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隽则到时，望见女孩瑟缩着双肩背对他蹲在草丛旁，日光在两丛竹林叶尖劈出光洒在她身上，显得单薄的身形愈发可怜。
像是被什么东西吓坏了。
“鹿珠？”
“我在。”她转过身，双手藏在背后，卷翘的长睫眨呀眨，像把漂亮的小扇子。
“看什么？”
“没什么，”鹿珠镇定自若把缠在手腕的小花蛇放进草丛底部，“学长需要我帮忙做什么事？”
“跟我来。”
沈隽则意味深长望了眼女孩呆过的地方。
鹿珠跟在他后面，一齐走到竹林边缘的一间小木屋。小木屋是果园主人设置的休息室，靠着墙壁放了张藤条躺椅，中间摆了张桌子，两把椅子。桌子上是堆散乱的无人机零件。
沈隽则需要她从里找出淘汰机型的所有零件，“能找到吗？”
鹿珠坐下后看了一遍，“我试试。”
“好。”
沈隽则拿起平板走到窗边。
鹿珠做事时很安静，全神贯注将零件逐一分类，完全不知有另一道视线正在斜后方默默打量她。
她今日为方便，将头发全数抓在头顶，随意绕了个丸子头。饱满的后脑勺边缘，几缕凌乱的发张牙舞爪支棱着，像是察觉到后方的危险气息，誓要保护小主人。
沈隽则垂下眼睑，视线慢慢下移，落到女孩纤长白皙的后颈。几颗颈骨撑起纤薄的肌肤，仿佛这具身体里藏着只沉睡的蝴蝶。只等有人暴力将其唤醒，从她后颈破开，促然绽放。
她很细弱，扼断她的颈椎，或许还用不着很大的力气。
“学长，我。”
“别动。”
两人一齐出声，与此同时，鹿珠感觉到肩头一沉，沈隽则的手轻搭在上方。
“有虫。”浅淡的声音让鹿珠动弹不得。
男生长指探去，冰凉的指尖从颈骨上轻轻蹭过，似触非触。很礼貌的距离，鹿珠却感到肌肤战栗，脊骨上似有伶仃的细脚踩过。
男生手掌摊开，掌心是一条极细的小虫子，在夏日的林间很常见。
鹿珠抬起头，仰视面前的人。他身上始终萦绕着沁人的薄荷香，靠近他，一如走进某个神秘潮湿的山洞。
她怔怔开口，“沈隽则，你有女朋友吗？”
女孩眼神中的炙热太过直白，一瞬不瞬抓牢他的视线，还有些直愣愣的傻气，昭示着主人的紧张和忐忑。
沈隽则深邃的眉眼微浅，漠然睨她，“和你无关。”
“嗯，”鹿珠要到答案，眸光黯淡下去，神情未变，“我知道了。”
她指指整齐排列的一堆零件，“淘汰机型的飞控、桨叶、天线，都在这里啦。”
两道目光各自挪开，刚才略带旖旎的瞬间恍如错觉。
“那我先去训练了，学长再见。”鹿珠起身，动作急了些，撞倒了椅子。她佯做无事发生，小步跑出去，离开的姿势多少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沈隽则下颌线绷直，隐约透着讥诮。
窗台边，一条小臂长的小花蛇慢悠悠探出脑袋，对着男人嘶啦嘶啦吐出长长的信子。
“不怕你呢。”沈隽则掌心向下，小花蛇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指尖，“没用。”
受到责备，小花蛇顺着他的手指往上游动，乖巧地在腕骨蜷成手环。悄悄缩紧身体，像是在讨好依附着的男生。
柔韧软滑的触感，莫名和女孩透着粉霜的白皙颈骨重叠。
沈隽则不耐地啧了声，目露轻屑。
*
“你说，你已经向男神表白了？！”
文佳禾腾地站起身，惹来周围打量的视线。
鹿珠急忙拉她坐下，往她手里塞了一杯果汁，“算是吧，就是问他有没有女朋友，免得后面闹出什么误会，你冷静一点。”
“我怎么冷静？”文佳禾对室友的勇气佩服得五体投地，瞧瞧人家这执行能力！这道德约束力！“所以，大佬是怎么拒绝你的？”
果然是好朋友，一点情面都没留。
鹿珠双手捧腮，把沈隽则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男神拒绝得，嗯，”文佳禾折中了一下，“还挺干脆。我刚才替你打听过了，之前也有女生追男神，不过不管是死缠烂打的，还是强行撩汉的，最后都折戟沉沙，被男神毫无情面PASS掉了。”
“嗯。”鹿珠用叉子卷了圈意面，“能想象得到。”
“小朋友，高岭之花有点难啃，追不到呢也别丧气.......”
