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媛挂断电话,抹去眼角的泪水,她走到浴室柜前,取出美瞳,擦去妆粉,戴上大黑框眼镜,清清爽爽地回到书房。
陈元媛看着埋头学习的小姑娘,笑问:“俏俏,你一直没走开?”
想到宋明诚让她不要笑,连忙敛去笑容。
唐舒砚猛然抬头,看到卸妆后的陈元媛,愣了一下,笑着说:“学姐不化妆更好看,更让人亲近,有种优雅的女神气质。”
陈元媛说:“你夸我再多,我也不会降价。”脸上的笑容刚涌现又憋回去了。
唐舒砚捂着嘴笑,接着夸:“学姐笑起来很漂亮,强忍着不笑又很可爱。”
“你天天在家吃糖吗?别说废话了,翻开书,从第一页开始讲。”
陈元媛瞬间进入家庭教师模式。
唐舒砚跟着进入乖学生模式。
陈元媛的思维很跳跃,她经常讲着讲着就跳过了两三步,好在是一对一,唐舒砚会及时叫停,拉回来重新问一遍。
舒玉蓉不时到书房门口探看,唐舒砚每次都回头一脸茫然地看着母亲,以眼神告诉母亲,她被打扰了。
舒玉蓉探看三次之后,唐舒砚起身把门虚掩着,留了一条细缝。
第二天晚上,唐舒砚打一开始,就把书房门关上了,没有反锁。大约过了半个小时,母亲进来了,手中端了一杯温开水。
第三天晚上,唐舒砚拿着保温杯在母亲面前晃了一会儿,才进了书房,依旧把门关上却不锁。
大约过了一节课时间,母亲端了一碟水果进来,母亲还向陈元媛打招呼,先感谢陈元媛,然后劝说陈元媛中场休息一下。
陈元媛说,在唐舒砚做题的时候,她能休息一会儿。她还说,尽量不要打断唐舒砚,让唐舒砚习惯两个小时的考试时间。
母亲讪讪地笑着答应,然后端着水果碟子出去了,没忘把门关上。
唐舒砚与陈元媛相视一笑,而后接着继续做题。
第四天晚上,母亲一直没进来,等到两个小时之后,母亲问唐舒砚感觉怎么样。
唐舒砚把陈元媛夸得天花乱坠,说她不愧为省队的尖子生,聪明又细致,比培训班老师讲得好多了。
唐舒砚把两个笔记本递给母亲,翻开对照给母亲看,向母亲展示陈元媛的讲解究竟如何细致……
舒玉蓉指着笔记本里的日期问:“为何不把日期写在最上面。”
唐舒砚笑着说:“我每天的记录可能不止一页,而且每个日期要写两遍,开始前写一遍,括号里写今日计划,结束时写一遍,括号里写实际完成内容。两者对照可以把控进度,看能否达到预期目标。”
舒玉蓉满意地点点头说:“既然她教得好,那就先请她教一个月,等你去二中,学校应该会有安排。”
唐舒砚扑过去抱了一下母亲,开怀大笑,说:“谢谢妈,您辛苦了。”
“傻孩子,客气什么。”母亲也展颜欢笑,似乎几日前的不愉快已经烟消云散。
唐舒砚抬头看着母亲,摇着母亲的手臂说:“妈,上课的时候,我可以把门反锁吗?营造出一种考试氛围。如果您不放心,我每天把笔记本给你检查,保证绝不偷懒。”
母亲皱着眉头,定定地看着唐舒砚,沉默了一会儿,勉强答应了。
唐舒砚逼迫自己直视母亲,绝不放弃,她必须要对得起宋明诚的努力。
半夜三更,趁母亲睡觉的时候,唐舒砚偷偷摸摸地把书房门上的钥匙拔了下来,她非常小心,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可是把钥匙藏哪里是个问题。她忽然想到一个绝佳的地方,她有一个装硬币的铁盒,一个心形饼干盒,里面装有上百个硬币。
唐舒砚从衣柜里取出棉被铺开,把硬币慢慢地摊在棉被上,把钥匙放在饼干盒底部,再轻轻地把硬币捧回去,然后把铁盒盖上放回原处。
第二天,星期四,一周里最特别的日子,母亲的夜班日,以前是唐舒砚最不喜欢的日子,自从宋明诚陪聊之后,变成了她最喜欢的日子,她期待夜班日的到来,就像《小王子》中的狐狸期待四点钟一样。
白天,唐舒砚在培训学校,她不敢分神,她时刻提醒自己,她是一个准高中生,她任重道远,必须做好自己的事情,才能再去想宋明诚。
偶尔,思绪会像个追求自由的顽皮孩子,不受控制。她会尽量避免让它长时间漂流在外,拉着顽皮小孩回到课堂里,回到数学题上。
经过文具店时,唐舒砚看见一沓彩色信纸,水蓝色,粉红色,淡黄色……八款花样信纸,她最喜欢水蓝色,摩挲了一会儿,又把信纸放回原处。
她捡起旁边的草稿本,全白厚实的草稿本,有点儿像打印纸。
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印泥,她选了直径最小的一款,便于藏在书包里。
唐舒砚跑回家,急急忙忙洗头洗澡,裹着浴巾找衣服,才发现她的草莓睡裙不见了,裙子一件也没有,连可爱图样的家居服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男士家居服,运动套装,宽大的T恤,各种黑白灰,字母、格子或者条纹。
唐舒砚跑到主卧和客卧衣柜去找,一件也没有,她现在确信,母亲特意把她的衣服丢了,母亲想让她变回假小子。
她已经是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她不想成为假小子,她想让自己漂漂亮亮的。
唐舒砚哭了,她是没有水晶鞋的灰姑娘,难道要穿着烧火的女仆装去见王子吗?
