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漫动了动眼皮,失焦的瞳仁模糊地聚焦在三人脸上,“别过来了。”气音低弱得几乎湮没在夜色中,“就站在那里吧,别再靠近了。”
看似是对着眼前三人说的,但失焦的眼眸里分明只映着霍枭一人的身影。
林音站在一旁,温柔地劝慰,“池漫,我们回房间吃蛋糕好不好?”她不敢贸然上前迈步,生怕自己的举动会刺激到池漫,让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想起今晚池漫在房间里说的那些话,林音的心就像被重锤敲击,疼痛难忍。
她意识到,池漫承受的痛苦远远超出她的想象。
凉薄的夜风带起池漫额前的碎发,飘飘扬扬落在鼻尖上,再添几分凄绝。
“霍枭。”她喘了一口气,话语依旧打颤,“明天…我们去趟民政局吧。”
被拉长放慢到每个音节的一字一句落入霍枭耳蜗,滑过心脏,本就煞白的脸庞愈加惨白,握起拳头的手臂也暴起青筋。
“一定要…离吗?”哑得不成样子的尾音颤抖着从干涩喉咙里挤出来。
浓稠夜幕中,月亮撒了一地银霜,四周稀疏的碎星也失了色,“嗯。”单单气包音一个字。
她铁定心了要离婚。
风声擦着耳际把静默拉得老长,他想起高一那年,因为自己的原因,池漫不慎摔倒,导致手臂骨折,当时她倔强地一滴眼泪也没有落下。
此刻,她惨白的脸蛋上依然看不到任何泪痕,只有冷漠。
“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他悄悄往前挪动一小步,颤声恳求。
于他而言,提及离婚,无异于将他的心置于绞刑架上,那份痛楚,远胜于任何□□的折磨,让他离婚,比面对死亡还要煎熬。
几分钟前,他在监控室收到林音传来的紧急消息时,大脑被猛然抽空,思维停滞,一片空白。
他从未敢设想过池漫会生病,还是现代医学束手无策的病症。
“不要。”
“我要离婚。”
她在逼他,含霜的嗓音一字一顿重复:“离婚。”她知道他的软肋,利用他对自己的在乎,逼迫答应。
冰冷的声音在静夜回荡,被夜色吞没,融合,化作一把尖刀,一次又一次割裂他的心房。
朱唇翕动,又期期艾艾吐出两个字,“离婚。”
心底传来的刺疼渗入骨骼的每一寸缝隙,碎了不甘,也碎了心,他最后妥协:“好。”
夜色与深色调景致相融,他好似也被融化在无尽的黑里。
“不许骗我。”她还是不信,他在她心中的信誉早已荡然无存。
被电流击中的心碎得四分五裂,端脑中已经分不清苦涩和麻木哪个更占据上风。
“不骗你。”干涩的眼眸迷蒙,“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
发酸的泪腺抵不住泛起层层红晕的眼眶,池漫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她好像低估了霍枭对自己的喜欢,低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嗯。”
她骨架太薄,抱起来轻若无物,霍枭小心翼翼搂紧她,将人放进车里。
陈子航和林音回房间向朋友简短交代了一声,便紧随其后,一同驱车前往医院。
医院急诊医生看到被匆匆送来的病患是池漫时,不由得一愣。
他们知道池漫是心外科的骨干医生,平时总是以冷静专业的形象示人,如今却虚弱地被抱进来,脸色苍白,眼神迷蒙,让人心生担忧。
“池医生,你这是怎么了?”急诊医生一边一边迅速指挥护士进行各项检查,一边关切望着池漫。
霍枭站在一旁,眉心皱得厉害,绯色唇紧抿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完全不敢去想池漫究竟得了什么疾病,更不敢想象如果失去她,自己的生活会变成怎样。
他和她相处的时间虽然不多,但他从未想过她会生病。每次回来,他总是迫不及待亲她、与她缠绵,却从未真正关心过她的身体与感受。
都说爱的极致是心疼,可为什么他觉得是惭愧?
