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秋后，夜幕降临的总是格外快。
一直到四更，都再没有人敲门。
祈越弦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等老人熟睡后，他放轻动作，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
弦月掩藏在乌云后，半隐半现，冷白色的光芒并不强烈，却足够有存在感。
万物笼罩与此，影影绰绰。
“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嘛。”祈越弦在院子里摸索了一圈，最终倚在小院中央的桃树下。
桃树并非名贵品种，却被照料地很好。每一枝都满满当当的，结着个头不小的蜜桃。
祈越弦弯折桃枝，摘了一颗桃，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
“这里的床不舒服，还是早点回宫好了。”
一别半日，他还真有点想念付晚意了。
再说了，今天不回去，就要少吃一次药，付晚意知道了，免不得一顿念叨。
唉，他可真是个听医嘱的好病人。
祈越弦拉住门栓，正准备用力，外面却突然传来异动。
先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而后是刻意放小声的谈话。
“您放心，这次，钱肯定少不了！”怕对方不信，那人又强调了一遍，“我有钱，有钱！可千万得给我留着啊！”
哦，走x？贩x？见不得人的交易现场？
祈越弦眨了眨眼，缓缓放回了门栓，动作轻巧地像一只猫，一点声响都没发出。
门外根本没有人回答，话语声却就此停了，随后是好长的一阵静寂。
“真奇怪，明明没有第二个人，他在和谁说话？”祈越弦心底产生疑问。
男人来的时候，就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当时，祈越弦还以为听错了。
城外比城内要冷得多，屋外是一片荒草地，草叶已经开始打卷儿变硬，走在上面，触感柔软，声音却带着些许清脆。
若是有人来，一定会有声响。
可如今，安静无声，仿佛屋外从头到尾，都只有男人一个。
祈越弦躲在门后，看不见具体的人影，但凭借感觉，他知道男人变换了位置，正随意地倚在门后。
男人长呼一口气，似是颇为烦闷，他拿出火折子，点燃了半根旱烟，动作粗鲁地送入嘴中。
他叼着烟，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地呼出，烟雾在月光下浑浊不已。
男人仍是有些郁结，于是哼起不知名的腔调来。
祈越弦按兵不动，安静地听他唱完，
终于，男人扔掉烟头，像是下定决心，拉住了门环。
“哐哐哐！”
喧闹顿时打破寂静。先是剧烈的敲门声，随后跟着一阵阵扯直嗓子的叫喊。
“爸，爸！快开门！”
迟迟得不到回应，男人嘀咕骂道，“这老头儿，今天怎么睡得这么熟，还有那死丫头，都不知道给我开门。”
男人骂完，把门敲得更响。
“爸，开门！是我！”
屋内一阵窸窣，老爷子终于醒来，匆忙穿身上衣服，出来开门时，他和祈越弦四目相对，两人都是一愣。
老人附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话里行间都是提醒：“赶紧去屋子里躲着，别让他撞见！”
说完，他还十分不放心，推搡着祈越弦往回走，非要看着祈越弦进屋，才肯去开门。
“来了来了。”老人招呼着。
老旧的门阀差点被门外的人敲断，门刚一开，男人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
“爸，你白天干什么去了，睡得跟死了一样！”
“我每天在外面已经够累的了，结果回了家，还进不了家门。”男人骂骂咧咧地走进院子，留老人独自挂上门栓。
“在外面要是干活累了，就回家吧，咱们每天种点瓜果，倒也能维持的下去。”
