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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时序能成为今天的时序,是在2010年某个风雨倒侵的炎炎夏日,那年他13岁。

他清楚地记得当时的自己立在温家的宅院里,窥视着来往的人群,耳边是温热的港岛炎夏。

许多年过去了,他原以为旧事可以被埋葬,然而他终于明白这是错的。因为往事会自行爬上来。回首四处奔散逃避的许多年,时序始终攒着一份强悍而胆怯的思念,独守这份难以忘怀在无人深知的夜里自言自语。

他自始至终,都在窥视着内心那条荒芜的小径。

2003年2月。

北方铺天盖地的雪色里掩着春节的灯火氛围,气氛和南方的精细比起来也是丝毫不差的。时家的门角上也挂了红色的纸灯笼,松柔的雪汽裹着年中的糖色在小时序的调皮劲中步步散开。时爸年中还在单位值班,赶了吃年夜饭的时间,筷子还没沾上醋就为了小时序拿着铁锹在门口小院搭上了雪的滑梯,值班的警卫员也跟着忙活,笑语里也没有怨气,时爸爸掀了铁锹,手套上还是松软的雪,嘴里振振有词“不能让大家伙跟着我瞎忙活,都留下来吃饺子。”那边时妈妈是找着了小时序就骂,嘴里念着小孩的顽皮一边给厚实的花袄仔细的扣紧,找着粉色的毛绒手套也戴上,这才放了他和院里的哥哥撒野去。

2003年3月

**的疫情来袭,噩耗似的像是夜鸣的哭声出现在晚上七点的新闻联播里,真真是停也不停。而彼时的小时序,正在北方柔荑的雪地里,裹着一层又一层的厚花袄在雪地里摔了又摔,连着眼睫都似装了磐石的含着成长的劲。

进入4月,北京市通告,对**疫情重点区域采取隔离控制措施。一个在日后变为风险性预防的措施,确实是满足了那个时候大家居家上学居家上班的梦想,不过被限制的还有太多说不清的不甘。但这个时候一心只顾捣蛋的小时序还没有那么多的闲心思去预想未来。所以他也并不知道,很多年后的夏天,他会和温祈白住在同一家酒店里,间着一堵墙,用手机吵架。

只是当北方的雪同病例下降的速率一起消融时,大家才真正意识到夏天的到来。蝉鸣带来的暑气变得越发肆意,同时坐在树荫下吃冰棍的小时序,被阳光晒眯了眼,直到时妈妈凑近说了些什么才扔掉手里的雪糕木棍往正厅里跑——裴家的表哥穿着漂亮的西服英挺的站在门口,瞧见他瘦弱的一团跑过来,自然的蹲下伸出手臂去接。只有时妈妈在身后眉眼带笑的叮嘱“慢点跑。”

消暑的日子就着高考的紧张一起躁动。

小时序被裴家的哥哥搂在怀里看少儿频道的动画,这个时候是没有人同他去抢电视遥控器的,裴哥哥搂着他摇啊摇的哄睡,以至于很多年后他被温祈白搂在怀里看他的比赛录像时,看着看着就要争论起来,然后两个人一起咯咯的笑,趴在温祈白的身上突然就会笑的安静,叹惜着时间不饶人,否则他怎么会觉得跳舞的日子离他那般的遥远。

2003年10月

海城实验小学一年级办了秋日画展,时序的画在班级比赛里拿了第一,奖励是一本黑色的笔记本和一包大白兔奶糖,当然还有象征性的表明此次获奖人员的证书。时序把奶糖分给了同桌,捧着那一张证书当宝似的回家炫耀,大院里的叔叔伯伯都听说了这样的事迹,时妈妈高兴起来也跟着笑上很久“序宝是随了我的艺术细胞的,长大后也是要和我一样当艺术家的。”时爸晚上从部队里回来,请了一桌子人吃饭,餐桌上绘声绘色的念着时序的奖状。也是很多年后聚餐,时爸的好友与时序久别重逢,餐桌上漏了时光的嘴:“我还记得你一年级拿了绘画比赛的第一名,嫂子说你以后也是要走艺术的,那会你可傲气了把奖状往桌上一拍,跳起来就说以后要去当舞蹈家。”

悼念回忆的话一出,就总是要勾的人难过的,时序缄默不语,对此时的故事全然没了映像。

2010年5月,上海世界博览会开园。

互联网上正是热闹的时刻,仍然繁复的时光中,时序在B-BOY的比赛现场接到了裴家哥哥的电话,他在电话的那头逗他:“时宝比赛结束了也得来一次香港呀,你爱吃的那些我都给你备齐了,可不要让我把面子都给尽了去给你套个奖。”