是他太自私了,太想把她留在身边了,从来都没有真正关心过她的内心。
急诊室外,昏暗走廊被零星灯光点缀,林音和陈子航并肩而立,两人目光牢牢盯着紧闭的门,心里七上八下。
“枭爷,你别太担心。”陈子航终于忍不住开口,“池漫一定会没事的。”
没过多久,急诊室的灯光终于熄灭,一位医生走出来,神色凝重,“初步检查结果出来了,池医生的血糖非常低。”
他的声音微发颤,“虽然其他指标一切正常,但她的心理状态很不稳定,导致身体出现连锁反应。”
霍枭愣在原地,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心理状态很不稳定”几个字。
原来她一直以来都在默默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而他却从未察觉。
他真该死啊,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她的异样?
林音的声音带着哭腔,她颤抖着问:“医生,她……她为什么会这样?”
医生无奈叹了口气,解释道:“长期的精神压力和缺乏足够的休息,加上可能存在的饮食不规律,都是导致她身体状况恶化的原因。”
“那我们该怎么做?”陈子航紧紧握住林音的手,急忙追问。
医生语重心长地说:“现在最重要的是让她保持平静,避免任何可能刺激她的因素。同时,你们需要多陪伴她,给予她情感上的支持。”
“好,我们知道了。”两人连连点头。
病房里,池漫没有让任何人进来,她独自蜷缩在病床上,瘦弱的身躯像一只受伤的小猫,眉目间投下的阴影藏着半分郁色。
心理状态不稳定?
她从未觉得自己的心理会有问题。
是因为Las Estrellas三年的经历吗?
还是因为霍枭?
或许两者都有吧。
走廊里,陈子航和林音的身影在霍枭冷峻的目光中仓皇遁去,只留下一串杂乱的脚步声上下回荡。
而他自己僵立在走廊的昏暗中,身躯不断颤抖。
短短半载光阴,因为自己不同意离婚,导致池漫心理状态不稳定。
他自以为的爱对池漫而言,却是一场无休止的折磨。
是他真的不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还是他的爱从一开始就如同迷航的船只,偏离了正确航道,才导致今天这般两败俱伤的局面?
他自己也不清楚。
空荡荡的走廊里,霍枭的侧脸在黑暗里,和病房里传来的微光交织成一个轮廓破碎的阴影。
他还有什么资格拒绝那纸离婚协议?
又有什么颜面将她强行留在身边?
凌晨一时许,十二月的第一场细雨悄无声息洒落,雨珠轻敲着窗棂,滴滴嗒嗒的,绵绵不绝。
池漫在梦中徜徉,不知何时陷入沉睡的。霍枭悄然推门而入,只见乌黑发丝在枕上铺陈开来,映衬着她苍白的脸色。
心疼在胸膛无限涨大,心痛也在每一寸肌肤下蔓延,他缓吐出一口浊气,决定放手。
额头上落下最后一个吻时,是结束也是开始。
他轻手轻脚帮她掖好被角,目光再次扫过池漫安静的睡颜,转身离开。
*
清晨的天空像荧幕装着人的倒影,霍枭伫立在民政局门口,任由冷风穿透单薄的衣衫,侵入骨髓的寒意麻痹心中的痛楚。
领证那天是池漫等霍枭,而今日,角色反转,成了霍枭等池漫。
离婚协议书是霍枭今天早晨找律师加急拟定的,每一项条款都经过他的精心考虑,他知道池漫肯定不会轻易接受,但这是他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确保她在离开后能得到应有的保障。
八点过一分,池漫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她还是和领证那天一样,身着白衬衫黑裤,只不过头发随意扎在一个马尾。
她走到霍枭面前,停下脚步,两人之间虽不足一米之距,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池漫的眸光掠过霍枭手中的离婚协议书,神色淡然,只是微抬起下巴,“进去吧。”
霍枭默然点头,将手中的离婚协议书递向池漫,“我已经都安排好了,你看看吧,如果没有问题,我们就……”他顿了一下,剩下的话语没再说。
池漫接过薄薄的纸张,目光只是轻轻掠了一眼,便随意垂在身侧。
