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前走，黑雾渐渐变成白雾，天地从漆黑的晚夜幻化成雪天的白昼，漫空的云雾，缭绕在无穷无尽的旷野之上。整个世界，像系统加载失败后的空白。
刹那间，狂风骤起，雾气四散逃窜，被狂卷进风的漩涡里，一直盘旋到顶空，不断翻涌、冲击，一副誓要捅破天的架势。但是周遭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可能也实在是没有什么有生命或无生命的物体，能被卷进这场看似破坏力惊人的浩劫里。只有原本静止的、凝固的云雾，逐渐流动起来，从漩涡中心往四周扩散。
“没事。只是假象，不用害怕。”沈相延提醒说，右手还牵着沈希情的手腕，左手却往那翻滚的云浪开始探，只见他刚一将手伸进漩涡里，那原本汹涌的云卷便像被惊吓到了一般，从被戳破的地方散开，最终彻底瓦解散架，溜回了它们原本的位置，逐渐归为一开始的静止，好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好神奇。”沈希情笑着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沈相延刚刚绽放过魔力的那只手。
“你看我手干什么，想换这只牵？”沈相延满脸笑意地看着她。
沈希情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移开目光的同时挣开了他拽着自己的那只手。
沈相延收敛了些笑容，正色说：“天府喜欢玩这些花样，装模作样地挡挡你回人间的路，让你知难而退，放弃那些无意义的眷恋。其实都是些纸老虎，只能吓退一些本来就有意放弃的鬼，而那些真正想要回到人间的鬼，是怎样都拦不住的。”
沈希情：“也是。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相延：“我邻居，他跟我讲的。”
沈希情：“行，挺合理的。”
沈相延伸手驱散了眼前一些扰人视线的云雾，“感谢你的信任。”
他们又走了许久，走到了云雾尽头，前方的路被一条漂着浮冰的河流拦住了。河水里掺着碎冰，残雾，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整块水面一片混浊，完全看不见水底，甚至连鬼脸都照不清。河的对岸还是浓厚的云雾，找不到路的终点。
“这也是考验吗？”沈希情四处望了望，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也就是说，他们没有任何能帮助渡过这条河的契机。
“聪明。”沈相延说，“很多鬼到这里就回去了。因为他们除了不知道怎么过河，更不知道河底会有什么，也不知道河对岸会发生什么。”
“所以我们要怎么过去？”
“不需要过去。因为人间就在河底。”
沈希情朝河面走近了些。没有风，没有波澜，看着像一潭死水，河面像破碎的镜面。但是这块破镜之下，就是人间。
“直接走下去吗？”
“对，不用害怕。”
“我不害怕。我就是觉得，这条回人间的路，好像很长，我们走了很久。”
“嗯。所幸没有意外。”沈相延也望着河面。
“没有？你就是我最大的意外。”沈希情叉着腰，转头对他说。她想起来自己原本是一个人出的宿舍门，但从下了那一层楼梯，偶然遇到沈相延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一个人了。那之后的路，一直都有他。
沈相延也学她叉上腰，同她对视：“谢谢你对我这一路的容忍。也请继续保持。”
沈希情：“没事，谁让你是我的好大孙呢。赶紧走吧。”
两鬼踏上冰河面，沈相延还是在潜意识下牵紧了沈希情的手。薄冰在脚下瞬间破裂，紧接着失重感袭来，两鬼都被淹没进了混浊的河水里，刺骨的寒冷包裹在身体上。
鬼不需要担心窒息，但沈希情还是本能地感到不适，回握住了沈相延的手。
“往前游，哪里有光，哪里就是人间。”
河底照样混浊不清，黯淡地看不透一切，更别提方向。但是他们只管往自己的所感知的前方游动。
因为去往人间的路，每一个方向都可以抵达。只需跟从自己的内心走，就是一场正确的旅途。
游了只一会，沈希情便明显感觉到河水在逐渐变清变暖，周遭也在逐渐亮堂。身旁有小鱼丁游过，吞吐着生命的气息。河面上方透下来一抹光晕，光的线条在水里显形，不远处，是从万里高空映照下来的光辉的圆盘，是水底的太阳。
两鬼一起往上游走，出水的那一刻，强烈的太阳光刺得沈希情睁不开眼，身上火辣辣地出现痛感。
上岸之后，沈希情惊觉身上没有一处是湿的，又看了看沈相延，同样如此，甚至连皮肤上被太阳光灼出的红晕都如出一辙。
“人间的一切实物都不会对我们有影响。但是鬼会对太阳光过敏，所以我们不能在日照的地方待太久，也不能在人间逗留太长时间。”
“那快走吧，速战速决。”沈希情向前跑着，沈相延就在她身后半人的距离跟着。这天地间，也只有他们，能看得见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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