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景玖不知道如今的情形是如何造成的,这一路走来她自问无愧于天,无愧于地,这凡间游历的百年,她时刻谨记着自己的职责,除魔卫道,匡扶正义.
本以为她这一生会一直如此,却不料如今师父仙逝,同门反目,丹田被废,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迅疾,她甚至来不及认真思索,便已经成了定局.
可是现在,她也分不出精力去深究其中原因,既成定局,所思皆非。
苏景玖醒来时,是在地牢,四周斑驳的墙面印刻着无数深色划痕,还有许多毒虫老鼠在地面爬行,空气弥漫着一股潮湿且夹带着铁锈的气息,这让苏景欢极其不适地动了动手。想捂住鼻子。
一阵“哗啦”的声音响起,苏景玖这才发现她的手脚已经被镣铐锁住,她怔愣住,大脑缓慢思索了一下,哦,她这是被囚禁了。
她慢吞吞地直起身子,眼眸一直垂着,面上神色丝毫未变,仍旧是那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
过了好半晌,她才微颤着手探向丹田处,那里残碎不堪,原本深厚的灵力如今透着寡淡的颜色,在破裂的丹田里起起伏伏,仿佛在做着最后的道别。
耳边传来其他牢里吵闹的声音,苏景玖抬头朝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那里关押着一个不知名的妖兽,尖锐凌厉的灵力从它头上的两角处发出,直直地撞着它面前的屏障,却又马上被反弹回来,反伤了它自己。
那妖兽晃了晃头,许是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它,它一扭头,便看见了苏景玖,它低吼一声,嘶哑难听的声音响起:“蠢货,看什么?”
苏景玖不减不淡地盯着它发了一会呆,才慢慢收回视线。
她忘了,星影门的地牢里没有牢门,全都是结界。
她好像被抽去了最后一丝力气,眼前一阵眩晕,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刺痛起来。她手抚上心口,眼底闪过迷茫。
就在这时,结界被撤去,苏景玖抬眸,便见到季霜渡一身玄黑色衣袍长发半束,四周挟夹的冷风也不及她眼底冰霜凄冷。
季霜渡走到苏景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苏景玖也不看着她,只略微抬了手,镣铐哗哗作响,发出刺耳的声音,苏景玖反而笑了,一声,略有自嘲之意:“怎么?师妹这是准备来送我上路?”
季霜渡眼神忽闪了一下,袖手一挥,灵力便倾巢而出,直朝苏景玖而去,苏景玖抬手,下意识想要抵挡,微薄的灵力宛若薄雾一般尚未凝聚成形便悄然散去。
她猝不及防,直直地撞上身旁的一堵墙,五脏六腑像碎了一般,剧烈的疼痛袭来,白皙净美的脸庞染上鲜红一点血,她只低咳几声,便又看向季霜渡,那双墟珀般漂亮的眼眸淡然失色,似乎夹杂着绝望,更多地是落寞。
对曾经情谊颇深的同门的失望,好久,她还是不甘心地问她:“为什么?”
