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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沉舟

“大人!大人!大人!”

有人在院内连喊,屋里的人都聚到门口,只见小金子跑得大汗淋漓:“大人,槐树林又发现了一具尸体!傅捕头命我回来报信!”

林琮面色一沉,即刻命人备马,小棠的心也跟着一沉,她不会骑马……

小棠本以为自己又要跑到城外,没想到林琮要听小金子禀报尸体发现的情况,便让人备了辆马车,顺便就把她也捎上了。她看过许多影视剧,一直以为马车舒适平稳,哪里会想到车夫一挥鞭,她整个身子就往后倒去,摇晃间后脑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林琮的额头上。此刻,她正头晕脑胀,紧紧地扒着车窗下沿,尴尬地看着他红肿的额头,在两人视线交汇时就略带歉意地笑笑。

林琮除了被撞时闷哼了一声,后来一直听小金子讲话,心神专注,虽未表现出有多疼,但偶尔瞥向小棠的目光却让她觉得他有点儿气性。

话说傅临渊一行人去大觉寺找普济,面对眼前的人证物证,普济并未否认,满口慈悲啊、罪过啊的承认慧觉手中的五百两交子就是陈方给的,因陈方知道京中大相国寺的住持是普济的同门师兄,平日里接触的皆是朝中皇族清贵,王新月出事后,陈方便拜托普济相帮寻找门路。不过,到底是陈方主动求的普济,还是普济讹的陈方,个中真情就无从辨明了。傅临渊派人将普济就地看管起来,回程时碰到一个正慌里慌张喊人救命的乞丐,这个乞丐叫大锣,尸体正是他发现的,众人跟着他,果然在槐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吊在树上的尸体,奇的是此地正是之前发现尸体的地方!

林琮想要知道更多的细节,可惜小金子性子虽和田生一样忠厚可靠,但是行事却不如田生细致周密,一连几个问题都答不上来,林琮只好作罢,等到了现场再说。

没等马车停稳,小棠几乎是冲下来,飞奔到一棵大槐树下猛吐起来,这一路颠得她是心慌头昏,胃里早就往上泛了几次,硬是忍到现在。林琮从旁瞧着,微微抿唇,正要将自己随身带的水囊解开,却见田生正往这跑来,手里也拿着水囊,便停了手,向中心现场走去。

小棠见他师父已经在忙碌了,草草漱了口就去帮忙,赵惠人见她小脸煞白,本想叫她歇会,见她麻利地穿好了罩服,只好招手叫她过去。

尸体已经被放下来,小棠只瞄了一眼就知才刚死不久,又抬头见不高的槐树枝上还悬着一根脏黑的长汗巾,再看尸体,外裤脱落,露出不甚白皙但洁净的皮肤。她将尸体左臂的衣服扯开,果见有一个伤疤,并没有养好,反而因为感染生了脓疮。

这才是真的陈方!

师徒二人将尸体粗略检验了一遍,小棠紧着脱下罩服,从尸体所在位置开始慢慢查看现场,转到林子里时见林琮正和那个叫大锣的乞丐说话,便停下来听。

“今个儿一早,不是有许多官爷拿着画像来查访么?原本贾七同我们一处的,后来走了,一直到天中的时候都不见他……我看他……噢……我看他最近有些不大对劲……”大锣见走来一个又美又飒的女捕快,直瞅着她,慢慢连话也说不顺溜了。

小棠对这鄙琐的目光很是反感,可又不能错过重要的信息,只得忍着他那肆意打量的目光。林琮见状,身子略偏了偏:“怎么不对劲?”他加重语气,看大锣的眼神中透着三分不悦七分警告。

大锣一哆嗦,赶忙认真作答:“他近日都不大理人,也不怎么说话,我怕他出事,就到处找他,才在这里……”他指了指那个树枝。

“那今早的画像你见着了?可认识?”小棠问。

“倒算不上认识,远远地见过几次。”大锣笑着,脸上的胎记跟着延展开,更显丑陋可怖,“早上各位官爷来的时候我就跟贾七说了,这不是经常来接济他的贵人么?可他非说不是!我看着却像。”

“他经常来接济贾七?”林琮问。

大锣连连点头:“先前也没见过,就是大概半年前开始时不时地来找贾七,一般是给带点吃的,偶尔再给俩小钱……哎?大人,听说那善人叫陈方,就这么点恩德,贾七也不至于殉他吧?照他这样,我们这些人死多少次也不够哇!”

小棠被这人身上的浊臭搅得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忙跑开去,吐到无可再吐,她抬眼望着头顶枝叶相接、凉意森森的槐树林,正是枯叶落尽、新叶萌发的时候,不远处大觉寺的钟声清晰可闻,她忽然觉得,眼下这本难念的经也该要念完了……

好在田生来了,回程的时候小棠和他同骑一马,免受了颠簸之苦。她坐在田生后面,看着少年振臂挥鞭,耳畔的风呼啸而过,鼓着衣衫作响,不曾想平时安静腼腆的田生竟会有这般的神采!

