着一方檀木案几,上面摆满了各类伤药以及补品,突然,下方传来了一声嘤咛。易雪清定睛一瞧,那地上垫子处正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个男孩,睡的正香。
此时她恍惚想起,自己倒下之前的确扯着一个孩子救命。她捂着头,记忆里似乎还有其他人的声音与影子。
“等我回来,我带你回金陵......”
男人温柔的话语断断续续地浮现在脑海,易雪清闭上眼,嘴角不禁勾勒起一抹笑意,这些时日,正邪皆追杀,四处奔逃,她早已像根浮游,朝生暮死。还是头一次有人说要护着她,带她走。
未免......有些可笑。
她干笑了两声,笑不出来。扭过头,见背自己来的那个孩子睡在地上,似是夜里感到寒意,瑟缩着蜷缩起身体。易雪清揪着手里的被子,捂着伤口下了床,轻轻将被子盖在男孩身上。
只可惜,男孩不能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温暖,被惊的立马苏醒一骨碌就爬了起来,惺忪的眼睛里全是惊恐。看样子,这是他不知多少次在梦里被突然惊醒了。
易雪清揪着被子一头,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这个孩子,救了她的性命,她不过只是想给他盖给被子而已。
怎么会吓成这样?
雷冲慢慢从惊吓中恢复过来,抬头看见站着的易雪清,脸上神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先是惊,又是喜,再是慌。
易雪清看着他脸上神情像变颜色一样精彩,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段时间总共就认识了俩小子,咋都那么奇怪?
“小儿郎?你......”
扑通!
雷冲竟直接跪在了她面前,这可把易雪清吓得够呛,她还没跪呢?
只见雷冲不断磕着头,不断认错:“对不起,大姐。我不该偷你东西,可我确实没有想到我能有那么大的力气,给你撞出血了。我好歹把你背过来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宽怀大量,饶过我吧。”
易雪清:......
还真跟他没什么关系。
她忍着疼痛,正想将孩子拽起来时,谁料雷冲先前动静太大,直接把钱掌柜一院子人给吓醒了,这里面躺着的可是他们一家老小的性命啊,这容不得闪失。
可瞧着里面这略显诡异荒诞的一幕时,钱掌柜也是怔住了,这大半夜的一人扯住被子捂着腰,一人跪在地上像拜佛......
他蹙紧眉头,盯着雷冲迟疑地问道:“雷冲,你跟你义姐这是?”
姐?
易雪清这刚醒就接二连三的怪事向她砸来,着实让她头疼。
而雷冲提溜着眼珠子,结结巴巴不知作何解释。最后还是易雪清看清了这孩子的窘迫,默默坐回床上,哑着嗓子随口道:“我弟弟看见我醒过来太高兴了,谢老天爷呢。你们是......”
“哎呦!”说起这个,钱掌柜一家立马就精神了,一窝蜂围过来,嘘寒问暖,关切之余还不忘将自己如何如何费尽半生所学,用上了自家传家宝才将她这个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拽了回来。
医者仁心,感天动地。
一旁的雷冲时不时点头附和,而易雪清躲着四溅的唾沫,脑海里又回响起男人临走前的话,模糊几字:“金陵。”
翌日清晨,天虽然已大亮。但屋内门窗依然关着,床幔放下,一片暗沉之色。
易雪清喝下药,听着雷冲讲述的事,也算反应过来那日之人是谁了。她捂着已经愈合的伤口,暗暗念道:“楚清明。”谁能想到,这么个小地方,居然还能碰见故人,缘分当真奇妙。只可惜,跑得太快,金陵......她可不一定会等他啊。
“公子。”潇湘院内,阿鸽俯身捡起一片红色破布碎片,放在手上捻了捻,不算是好料子。他环顾四周,血案发生已有好几日,大雨洗去了血迹,却未冲尽一切杀戮。
他将红色布料递给楚清明,这里所有的尸体他们都在衙门见过,并未见有红衣之人。潇湘院的女子也皆是素色,生死不明的胭脂夫人常年为亡夫着素衣。
孟长山望着红布沉吟片刻道:“潇湘院灭门惨案的起因说是江湖上两个组织起了利益纠纷从而下了死手,可这衣料既不属于潇湘院,也不属于黑鹰那伙人。”
阿鸽疑惑,“那还能是谁的?”
“那自然是第三人的。”楚清明道。
他低头凝望那块红色布料,莫名有一种熟悉感,却说不上来。
阿鸽此时又道:“您说会不会是景......”
话还未说完,楚清明凌厉的眼刀就飞了过来,阿鸽识时的闭上了嘴。
“不可胡言。”
话虽如此,但朝中局势之微妙,再是旁人也是能领略一二的。这景正则安亲王昔日是同党,共同匡扶新帝上位,可太子自从死后,圣上龙体也一日不如一日。两党之间,渐起风波,谁也不知谁的心里藏着什么鬼。
楚清明攥着布料,沉默不语。当今天子病重,无力整顿朝纲。东苑那边自然起了心思,太后下了密旨命人偷偷将藏于宫外的废太子接回,谁料半路遭遇截杀,随行人马全军覆没。废太子让人带走,时间仓促,天机阁未查出此人底细。可依着几边人马的反应而言,她不是谁的人,可她又是什么人?楚清明百思不得其解,江湖上的人凭什么豁命救一不相干的人。
总之废太子捡回一条性命,父王紧急下令,命他务必将其寻回金陵。天子病重,朝中动荡,自有自的盘算,谁都想当棋手,就怕......红色的布料在手中泯灭成灰,洋洋洒洒随风而去。
他浅意一笑,就怕抓不住棋子啊。
抬眸处,光晕点点。楚清明伸手遮挡住阳光,脸上的笑意渐渐变冷,翻手为云间,一点血光刺目,墙上翻下一人。紧接着,墙上占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衣人,不过一瞬,暗箭正对。
“什么人!”孟长山与阿鸽立刻带人将世子护住,厉声朝墙上人马对峙。
为首的面具人居高临下与他对视,嘴角含着一抹似有似无的渗人笑意。孟长山等人见此情景,瞬间变得更加警备,拔出刀来严阵以待,直觉告诉他,这波人要比之前伏击他们的更难对方。
楚清明打开扇子,自顾自地轻摇起来,一袭白衣柔软垂顺,温润的气质仿佛只是一位无意踏青路过得世家公子。他轻掀眼皮,冷漠地觑了为首之人一眼,淡淡道:“好大的风,怎么把阁下给吹来了。”
面具人道:“安世子不也来了,金陵不乐安,跑这潇湘院作甚。”
楚清明手中折扇轻摇,道:“潇湘院内红酥手,可惜啊,如今这潇湘院,没有红袖添香,只有我们几个臭男人。”
面具人勾了勾嘴角,冷笑道:“我来,自然也不是为了红袖添香的。正巧碰上,您瞧瞧,我们是该过客不逢,还是讨教一二呢?”
又起风了,楚清明轻阖双目,嘴角泛起一丝笑来。棋盘太小,棋手太多,谁都想下,如何站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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