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吃夜宵，还真是吃夜宵。
吴五姑带着她们一行人离开，杀红眼的女人们将那些被她们乱刀砍死的尸首堆放到一起，丢了几个火把，留下几个腿脚不便的女人在原地守着火，以免火势蔓延。
其余人全都行动起来，开始为自己的亲人收殓尸首，伤员全部送往吴五姑的住处，毕竟她们村子里只有这一个苗医。
五姑在屋内安置伤员，石微蓝带着一堆混吃的朋友在厨房忙活，麻惜柳坐在火炕旁烤火，一边听着自家姐姐的念叨，石微蓝坐在灶台前生火，不管人家两姐妹之间的事，袅袅青烟吹散了夜间寒凉。
炉膛里不时传来火星炸开的声音，盯着炉膛发呆的石微蓝回过神，连忙起锅烧油，油快开了才发现厨房一点吃的都没有。
想来也对，毕竟这里刚被土匪搜刮过，正在为难的时候，屋外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
“恩人们在吗？”
石微蓝自认当不起恩人这个词，这些年她的所作所为比之以前的林夜行可差远了，可能连麻惜柳、麻问柳都不如。
至少她们还在外面守着苗疆，而不是像她那样，消极避世。
女人听到动静，带着东西往厨房这边走来，她瞧了瞧半掩的门，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麻问柳牵着妹妹起身相迎，女人有些害羞的低下了头，道：“我来送些东西，之前五姑在坪坝上说要吃宵夜，我们也听了一耳朵，可是现在村子里刚遭过匪，想着你们或许需要。”
女人掀开盖在竹筐上面的布，露出下面的食材和调料，不待这一屋子的仙女们回答，便放下竹筐，一溜烟地跑没影了。
“哎——”石微蓝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追到门口的时候，只能看见一个越来越远的背影。
石微蓝扶着做工粗糙的木门沉默了片刻，烧开的油锅飘出浓烟，再耽误下去，油都要废了，石微蓝不再扭捏，提起竹筐开始捣鼓。
苗疆的腊月当然要搭配各种腊味，也不知道女人是从哪里找来的这些食材，石微蓝甚至还在竹筐里看见了一刀腊肉。
这边石微蓝忙得不可开交，两个厨房小白规规矩矩地缩在火坑旁烤火，麻惜柳朝金蚕招招手，“过来姨姨这边，姨姨给你吃好吃的。”
金蚕眨巴眨巴眼睛，没有动。
一团煞气在麻惜柳手中聚集，她将那团煞气搓成云朵的样子，金蚕登时两眼一亮。
她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朝石微蓝看去，眼看石微蓝在忙没空理她，金蚕急了，她爬过去扒拉了一下石微蓝裙摆，可怜兮兮地仰头问道：“阿妈……好吃的……虫虫可以吃吗？”
得到石微蓝许可后，金蚕欢天喜地的朝麻惜柳蹦跶过去，还不忘向麻惜柳道谢。
长得虎头虎脑的金蚕，萌的麻惜柳不要不要的，她一脸慈祥地看着金蚕双手抱着比自己脑阔还大的“煞气棉花糖”吃的津津有味。
她们二人因为情况特殊，往常村里的小朋友她们根本不敢过多靠近。
本来小朋友眼睛就能瞧见一些成年人瞧不见的东西，等下与她们接触过多，魂魄不稳就糟糕了。
这些年，苗疆的孤魂野鬼可太多了！
轮回司估计都爆单了，再加上许多能人异士下山救世，苗疆就更缺人手了。
麻惜柳因为规则的约束，只能与姐姐在麻家村周围转转，再远的地方就不行了。
平时哪有这样的机会，麻惜柳单手撑着下巴，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戳了戳金蚕胀鼓鼓的脸颊。
“轻点。”麻问柳看着金蚕脸颊上的红印子，有些心虚地瞥了一眼在灶台前忙活的石微蓝。
小孩子本就皮肤娇嫩，更何况金蚕还不是普通的小孩。这些年跟石微蓝待在苗谷，没少吃好吃的，养的那叫一个白白净净，水灵极了！
石微蓝最后一盘菜装盘，麻惜柳帮着端菜，麻问柳找了一张高度合适的方桌摆在火坑旁边，寻了快抹布将桌子擦干净。
几人刚收拾好，吴五姑推开门走了进来，石微蓝招呼她坐下。
吃完“煞气棉花糖”的金蚕自觉地爬到石微蓝膝头，将自己往她怀里一种，摸着肚子咂吧咂吧嘴开始消食。
逗得一众老阿姨们心肝乱窜，在心里暗道好可爱！