季霜渡神色淡漠,可那双漆黑的眼瞳满是仇恨,放在那张冰冷的脸上莫名违和:“为什么?”她轻笑,声音冷硬,仿佛带着锋利的刀刃般,缓慢开口,道:“师姐,因为你太优秀……”
苏景玖一时愣住了,她胸腔起伏,连话也说不全:“你…在说什么?”她想过太多理由,甚至想过如果可以,她们也是可以冰释前嫌,季霜渡是她的师妹,是她一手培育长大的。
“你……”
“师姐!你可能很疑惑吧?什么时候,优秀也成一种过错。”苏景玖话未说完便被季霜渡插了过去,眼前的女人微微俯身,眉眼间不再是往昔的温存反而带上了一股戾气,她先前面无表情的神色,出现了一丝龟裂,像是厌恶,又像挣扎。
苏景玖微微垂下眼眸,喉咙酸涩.那边季霜渡自顾自地答道:“从幼时拜入师门开始,我的身边到处是你的丰功伟绩,什么千年难遇的天才,什么天之骄女…更是数不胜数,明明我们都是师尊的弟子,旁人提起时却只记得沈朝阳沈宗主座下有一个天纵奇才——苏景玖……”
苏景玖感到呼吸有些困难,心脏重重一捶,疼得她直不了身,眼前的景象也慢慢模糊起来,可季霜渡的声音还在响起。
“师姐,你知道那种在天才光耀下平庸的感觉吗?所有来往倾慕你的人仿佛都在无声地说:‘苏师姐那么厉害,她的师妹怎么这么愚笨’他们异样的眼光无时无刻地盯着我,就连这宗主之位,也只是你不想要才落到我头上的……”说到这里,她自嘲般笑出了声:“多可笑,我这么多年的努力得到的却是别人不要的。”她终于直起了身,又恢复先前的神态,目光垂下,宛若看蝼蚁般睥睨着苏景玖。
而苏景玖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她眼神空洞地仰望季霜渡:“所以,是我错了”昔日无数关怀,满目疼惜,竟是她错了吗?
季霜渡的声音有些沙哑,她抬手,灵力汇聚于掌心:“师姐,一切都会结束的……”
苏景玖登时感到撕裂般的疼痛,她本就虚弱至极,如此一遭,尚未回笼的意识再度弥散。模模糊糊间,有液体滴落在自己手背,炽热滚烫。
世界好像陷入了一片黑暗,无数的妖魔穿身而过,撕裂般的疼痛蔓延至全身,如烈火焚身,又似万箭穿心。
苏景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往下沉,虚渺昏暗间,似乎有人在叫自己。
“小景……”。
一道轻轻柔柔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苏景玖紧闭着双眸,手却无意识的往前抓。
一片虚无,她什么也没抓到。
她眼泪掉下来,无措地收回手,呢喃道:“师父,你不要我了,对吗?”
“唉……”又是一声轻叹。
却没有上一声那么轻。
苏景玖心下一喜,只胡乱哭道:“师父,带我走吧,我不想留在这里了……”
她像一个找到依靠的孩子,满腔的委屈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便迫不及待的全部诉出。
今朝巨变加往日种种,她已经不想再回到那个人间了,那个充满恶意的人间。
连她最疼爱的小师妹都要来杀她,那个人间又有谁能值得让她相信呢,又有谁的情谊可以深到能磨灭几近亲姐妹的背叛呢?
她不确定。
这时忽然有人抚了一下她的头,那人叹息,又有一点无奈:“小景,你忘你了答应我的了吗?”
苏景玖一愣,眼泪淌得更厉害了,她一边哭,一边想要抓住他,口中直道:“我记得,我知道,我没有忘,我没有忘记那个约定,那个‘斩世间不平事,匡人间正义’的约定……我没忘,我一直记得……”
可谈到这里,她却扯了扯了唇角,有些落寞:“可是师父,我已经废了。”
昏沉中不断翻腾的疼意,已经向她表明,她的筋脉,毁了。
她不像承认,也不愿承认,而今的她,别说匡扶正义,连自保都难。
短短一月间,她修为被废,灵脉被毁,从前的平步青云也变的模糊不清。
“小景,‘义’不在于武力的存在,而在于心中的道,道不灭而义永在,即使没了修为,没了灵力,没了这一身的眷顾,即使病体沉疴,困厄加身,也可以成就道义。”沈朝阳的声音任旧那么沉稳有力。
可是师父,我的道已经毁了。
“活下去,就当是为了我……”
……
晨光微曦,简朴的小木屋里,一个大约十五六的少女趴在桌子,右手百无聊赖的翻扣着杯子,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正前方的床榻。
而那床榻上躺着一个女人,她眸紧闭,唇色惨淡,清丽绝伦的脸更是煞白,硬是将那份美带了丝病态。
不久,少女玩腻了茶杯,起身径自来到床前。
她本就身量高挑,站在那里,便将床榻上的女人罩在了一片阴影中。
看着眼前的女人,少女蹲下身来,用手指戳了戳女人的脸,口里念叨:“你怎么还不醒呀,你再不醒,那个姓顾的就要死了……”
“……”
“你说谁要死了?”