文佳禾说得头头是道，要摘下这朵花，少不得吃苦头，让鹿珠放宽心态。而且有些高岭之花就适合用来膜拜，而不是谈恋爱，巴拉巴拉。
鹿珠听得云里雾里。
社团其他人都吃得差不多了，大家下午练习之后，晚上自由活动，明天上午再集体坐车回。
鹿珠强行拉着文佳禾去草坪练习，耗干三块备用电池，左摇右晃的“晕机”现象得到改善后，文佳禾放下遥控器，身体如浇了水的泥，软塌塌黏在桌上，不肯再动。
鹿珠操控遥感悬停无人机，贴地飞行百米后迅速腾跃至一百米。小小的机器在蓝天白云下微渺如发，随着她指间的变化，手机屏幕上传来的实时影响让人产生的腾空的错觉。
比起家里的二手货，她用社团的无人机可说是如鱼得水。鹿珠不由想，如果是老爸，一定会比她厉害多了。
文佳禾的目光从天上挪到鹿珠的脸上，她小脸莹白，软软甜甜的长相看起来更像是橱窗里的水晶娃娃，一朵温室里顺着枝干攀爬的菟丝花。应该没人会把她和无人机这种肆意自由的机器联想到一起。
而当她专注于控制遥控，视线落在屏幕上时，却莫名有种虔诚的力量。
这种力量给她整个人增添了一种无与伦比的魅力，好像她永远都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并如何做到最好。
文佳禾情不自禁想，要是男神不接受她，那一定也是男神眼神不好。
她不由自主地举起手机，对着鹿珠按下拍照键，顺带发了条朋友圈。晚上睡觉前，鹿珠刷到这条时，一不小心被图片里的女孩惊艳了一把。
“姐姐技术不错吧？”摄影师本人邀功。
“好看，”鹿珠煞有其事点头，“我长得真好看。”
“哎呀，小仙女你怎么这么自恋呢！”
鹿珠一边和她说笑着，一边看着沈隽则的微信头像。图片是张滑雪图，人没露出来，只能看见雪橇的前端。他朋友圈没启用，不给人探寻的机会。
滋滋滋。陈桦丽的电话拨过来。
“妈妈。”鹿珠起身前往阳台。
“在学校还住得惯吗？吃得好不好？钱够不够用？”
鹿珠一一回答，让她不要担心。陈桦丽在那边笑了笑，声音放低：“妈妈不像你爸，是个老古板。都大学了，要是有喜欢的男生，可得好好把握。”
鹿珠耳尖微热，轻声应下，“我会的，妈妈。”
“对了，这段时间，林警官有没有找过你？”
“没有，是案情有进展了吗？”
陈桦丽顿了下，“上回路上遇着，聊了两句。具体什么情况，也没跟我说。珠珠，你不要管那些事，妈妈只要你健康高兴，平平安安就行。”
“我知道啦，对了，我下周回家，妈妈我想吃你做的菠萝咕噜肉。”
“小屁孩，”陈桦丽打趣，“行，听你爸说他下周要去你们学校给人送东西，要是有时间，让他接你去。”
挂了电话，鹿珠倚着栏杆站了会。山林晚夜凉意十足，薄雾赛似轻纱笼罩万物。蟹壳青的天空弥漫着昏黄月色，幽深孤廖。
她偏过头，眼睛顿时一亮。
沈隽则在她斜上方的位置，指间夹着根烟。简单的白衬衣黑裤子，衬出优越的长腿窄腰。猩红的一抹火光在他指间，忽闪忽闪，恰如流星。他和这抹光一起，成了幽暗背景里，唯一的亮色。
或是鹿珠目光过于炙热，上方的人亦有所感。他恹恹一扫眼，发现底下正冲自己愣神的女生，微风拂乱她鬓边的发丝，有几丝黏在她柔润的唇珠上。
两人对视一眼，沈隽则垂眸，顺势捻灭烟蒂。
鹿珠看他像是要走，手忙脚乱打开手机，用力地清了声嗓子，“嗯哼！”
沈隽则停下脚，看到她手机屏幕上的硕大字体。
【好梦！】
随即面无表情走了。