回到县衙,小棠和她师父指挥人手将尸体安顿好,即刻开始了检验。尸体除了左臂那个伤疤以及脖颈间一道与汗巾相符的溢沟外并无其他伤痕,溢沟呈典型的“八字不交”形状,痕迹至两耳后提空,舌尖微露,胸前衣襟有滴落的口涎。毫无疑问,师徒二人都认可死者系自缢死亡这一结论。

赵惠人体谅小棠身体不适,坚持要自己善后,让她离开了殓房,她便去了辨明堂。到那时发现郑主簿也在,案几上则堆着厚厚的籍册,林琮正将几本摊开的册子对照着看,天色将暗,他似未觉,浓眉紧蹙,目光在几本册子上来回穿梭,脑中的千条线逐渐相接,终于,他眸光一闪,像是找到了答案,抬起头来见小棠立在一侧,身形松垮,神情倦怠,唯独那双眼睛清透澄明。她见他得空,便上前躬身行礼,却见他摆了摆手:“坐下说。”

她愣了一下:“谢大人!”坐定后,她便向众人简述了尸检的情况,最后道出结论:“所以,师父和我都认为陈方是自缢身亡。”

“这……”孟旸挠头,“陈方杀了个乞丐,然后自己当了几日乞丐,再然后就把自己给吊死了,这叫什么事儿?”

郑主簿笑呵呵的:“这世上任何人的任何行为都有支撑它的缘由,恐怕林大人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林琮轻轻笑了下,眉间添了几许柔和,更显俊逸:“是有一些猜测,不过还有一些疑问,说出来大家一起推敲推敲。”说着拿起面前一册簿子,这簿子内页薄脆泛黄,显然年代久远,“既然这个案件和从前的事情有关,那么我们就从头说起。按照王氏所说,她父亲曾与陈方的父亲一道在城外开小食店,既然他们可以卖酒,那县衙税租簿上一定有记载,这便是本县景佑二年至景佑四年间的税租簿子,上面记载了这家店两个东家的名字,这个叫陈武的应该就是陈方的父亲。王氏一族世居酸枣,陈武却是外乡人,按理丁口帐上不会有他的名字,可巧景佑元年朝廷下令各地重修丁口帐……”

他顿了顿,指着另一个册子继续道:“所幸当年造册的户长心细,在王氏一家各人口的旁边添了两行小字,载明了陈武是泉州人士,老家有妻子李氏和八岁的独子陈元。”

“啊!”孟旸惊喜地拍手叫道,“莫非陈方就是陈元?景佑元年八岁,今年便是三十九,可不就是陈方!”

“嗯,”林琮又扯过另一本簿册,长指在封面敲了敲,“再来说陈方的儿子,王新月说他常去看这个儿子,可是他平常的行程单一得很,不是广泰楼就是家里,唯一常去的地方就是……大觉寺……”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陈方将儿子藏在了大觉寺!

“我手上的虽然是大觉寺的丁口帐,但是细究起来,几乎每个寺庙都有私度的僧人,所以从槐树林回来的时候我又让傅捕头折回大觉寺取了他们自己造的丁册,两相比较,可以看出有十一人是私度的,这些人中年纪在十四五岁上下的只有一个——慧觉。”

林琮用最淡然的语气说着最让大家震惊的话。

“我说我怎么觉得那瘦弱的小僧似曾相识……”孟旸用手指点着眉心道。

“事后诸葛亮!”小棠不屑地回道。

“你!”孟旸竟无可辩驳,只看着她干瞪眼。

小棠用讥诮的语气道:“既然孟小五郎料事如神,眼下林大人将那些前尘往事都理清了,就请你断一断方才你自己提出来的问题,可好?”

“什、什么问题?”

“就是……”小棠起身走到孟旸跟前,学着他的神色语气道,“陈方杀了个乞丐,然后自己当了几日乞丐,再然后就把自己给吊死了,这叫什么事儿?”

众人皆笑起来,连林琮也不禁莞尔,只有孟旸望着小棠无计可施。

郑主簿乐呵呵地环视着屋子,目光在每个人身上都停留了一下,那是一种真心的对晚辈的赞赏与喜欢。“小棠,不如你来说说?”他道。

小棠敛了笑,依旧坐好,认真地道:“要我看是因为陈方入赘王家之前犯过事儿,呐,你们想,陈方要带儿子走,这不是很简单么?走就好了啊!为什么要找个乞丐替代自己呢?无非就是想要金蝉脱壳、李代桃僵,让人以为他死了,况且普济也曾说,他自己觉得罪孽深重。至于他为什么要自杀……莫不是畏罪自杀?”

田生不太明白,犹豫再三还是问道:“慧觉眼下就在衙里,为何不直接问他?”

“知己知彼嘛!”小棠笑道,她会挖苦孟旸,对田生却是耐心得很,“只有我们自己掌握了足够多的证据,有了充足的准备,才能有足够的底气面对慧觉,才不会被人牵着鼻子走。”

正说着,侯安匆匆而来,将手中一封书信递给林琮:“小郎君,这是申屠姑娘的信。”

小棠还在跟田生说话,忽觉似乎有人在看她,转头时见孟旸正朝她挤眉弄眼,她不明所以,顺着指引朝林琮看去,只见他将那书信接过去,也没看就随手压在了那堆旧籍册下面。

“咦?”虽然光线昏暗,侯安还是察觉出了不对,便上前走了两步细看,“小郎君,你怎么伤着了?”