五姑本就是蛊师，更何况现在面对面坐在一处，她的目光在金蚕身上停了几息，“这小家伙不会就是当年那只……”
石微蓝点了点头，五姑倒吸一口凉气，端起温好的酒就往嘴里灌。
这满屋子竟凑不出一个正常人！
五姑放下酒碗，下巴微抬，往一旁站桩的林夜行方向看了一眼，“她又是什么情况？”
“不知道……”石微蓝握着筷子的手微顿，“我查了许多书，没有一种情况能与她对上。”
“或许，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吧……”
说到最后，石微蓝的语气难免带上几分苦涩。
五姑觉得吃进嘴里的肉都不香了，她在心里暗骂自己多嘴，招呼着麻惜柳和麻问柳吃菜。
“那她吃什么？香烛么？”五姑又问，她拍了拍脑袋，有些懊悔，“不知道屋里还有没有香烛，早知道你们要来，我就提前准备一下了。”
石微蓝被她逗笑了，“若是五姑提前准备，恐怕这会也都准备到那群土匪兜里去了。”
“至于她……”石微蓝举起酒碗，看着碗中略带浑浊的酒水，“她什么也不吃，阴气、煞气、怨气或者……”
“活人血肉。”
五姑被最后四个字震了震，想问石微蓝是如何知道的，总不能是往自己身上下刀吧。但她唇角肌肉抖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
麻惜柳倒是吃得香，她跟姐姐都没有这份手艺。虽然她们现在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人，可以不食五谷，但是麻惜柳馋啊，她死的时候本就年纪不大，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又有一个十分妹控的麻问柳宠着她。
自然是想吃就吃咯，大不了多费点煞气把吃进去的东西消化就好了。
等到吃饱喝足后，麻惜柳、麻问柳自觉承担起收拾卫生的活计，五姑带着石微蓝去旁边的屋子里看望伤员。
林夜行守在门口没有进到里面去，这些年来，石微蓝一直有意识地隔绝她与活人接触，害怕那些人气会冲撞到她。
“五姑！这边有个婶婶的伤口又开始流血了！一直止不住！您快过来看看！”过来帮忙照顾伤员的小姑娘慌的不行，瞧见五姑活像看到了救星。
五姑连忙走过去，小姑娘手里消过毒的白布已经全部被鲜血浸透，此时一脸慌张，双手紧紧按在她的伤口处。
五姑看着这个出血量忍不住皱起眉头，“你去我那屋里，把针线拿出来！”
旁边六神无主的小姑娘闻言，虽然不知道她要针线做什么，但还是拔腿就往屋里跑。
五姑蹲在女人床头，摸了摸她因为失血过多而越发苍白的脸颊，语气沉重道：“妮儿，妮儿！等下会有点痛，你忍一忍，忍一忍就过去了！眼看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可不能倒在这里啊！”
一旁沉默的石微蓝问：“需要帮忙吗？”
五姑说：“等下我下针的时候，你帮我按住她。”
石微蓝没有接这话，反而又提了个问题：“只要把血止住就可以了吗？”
“是啊……再这么流下去，她可以直接去见太奶了！”
石微蓝道：“让我来试试吧。”
“怎么试？你来缝针吗？”五姑纳闷，这孩子几年没见，怎么说话没头没脑的。
下一秒，纳闷的五姑瞪大了眼睛。
按住伤口不放的小姑娘惊呼一声，捂着嘴往后退了半步。
石微蓝眼里金光流转，搭配她这些年越发明艳的容颜，有种山间精怪的美感，让人恨不得溺死在她的眉目间。
周围接连不断的惊呼声并没有对石微蓝造成干扰，她小心地将金蚕的力量附着到女人受伤的地方，缓缓修复那些断裂的血管和皮肉。
昏迷中的女人唇角溢出一声呓语，她觉得受伤的地方痒痒的，不自觉伸手想去抓挠，被早有准备的石微蓝轻轻按住了那只躁动不安的手。
石微蓝的瞳孔变幻出奇异的形状，与她心意相通的金蚕伸出自己小小的手掌，盖在女人伤口上方，加速了伤口的愈合速度。
五姑不知道该怎么去形容眼前看到的景象，她深吸几口气，平复呼吸，怪不得！怪不得金蚕蛊王是蛊师的最终执念！这谁看了不迷糊！
“五姑，针线拿来了！”小姑娘急得一头汗。
石微蓝起身让开了位置，金色的瞳孔也重新变成琥珀色，她顺手把金蚕一起提溜走，朝五姑点点头，道：“我在外面等你。”
“啊？噢……噢！”五姑还在迷糊，这就好了！？她猛扑到女人受伤的地方，抢过旁边小姑娘手里的毛巾，轻轻擦拭了一下糊在伤口周围的血。