隔日一早，鹿珠静悄悄起床，拿着收纳包到草场。晨间薄雾未散，能见度受限。她本专业需要画面参考，正好趁着这种云雾似拢非拢的天气，拍一段素材。
无人机飞至两百米高空，开始往远处飞行。拍了一段，往回飞时，镜头一转，屏幕里有个熟悉身影一闪而过。
鹿珠眼珠转了转，停下无人机，跑到自助贩卖机那儿买了瓶水。一边用软布擦拭桨叶，一边觑着小路尽头。
不一会儿，便见着相见的人从薄雾里朝着她的方向小跑而来。
两人目光交汇，鹿珠连学长也不叫，挥挥手，“沈隽则，早呀。”
说着把手里的水递过去。
沈隽则短发潮湿，胸口微微起伏着，浅浅睇她一眼，锋利的眉眼像刀一样，戳中人心窝，宛若行走的心脏狙击手。
“想追我？”他直白问。
鹿珠捏紧瓶身，犹豫片刻，奉上一腔孤勇，“嗯。”
沈隽则漫不经心勾起唇角，“行。”
他接过纯净水，然而鹿珠嘴角的笑还没扬起来，就见他反手一抛。水瓶划过一条上弧线，咚地一响，应声砸中垃圾桶底部。
鹿珠凝起笑意，蹙眉紧盯着垃圾桶。沈隽则想要表达的意思已到，转身迈步，倏尔听到女孩略显遗憾的嘟囔声。
“十五一瓶诶，好可惜。”
他身形一顿。
垃圾桶内壁满是污垢，水肯定是不能再捡起来。鹿珠气鼓鼓瞪了前方的人一眼，坐到一旁。
第一次追人，没经验。迎面受到痛击，她需要冷静一下。
想着，她拿出手机，无意点进微博。“107”那位陌生网友今天凌晨更新了一首未命名音频。鹿珠好奇听了听，捕捉到沙沙沙的动静，像是脚踩叶子的声音。鹿珠浮躁的心顿时安静下来。
【姐姐，我能和你说说话吗？】
姐姐依然没理她，她托腮打字：【今天被喜欢的学长拒绝了，场面有些难堪，可我居然一点也不生气。】
【我是不是有点恋爱脑呀？】
与其说是在问对方，更像是在问自己。
她问出来后，心里倒舒服多了。
提着收纳包回到酒店，社团的人围在大厅，有人拖着行李准备提前走。
文佳禾神秘兮兮告诉她：“绝密消息，我从社长那儿弄到的。男神明早要给附中的学生当穿越机机区域赛的裁判，今晚还会留下来。”说着一脸坏笑：“咱们明早前面两节没课哦，珠珠。”
鹿珠小小犹豫了下，刚才那点萎靡一扫而空，“那你明天帮我把书带教室去。”
“没问题。”
文佳禾和同学一块上了中巴，冲鹿珠的方向握拳，摆出个加油的姿势。
鹿珠含笑回应，目送中巴车驶远。走到大厅，意外看到尹霜。尹霜看到她明显吃了一惊，鹿珠抢声：“学姐怎么没走？”
“我，我当然是，”尹霜话语一哽，“有重要的事。”
她今日穿了身掐腰的长裙，妆容精致，看起来是要去约会。
“哦，那我不打扰学姐。”
鹿珠溜得飞快，观光电梯的玻璃门双双往里合拢时，鹿珠忽地发现沈隽则从另一部电梯出来，尹霜迎上去走到他身侧。
可惜电梯不断往上，后面再也瞧不见。鹿珠抿直唇线，得，跑早了点。
鹿珠：开始时，107的私信和所有明星私信一样，都是粉丝的备忘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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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Chapter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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