那个时候的时序粤白话是真的差,时妈妈不在身边,裴家哥哥在电话那头取笑他的话他好多都是听不懂的,终于是在吃食上有些心领神会,脸上笑出括号的形状才瓮声瓮气的怼过去一句:“我不是七岁了。”

2010年的七月热的像是一个大气薄层,深深的将人裹挟着又抛下些什么。

同年一场特大泥石流灾害袭击甘肃舟曲。时序从来没有见到过,自己的父亲在那个月份里那般的忙碌过,常常是见不到人,军装见军装走的,而母亲在这样的月份里,生了一场很久的病,好看的眉眼常常打褶。

那是很多年以后了,当他不再是那个可以因为一包奶糖,十分钟的动画时间而雀跃的孩子时,他还是明白了,在告别也显得仓促的时间里,所有的一切都是微妙的疼。也或许是临别前的日光太晒,以至于每次回想起离开海城的八月都是悄无声息的。

2010年8月。

热的人头脑发胀的港岛,他初来乍到,裹挟着热流,呼吸里全是疲惫的倦。直到绿色的车停在他的面前,身边的裴家秘书才为他开门,格格划分的玻璃窗围成的高楼城寨,炎夏的湿热风气在呼吸里展开阵阵的温烫感。

时序看着蓝的很远的远天,港岛的热渗进骨髓的烫,细长的眼睛扑闪着也不是孩童时候的模样了。他好像就是在这般热流涌动的时候,又抽出了新的骨头,变成了另外一番模样。

又像是没了情绪的洞感,很久没有见面的父亲,送他上飞机时母亲红润的眼眶,他还这般的小,就要被不幸的命运裹挟,远赴港岛寄居。

这时还尚且不知,能让裴家交托出所有信任的温家,在港岛或是整个南方商会中,到底是什么存在。

他甚至都只记得,初见时那美的动人心魄的眼睛。

后来岁月里四处逃散分别的光轮中。

温家的白色小洋楼里只有他们推牌九的声音,窗外是正在降临的大雨。

那人才在满目的眼光中,捧着瓜子来问他:

时序小朋友,当年我俩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是不是想给我一拳。

温祈白一双眼睛好像透着金光似的,时序一边洗着画笔一边张嘴接受他的投喂,这时他的粤白话在和沈哥哥互怼的坚实岁月里已经运用的炉火纯青。

想起第一次初见,大概又是气着了,嘴巴利索的上下触碰着,语速快的几乎是让人接不住。

哎呀说起第一次见面我就生气,当时看你特别不爽,认错人不说还喷我一脸口水。现在想起来,你当时是不是也不喜欢我啊温祈白!

声音又轻又细,要在坚实的年岁中翻出许多旧事。

岁月到底还是没有舍得对他太过苛待,在他确定着家的消失开始,又有一些历历在目的故事在原地等着他的回想。

是胆怯了好多年,才敢说出口,才敢在他灼灼逼问的目光里坦白,才有了叫人无法释怀的过去。

漂亮到淡漠的少年只能牵着粤语零分的时序,借着无厘头的土味情话在好友面前藏住真情。

“我今天去输液了,输的想你的夜。”

还是漂亮的无法挑剔的眼睛里,暗着月色的光影重叠,在时序的眼睛里熠熠生辉。

温祈白威胁他“你再只吃菜叶子,我就把你丢给金九每天重油重盐的养去。”

坚定的年年月月,温祈白好像永远都在他眼里透着洒脱的光。

十二月的忍冬跨着海风的热来敲门,温家院子里的树好像从来不枯似的,绿的繁盛,只有温祈白像是不嫌热气的熏烘,抱着他埋在他的肩颈里嗅,像是小儿耍赖一样:时宝宝用的什么香水,好香好香好香。

有关心动,到底也不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时序总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用手里的笔和时光推杯换盏。

他写着。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遇见了一生的不可多得。

先是哄他放出戒备,再是给他的口袋里塞满零食,脸上会对他露出担忧又欣慰的笑,他好像就是这样被养大的。在一月末二月初的时间里,在所有人都感到阴郁的时间里,温祈白会出现在他梦境的深水区,最终成为他回忆里无法救活的一部分。

他钟爱着这一部分时间,因为在温祈白的身边,因为过得开心才得以娇惯,因为面对的是温祈白,因为抱住他的是温祈白,因为无事发生,因为所有的悲痛都被隔绝,因为时间也被迫暂停。

他在他最温暖的怀抱里,有细碎而温柔的吻,还有温祈白的游戏机和他的画笔。

最终,他在温祈白的怀里,有了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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