她的眼神再次定格在霍枭身上,颤了下指尖,话语认真:“霍枭,这些都不重要了。”
她知道霍枭肯定会留给她大半的财产,他想给她就不会拒绝,但现在再挣执已经没有意思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民政局,气氛沉闷得几乎让人窒息。
按照既定流程,他们被工作人员引导至调解室。
工作人员试语气平和地解释离婚冷静期的规定:“根据我们最新政策,二位需要先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冷静思考期。这段时间内,如果任何一方感到后悔或有所反悔,都有权利撤销离婚申请。”
池漫垂下眼帘,点了点头,“好,我们想到都很清楚了。”她对这一环节心知肚明,没有丝毫意外。
出来民政局,街道两旁的信号灯在雨中朦胧闪烁,反射在湿润的地面上七彩斑斓。
领证那日,他们冒雨步入民政局,出来却是云开雾散,晴空万里。
而今日,恰恰相反,他们沐浴和煦阳光步入,出来却是绵绵细雨。
池漫驻足于门槛边,回眸之际,黑睫在卧蚕处宕出一圈淡青色轮廓,“霍枭,爷爷那边我会按时去探望的,这是我对他老人家的承诺。至于我们离婚的事,尽量低调处理吧,我不希望因为我们的私事影响到霍家的声誉。”
霍枭握着拳头的头微松,卡在喉间的挽留话还是被他强行压了回去。
“好,听你的。”带着沉冽气息的回答萦绕在耳畔,连带着乌木沉香气味也浓烈了些。
乌云紧贴着天空,说话间,潇潇细雨如精密的针线,将天地间缝合得密不透风。
池漫留下一句话后,将手中的斜挎包顶在头顶,快步冲进雨幕中,迅速拦下一辆出租车,闪身钻入车内。
霓虹闪烁的出租车挤进熙熙攘攘的街道,霍枭无意识往前迈了一步,簇新的雨水溅在脚踝,麻木的意识被冷意惊醒。
在他们这场名为“爱情”的独角戏里,他既是导演也是唯一的观众,却忘了戏剧需要两个人才能共同演绎。
现在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自己远去,连挽留的资格都已失去。
出租车内,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捕捉到池漫失神的脸庞,关切地问:“姑娘,你这是刚和男朋友闹矛盾了吧?瞧你这副模样,心里肯定不好受。”
闪电擦过天空的一秒,池漫收回思潮,勉强弯唇,对司机师傅说:“没事,师傅,谢谢您关心。”她细摩挲着包带,眼神缺飘向窗外。
司机师傅也没再多问,只是默默打开了车内的音箱。
*
离婚这件事,医院内的同事并不知道,除了沈淮以外,其他人都还沉浸在她和霍枭恩爱的表象之中。
池漫急匆匆赶到医院时,楼道间充斥着各种闲言碎语。
“你们听说了,池医生竟然离婚了。”
“离婚?这怎么可能?我昨天还亲眼看见池医生坐进那辆黑色布加迪呢。”
“微博上都已经炸了,今天早晨我刷到的。说是他们夫妻二人早已貌合神离,离婚只是迟早的事。”
“不过话说回来,池漫也算是咱们医院的女神了,她离了婚,不知道有多少单身汉要蠢蠢欲动了。”
“沈医生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毕竟他和池医生平时走得那么近,关系那么好,说不定早就心生情愫了呢。”
“沈医生也够惨的,今天早晨妹妹说去世就去世了,这事儿跟池医生离婚的消息一前一后,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池漫脚步不由自主一顿,她记得昨天晚上她登录微博时,页面上还没有关于她离婚的任何消息。但仅仅一夜之间,她离婚的消息就在医院里肆虐开来。
她皱起秀眉,想必是有人趁她不备,将她的私事公之于众。
可这人又是谁呢?
池漫没多想,快步向三楼手术室走去,沈柚的离世太过突然,昨天晚上沈柚还拉着她的手,笑意晏晏地告诉她,明天中午想和她一起吃医院旁边的混沌。
今天再见,却已天人永隔,阴阳两相望。
池漫推开手术室的门,看到的便是沈淮跪在手术床前,双手紧紧握住沈柚冰冷的手。
她轻步移至沈淮身旁,蹲下身子,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胛,轻声呼唤:“沈淮,你还好吗?”
