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宵她奶最终还是干不过自个小儿子。
虽然他有点结巴，打小就是个心肠软的老好人，但岁月的蹉跎，迫使他比以前强硬了许多。
他硬把他妈推回新房子之后，丧仪上才不至于过于吵闹。
吵得程宵头疼。
她已经差不多一个月没有睡好了。
嘴角长起了疱疹，看起来是那么憔悴。
三十岁的她未婚，但有个相恋已久的男友，他待她很好。
得知她爸去世，他大半夜开车载她从五百公里外的省城回来。
待了三天他就回去省城工作了。
所以在等待举办丧礼的一个月里，都是她陪着她妈睡。
她妈李如玉胆子小，又迷信。
程宵她爸去世后她很害怕，经常做噩梦，所以程宵得夜晚时刻顾着她。
其实她也不知道她妈在怕什么。
她妈待她爸那么好，嫁给他之后帮他照顾父母，给钱养他，赚钱养孩子，都不需要他操一丁点心。
有次睡前，她忍不住同她妈说：“如果我爸还不懂事回来找她，吓她，那他就是恶鬼。不懂得感恩，就得下十八层地狱。”
她妈听后念了句“阿弥陀佛”，然后自我安慰：“他不敢吓我，以后他走他的路，我走我的路。”
话是撂下了，但该怕的还是怕，所以程宵和她睡总睡不踏实。
……
丧仪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一点才会结束。
意味着程宵和她姐以及她弟，这些做子女的得跪很久。
就在她以为按部就班直到结束的时候，其中一主事师傅朝她们仨大喊：“大声哭。”
她懵了。
这让她怎么大声哭得出来呢？
她从来没有大声哭过呢。
显然，程宵她低估了自己。
当看着面前孤零零毫无生气的灵位，一阵熟悉的落空感突然再次袭来。
脑子里突然就想着：以后家里再也没有了她爸那混蛋，做错事被她责备之后拿着烟筒，然后苦着脸往房间躲的画面。
再也没有了怕她们生气，笑意盈盈说再也不熬夜、不喝奶茶的画面。
再也没有了怕他们回来没饭吃，顶着早已病痛的身体在厨房忙活的身影。
再也没有了在饭桌上被她爷爷骂得狗血淋头，一脸不服气的画面。
再也没有了她带男朋友回家，他用一嘴不标准普通话劝人夹菜的画面…
原来，他的一切一切她都记在心底。
原来，曾经字里行间都恨透了的人，她也是有爱过的…
她都还没来得及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她妈…
还没来得及问…到底有没有爱过她们这几个子女…
还没来得及问…是不是后面这几年需要她们给钱，所以才表现得对她们好一点点…
她哭得歇斯底里，满脸都是泪水，仿佛天都要哭塌了。
这么多年的委屈，这么多年的恨意，在顷刻之间化为了无尽的泪水，似要狠狠冲刷掉过去种种不堪的往事。
程宵妈她们都被她给吓到了。
她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最恨她爸。
却没想过她会后劲那么大，哭得比在场任何人都要伤心。
随着念经声、唢呐声与铜锣声时不时响起，灵位前的香烧完了又燃。
程宵最终在家人的担忧下，哭晕了过去。
那一刻天旋地转，如走马观花，仿佛时间不断在倒流。
她也不知道停留的终点在哪。
只能默默等待着清醒那一刻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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