老人跟在他身后，很好脾气地建议着，一前一后随着男人进了客厅。
“听说最近不太平，皇帝下令巡查魔物，一经发现，统一处理投入魔界！你在外面太危险了，家里多好啊……”老人又说。
祈越弦就在他们隔壁，一墙之隔，话语声听得一清二楚。
男人不耐烦地打断老人。
“好什么好啊！难不成让我和你一样，整天在家里种地吗？”
男人自是不同意，叫喊的很厉害，“要不是我卖药救人，不知多少人都要被抓去。”
祈越弦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词。
又是魔族和药。
皇宫外到底是什么情况？
“饿死了！赶紧弄饭来！”男人嚷嚷道。
“宿主，你权势滔天，上去把他噶了。”世界书先受不了了，“这个废物巨婴，本书早晚废了他的命根子！”
祈越弦：“……”
世界书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怪癖。
锁骨处的痕迹开始升温，祈越弦手指覆上去，缓缓移动，甚至能够感受到火羽的跃动。
“又在发什么疯。”祈越弦轻轻叹气。
这一天天的，过得太不安宁了。
“叮咚，系统更新完毕，检测到当前环境污染值超标，您已解锁技能【全知之眼】！效果如下：你也有过中二的梦？闭上左眼，然后睁开，世界的真相尽数展现在你眼前。”
祈越弦正聚精会神地偷听，系统的提示音蓦然在耳边响起，吓得他一个腿软，差点没扶稳。
他怀疑世界书是故意的，并且拥有合理的推断理由，但他这会儿没空和世界书斗嘴。
“闭上左眼，然后……”
再次睁开眼睛，世界都被叠上了一层模糊的灰色滤镜，无数黑雾在空气中流动，如有实质。
这滤镜并不均匀，有的地方是浅灰，有的已经变成了黑色。
比如此刻，在他的视野里，丝丝缕缕的黑气透过墙壁，急切地挤进房间，疯狂地涌动。
黑气看见他，就像是饥饿的猛兽看见鲜肉，更加张牙舞爪。
他亲眼看见一丝黑雾摸上了他的胳膊，随后融入其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卧槽！”
yue！恶心坏了！
祈越弦飞速收回倚在墙壁上的手臂，后退三步，严阵以待地盯着黑雾。
“我不干净了，我脏了。”
他一脸生无可恋，撸起袖子，在黑雾碰到过的地方仔细检查。还好，至少表面没有什么问题。
“别看了，看不出什么的。”世界书倒是很放松，照常打趣他。“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这点浓度的魔气，你还是可以放心的。”
听听，这说的什么话？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世界书下一句话锋一转，“毕竟，你吃过的药，可比这个的魔气要浓上千万倍。”
祈越弦：“……”
这个得算工伤的吧？破系统，迟早得噶。
照这个剧情走下去，没过多久，他就得变异了。
祈越弦想了想那个画面，决定再离黑雾远一点。
“啧啧，”世界书继续说：“虽然你骨骼清奇，有主角光环，没那么容易死，但该注意的地方，总归还是要多加小心。”
“这玩意儿有富集效果。你越是被污染，就越容易被污染。”
指数递增，恶性循环，永无尽头，直到变成毫无理智的怪物。
“他这样，不会影响家人吗？”祈越弦问世界书。
老爷子可还在屋里，总不能见死不救。
“目前是还没影响，以后可就不好说了。”世界书回答。
隔壁的谈话声渐渐安静下来，只能听见一些碗筷碰撞的声响。
祈越弦推开门，轻手轻脚地出了屋子。
果然，男人所在的房间，正在源源不断地向外散发着浓郁的黑气。
与此同时，角落里的一间库房引起了祈越弦的注意——黑雾缭绕，一片深黑，魔气到实质化。
就连世界书都大为震撼，扑棱着翅膀，飞得高高的，仿佛看到了极其恶心的事物：“这浓度！”
“你得离远点，再被感染一次，我可救不了你。”世界书只顾着催促他，一时不察，说漏了嘴。
好在祈越弦只当他嘴炮，并未注意。
库房连着地窖，用来存储过冬用的食物。因为面积实在不大，地窖又冰冷封闭，祈越弦先前并未注意到。