哪里还有什么伤口，五姑沉默了片刻，手上加了点力将那处皮肤擦拭干净。
五姑没忍住用手轻轻往下按了按，嗯，十分有弹性，没有浮肿也没有出血。
她将毛巾随手递给旁边目瞪口呆的小姑娘，脸上摆出一副都是你们少见多怪的样子罢了，起身离开。
只不过离开的时候，腿有点软，不过也正常，她都这把岁数了，蹲久了腿麻很正常！
五姑在心里默默安慰自己，离开前不忘丢下一句：“你们在这照顾着，有什么事再来找我。”
“好的，五姑！”回过神来的小姑娘满眼崇拜，干劲十足。
石微蓝站在门外，望着远处的无边夜色，林夜行站在她身后，金蚕老老实实地蹲在一旁玩泥巴。
五姑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你们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呢？”
“当年她背着你来我这，像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情，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呢？”
“是啊……我们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呢？”石微蓝喃喃道。
“我早就劝过她，不要跟金蚕蛊搭上关系，金蚕蛊的因果是那么好吃的嘛！以往所有妄图练出金蚕蛊王的蛊师，那是死了一茬又一茬！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金蚕蛊业障太重，根本没谁背得动！”
“您……您劝过她？”第一次听到这番话的石微蓝如遭雷击，她猛然回头看着满脸痛惜的五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阿夜她……她为什么要带着我来找您？”
“这……”五姑一脸纠结地看着她。
石微蓝只觉得心神一震，她看着五姑，膝盖一弯，缓缓地跪在了她面前，“求五姑……告诉我。”
“这孩子！你这是在干什么！快起来！”
“不……求您了！告诉我吧！”石微蓝拉住五姑试图扶起她的双手，双眼通红，“我真的……要疯了！”
五姑看着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道：“她用巫术，捆住了你的气运。”
“什……什么？”
五姑看着石微蓝右手腕上露出的红绳，“这红绳是当年林先生替她改命时留下的，再三叮嘱她，此生红绳万不可离身！”
“两道红绳，一道锁魂一道锁魄。”五姑眼里露出怜悯，“而那两道红绳，其中一道就在你腕上。”
“什么……什么意思？”石微蓝眼里写满慌张，她紧紧拽住五姑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蒙上了一层厚重的水雾，“我问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说啊——”
五姑看着眼前情绪逐渐崩溃的石微蓝，“她把那线生机留给了你，把金蚕蛊问世造成的那份业障背在了自己身上。”
“金蚕蛊的力量越强，她背负的业障越重。而她来我这里，是为了借用当年林先生留下的法阵，完成巫术。”
闻言，石微蓝颓然跪在地上，眼里破碎的泪水滴落在衣摆上，深深浅浅，一如她们曾经短暂在一起的年岁。
金蚕厉害吧，氪命换的（bushi）
快了快了，阿夜就要上线了（擦眼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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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因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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