沈淮身体轻微一颤,缓慢转过头来,眼眶泛起点点泪光,声音沙哑道:“漫儿,她……她真的走了,那么突然,我甚至没来得及和她说最后一句话。”
池漫鼻子一酸,强忍住泪水,安慰道:“沈淮,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沈柚一定不希望看到你这样消沉。我们要坚强,为了她,也为了你自己。”
这时,手术室的门再次被推开,一名护士急匆匆走了进来。“池医生,急诊那边来了一名重伤患者,情况非常危急,需要您立刻过去处理。”
“沈淮,我得去急诊那边看看,有个重伤患者需要处理。”池漫站起身,忙说:“你先在这里陪陪沈柚,等她被送去太平间之前,再好好告个别。”
急诊室内,一名满身是血的患者正被抬上担架,池漫目光触及到担架上那张熟悉的脸庞时,瞬间凝固。
竟是段薇,她上次见段薇还是在游艇上,今天再见,却满身是血,奄奄一息。
“她是被一辆失控的汽车撞倒的,送来时已经失去了意识。”医护人员说。
池漫的心猛地一沉,她迅速回过神来,指挥道:“快,给她输氧,检查生命体征。”
“血压多少?”池漫一边进行着心肺复苏,一边询问身旁护士。
“很低,只有60/40。”护士紧张地回答。
池漫皱了皱眉目,她加大按压的力度,同时示意护士加快输液的速度。
“准备电击除颤。”池漫命令道。
电击过后,段薇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但依旧没有恢复意识。
“不能放弃,再试一次。”池漫咬紧牙关,加大按压的力度。
经过数小时紧急救治,段薇岌岌可危的生命体征勉强稳定下来,虽然被医护人员从死亡的边缘奋力拉了回来,却因为脑部受到重创,陷入长期的昏迷状态,成为一个植物人。
“唉,她的脑部损伤实在是太严重了。”另一位经验丰富的医生沉重地对池漫说:“即使我们能够竭尽全力保住她的生命,但很抱歉,以目前的医学水平来看,她很可能再也无法恢复意识。”
池漫机械地点了点头,段薇早已没有了亲人,这次车祸发生的太突然,警察在事故发生后虽赶到现场,但面对昏迷不醒的段薇,他们也只能先将她转入ICU进行救治。
而肇事司机在车祸发生后便逃之夭夭,消失得无影无踪。
池漫站在ICU门外,透过玻璃窗凝视着病床上浑身插满管子的段薇,心里总觉得事情不简单,但也只能等警察的调查进展。
*
黑色布加迪驶至红绿灯站口,池漫倚在雾窗上的影子花得瑰丽。
微博上的舆论持续发酵,她和沈淮的名字牢牢占据热搜榜的前列,成为万千目光的汇聚点。
池郯今天中午特意给她发了消息,告诉她不要过分在意外界的舆论,要安心工作,保持自己的节奏,一切麻烦他都会亲自处理,让她无需担忧。
池漫按下一半车窗,冷调系月光透过飘渺夜色铺撒在眉骨处有一种孤独的凄美。
黑色布加迪如往常一样,静静守候在小区门口,直至池漫的身影消失在内,才驶入地下停车场。
电梯内,寥寥数人静默伫立着,池漫低垂着头,手指摩挲着手包的纹理,待众人陆续走出电梯,她才按下自己楼层的按钮。
这时,手包里的手机突然震动几下,屏幕倏然亮起,映出“沈淮”二字。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沈淮低沉的声音充满歉意:“漫儿,对不起,让你承受了这么多。”
“没事,是他们无聊所为。”池漫凝视着玻璃镜中倒映着的自己,轻叹一口气,“沈淮,你别太自责,我们都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沈淮在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随后传来他温顺的声线,“漫儿,谢谢你愿意相信我。我已经在着手处理这件事了,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嗯。”
电梯门打开,池漫踏出一步,手机依然贴着耳畔,沈淮的声音在不断萦绕,“那你今晚早点休息,我们明天医院见。”
“好。”池漫挂断电话,抬眸间撞进一双熟悉的眸子。
站在故事的开头,望向他们离婚的结局[爆哭][爆哭]
宝宝们,前两天家里有事一直没更新,对不住了,因为没签约,也没法让宝宝们知道我请假,对不起各位宝宝。[可怜][可怜][可怜]
尽量年底完结,会精修全文[鼓掌][鼓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61章 061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