他朝地窖的方向走了几步。
仅仅只是拉进些许距离，锁骨处的红羽又开始发烫，比这更糟糕的是，先前被喂药后，体内催生的燥热感再次涌了上来，沿着脊骨，令人发疯。
不行，还是得先离开这里。
祈越弦刚转身，就被近在咫尺的人影惊在原地。
男人瞳孔漆黑，眼睛过于黑白分明，一张脸贴得极近。
他逆着月光，凑到离祈越弦近得不能再近的位置，半晌才开口，声音沙哑：“你在这里做什么？”
奇怪的是，老人并未追出来，像是彻彻底底地睡死一般，对外面的动静毫无所觉。
正常人在家见到陌生人，第一反应都是遭了贼，男人却像是毫不意外，甚至有些愉悦，死鱼一样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祈越弦。
仔细观察，那双眼睛里，似乎压抑着强烈的**。
不是的渴求钱财的贪婪，也不是见色起意的**，**裸的，竟然是一种食欲。
祈越弦汗毛浑身都炸了起来，当即呼叫世界书：“你可没说过，这里的人会吃人！”
“啊，可我也没说过，他现在还是人啊。”世界书顿了一下，明显也处于意料之外，“往好处想，你可是解锁了关键的隐藏剧情。”
并没有被安慰到祈越弦惊声尖叫：“你是懂安慰人的啊啊啊啊！”
如果污染值有数值条，男人现在一定是满格。
他的周身萦绕着浓郁不散的黑气，比刚才隔着墙壁时要浓郁无数倍。
祈越弦甚至能够看到，粘稠的黑气顺着男人的指尖和大腿流淌下来，张牙舞爪地蔓延至整个院落。
祈越弦san值狂掉，不得不关闭全知之眼平定情绪。
男人表面保持着再正常不过的模样，看不出一丝不对劲，甚至还有闲情和他搭话。
“客人，家父招待不周，我藏了些好酒，不如再喝上一壶？”
他先前那副骂天骂地，毫无礼貌的流氓样消失不见，斯文有礼，语气闲适。
【关底boss向您发出领便当邀请，您是否接受？】
【a.我去！我喜欢喝酒！
b.喝酒伤身，还是算了吧
c.转头就跑】
这还用说吗！真的会有人心大到明知道会死，还偏要用命去碰一碰吗？
“不了不了，喝酒就免了，家里有事，我就先告辞了。”
理由拙劣归拙劣，男人确实没有再说什么。
就当祈越弦送了一口气，马上就要绕过他的时候，男人动了。
他一把拉住了祈越弦的手腕，力道之大，早就不像是正常人应有的力度。
“怎么都喜欢动手动脚的！”祈越弦内心崩溃。
他仿佛被踩了尾巴的兔子，差点没一蹦三尺高。
“喝酒。”男人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小瓶子，祈越弦只是瞟了一眼就头皮发麻。
这个瓶身，这个颜色，可不就是那天绑匪喂给他的？
大哥，你这酒有点奇怪啊。
能喝，但只能喝一次，运气好，像他这样的，兴许能喝上两次。
就连世界书，都对祈越弦的运气啧啧称奇：“嚯，隐藏剧情。我真的，你哭死。”
祈越弦也纳闷。绑匪当时说，这药黑市独有的，有价无市。他怀疑面前的男人身上，至少得五六瓶。
男人撕下面具，他不满于祈越弦一味的拒绝，像是被人控制，不似之前的张扬疯狂，却更加难以捉摸，危险可怕。
世界书听到他心里的想法，默默提出建议：“你要不，打开全知之眼再看看呢？”
祈越弦眨了下左眼，猛地后退一大步。
只是短短的几分钟，男人身上的污染值又更上了一个层次。如果说，刚刚只是浓郁到要显形，现在的黑气，已经可以和祈越弦打招呼了：
“饿……”
“好饿……他好美味，想吃……”
“快满足我！”
你有地图吗，我在你收藏夹迷路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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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 1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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