一道微冷的声音响起,少女一下子收回了手迅速站起,看着从门外走来的人咽了咽口水,又软又怂:“没,开玩笑呢!”
来人形貌昳丽,眉不描而弯,唇不点而艳,鼻梁高挺,秀眉黑眸,眉眼间却好像有融不开冷意。
她依旧是那一身软白烫金滚边衣衫,白鹤云纹腰带紧勒细腰,其间吊着五爪仰身凶虎玉雕,脚踏黑底白靴,周身挟带寒意。
顾偃起没有理她,而是来到床前,白皙修长的手指搭在苏景玖的手腕上。
少女有些怯怯地向顾偃祈开口:“她怎么样了,什么时候会醒呀?“
顾偃起收回手,替苏景玖掖了掖被子,慢悠悠地道:“快了。”
“哦。你也得注意好自己的身体,我前几天还看到你吐血。”
“景梵,你很闲?”
“你这人怎么还不领情呢!”
是的,这个少女就是景梵。
两个多月前,自和苏景玖那日一别她便和顾偃起一路向北,这一路上不乏出现些妖魔鬼怪的什么,为了方便打下手,顾偃起便为她做了一个木偶容器,路程便慢了一些,用了一个月的时间才来到这里,本来想着继续赶路,不曾想在一个幽深的小树林捡到了苏景玖。
当时的苏景玖浑身是血,周围没有灵力起伏,气息奄奄,这可把景梵吓坏了,也不敢轻易动她,撒腿就去找顾偃起。
等顾偃起来的时候,苏景玖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顾偃起赶紧先喂她一枚保命丸,一把脉就发现她丹田破裂,经脉也被人毁了,命悬一线。
得亏顾偃起有经验迅速帮她处理一些基本伤,又找到一处住所替苏景玖疗伤。
苏景玖的伤太重,光是让她活下来就已经耗费顾偃起一半的灵力,再加上顾偃起本身也才恢复灵力不久,如此大规模的输出让她的身体不看重负,以至于忽略好多年的老毛病也跟着犯了。
而景梵好歹跟顾偃起一个多月了,这一路上相互依持说不感动是假的,所以看到顾偃起虚弱的样子,才忍不住提醒。
结果顾偃起那家伙竟然说她闲!
呵!
景梵重新回到桌旁,继续翻转杯子表示不想理顾偃祈了。
顾偃起睫毛微垂,坐在床榻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内忽然想起几道压抑着的咳嗽声。
本来景梵还以为是苏景玖醒了,结果抬头就看见顾偃起手抵着唇,面色不正常。
景梵一个头两个大,赶紧上前俯身用手去探她的额头,入手一片滚烫。
景梵呼吸一窒,全然没了之前的怯弱,忍无可忍:“顾偃起,你发烧了不知道啊!”
顾偃起倒是很淡定,她自己摸了摸额头,神色平静:“无碍,一会喝点药就好。”
景梵深呼吸,还偏头看了眼窗外,天已经大亮了,暖阳初升,她告诫自己今天是个好天气。
不能发火,打不过她,景梵忍了又忍,还是道:“赶紧去喝药。”
顾偃起大概也听出了她语气中的威胁,虽然知道她对自己构不了什么威胁,但到底是麻烦,于是便站起来,还淡淡地回答了一句:“嗯”
景梵忍住想要说教顾偃起的心理,等顾偃起走了,景梵才重新来到床榻前 ,看着眼前的美人叹息。
忍不住吐槽了几句,却不曾想深掩在褥被下的手略微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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