林琮飞快地扫了小棠一眼,若无其事地道:“不小心磕了一下,不妨事,你且去吧。”

小棠被看得一阵心虚,便无暇顾及孟旸,尽管她很好奇他那充满倾诉欲的眼神里藏着的到底是什么小道消息。

侯安两步一回头地走了。傅临渊则大步流星地走进来:“禀大人,这些便是近些年的捕亡牒文。”

捕亡牒文的作用就像后世的通缉令和协查通告,它是由各级衙署在缉捕盗贼、逃逸囚犯、流寇过程中向其他官司发送的通告,接受通告的官司,应通知所辖各乡、里、村等访查捉拿。

小棠明白了,若陈方当真是因为从前犯过事而要离开,那他一定是得了事发的风声,既然是风声,那一定是来自官府的动作,所以“陈元”这个名字应该就在这沓牒文里。

可是,直到林琮将所有牒文翻完,他深锁的眉头都没有舒展开:“奇怪。”他低声叹了一句。

看来是没有找到,大家伙也不敢说话,忽然,他目光一闪:“不对!近些年,诸路递铺多有文书积滞、违时甚至被盗拆的现象,我记得今上即位不久还专门为此下了诏令对诸路递铺进行整饬,这些迟滞的牒文呢?应该不在这里面。”

傅临渊答不上来,只好去看郑主簿,奈何他总慢一拍,对着傅临渊的目光愣了好一会才忙不迭道:“有有有,我都收着哪!”

傅临渊松了口气:“您收哪了?我带人去取。”

“哎——”郑主簿语调上扬,“你们找不着的,需得我去,再多去几个,足足两大箱子呢!”

小棠自觉起身跟着其他人一起往外走,却听林琮在身后喊她:“甘捕快等等,我还有事要问你。”她便回头坐下等着他发话。只剩下他二人,屋内静下来,她见他只慢悠悠翻着簿子,迟迟不开口,只好提醒他,“大人,您要问什么?”

林琮头也不抬,淡然道:“没什么。”

“啊……啊?”小棠完全摸不着头脑,“噢。”

等了一会,天色完全暗下来,小棠便起身将桌上的油灯点了,灯光亮起的刹那,她不经意间瞥见了他专注的侧颜,唇薄鼻挺,浓眉染上一层淡淡的光晕,乌中透青。“怪道旁人总说认真的男人最好看。”她心想。

又等了一小会儿,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近,几人已经抬着两个厚重的大木箱子进来了。傅临渊将箱子打开,刺鼻的霉味伴着灰尘弥散开来,牒文太多,他只好一沓一沓地分发给大家一起看。

小棠将手中第一封牒文拆开,只觉文字晦涩难懂,独独认得“潮州”、“海寇”这两个词,此外便是一连串的名字,她小声念起来:“王廷、邹江、陈元……”

陈元!大家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已经做好了长时间作战的准备,却是出乎意料的顺利。

“手气可以呀!甘小棠。”孟旸笑道。

“是吧?大觉寺开过光的。”小棠喜滋滋的,将那牒文呈给林琮。

牒文是去岁年初自潮州发出的,因递铺迟滞未及时送到酸枣县衙,等传递到县衙连信封都没拆就锁进了库房。再说这封牒文,去岁年初巡海水师打掉了一伙海寇,这伙海寇盘踞潮州海域多年,专门打劫当地船户以及过往外藩商船,害人性命无数,窝点被捣毁后自然有大批海寇被牵扯出来,牒文上的人皆是虽已不再为寇但是手上有人命的。

看来,陈方自杀的缘由明了了。不等林琮发话,傅临渊便差人去将慧觉带了来。

再次被带了来,慧觉惊惧交加,无需多费口舌,便说出了他所知道的一切,于是大家又像之前那样将他的话拼凑出来。他祖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匿名捐了一大笔香油钱给大觉寺,作为交换,大觉寺收留了他。陈方隔三差五借着礼佛的由头去看他,是以他自小便知道的身世。虽然陈方一直许诺要带他离开佛门,但是一直未兑现,尽管如此,他依旧指望着陈方。不久之前陈方又提起这事,还约定了离开的时间,可就在那天,陈方又反悔了,原因就是王新月杀了祖母,普济答应帮忙寻找门路,陈方便想等到了消息再走,所以那天慧觉和陈方闹了一场,最后不欢而散,直到林琮带人找上大觉寺慧觉才知道出了事。

每个人脸上都有掩饰不住的失望,因为根据现有的条件只能推断出陈方杀了贾六而后又畏罪自杀,但是过程与细节却无从得知,可眼下看来如果再没有新的发现也只能这样结案了。

慧觉还在痛哭着,一连失去了两位亲人,伤心与害怕交织着。林琮凝目打量着这个面相和身量不大相称的年轻僧人,抬眼见屋外除了灯光所照之处就如浓墨般,又见一个个无精打采的,便索性让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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