挑挑拣拣,唐舒砚最后选择了一件大码字母T恤,一条七分运动短裤,把T恤扎在裤腰里。
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真的丑陋不堪,也许还比不上灰姑娘的女仆装。衣领窄小,显得人脖子短,上衣肥大,堆砌得很拥挤,运动裤的裤腰丑得辣眼睛,裤腿也肥大,随着她的步伐飘荡。
唐舒砚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她不得不“佩服”母亲,知女莫若母。
尽管她从未告诉母亲当年的事情,可母亲似乎早就知道她的痛点,她不想以假小子的面貌出现在宋明诚面前,一点也不想,她害怕宋明诚嫌弃的眼神。
客厅的分针指向六,晚上七点半,唐舒砚平时与陈元媛连线的时间。
她终究还是走到书房,打开电脑,登录通讯软件,金毛犬头像不停地闪烁。
她双击点开,接受对方的视频邀请。
屏幕里是宋明诚的脸,他看上去很惊喜,他说:“俏俏,脱掉口罩,让我看看你的脸。”
“不要,丑。”唐舒砚看着小窗口里的自己,强迫自己笑得夸张些,只看眼睛也能看出开心快乐。
“让我看看吧,快一个星期了,还没消肿吗?还是又挨打了?”宋明诚凑近了些。
唐舒砚往后移了少许,屏幕里的她变小了许多,她说:“消肿了,只是还有点青紫,没再挨打。”
“门反锁了吗?”
“没有,今晚她值夜班。”
“以防万一,还是把门锁上。”
唐舒砚起身去锁门,然后回到座位前。
“俏俏,你怎么了?我前几天听陈元媛说你心情不错,还以为你看到我会更开心。”
“宋明诚,如果我变回原来那个寸头胖子,你还会想尽办法接近我吗?”
其实问出来也没有想象中那么难。
宋明诚皱了皱眉,他不喜欢提当年的过错,他坐直身体问:“为什么要变回……你妈逼你去剪头发?你已经是高中生了,她还要把你当男孩子养?”
唐舒砚将画面调转,大画面是自己,小画面是宋明诚,然后慢慢地转了一圈,展示自己的穿着。
她笑着说:“我妈把我的衣服丢掉了,全换成了男生的衣服,头发暂时还在,不知道能保多久。”
“她真是……”宋明诚没有说下去,改口说:“俏俏长得漂亮,穿男生衣服也好看。网上不是说,美不美剃光头就知道了,俏俏的美早经过寸头的检验。当年是我不够坚定,你一定要相信我,胖也好瘦也好,长发也好短发也好,你在我眼里,永远是最漂亮的女生。”
唐舒砚笑着落泪,点点头说:“好吧,我再信你一次。”
“俏俏,你在网上挑选自己喜欢的衣服,我买给你,帮你带学校去。你去学校那天穿校服,在学校穿自己喜欢的衣服,回来那天再换回校服。”
“你不是说不嫌弃吗?”唐舒砚说着又要哭了。
“俏俏,别哭,你别哭。我真的不嫌弃,我是怕学校的人多嘴多舌,初高中生喜欢比较容貌穿着,评选校花校草什么,我心中的校花是俏俏。其实我们不用在乎这种虚名,但也不要特立独行,引人议论。”
“校花”重音极大地满足了唐舒砚的虚荣心,她又开始撒娇:“我明白了,你就是怕我丢你的面子。”
宋明诚笑着说:“真的冤枉,在学校你把我当陌生人,怎么会丢我的面子?”
“我有钱,不好花你爸妈的钱,你最近比较清闲,帮我选吧,运动休闲女款就行,身高一米七,体重五十四公斤,让客服推荐尺码。”
“你相信我的眼光?”
“相信,绝对相信,你就算买了个麻袋,我也会穿。”
两人一起笑了。
唐舒砚忽然想到印泥,她兴高采烈地说:“等一下,我先交‘学费’给你。”
“我说过,我不要钱。”
“不是钱。”唐舒砚打开书包,取出草稿本和印泥。
工工整整地写上:“永久有效承诺书
小甜椒无条件满足小酸橙(宋明诚)三个要求。
唐舒砚(小甜椒)
某年某月某日”
蘸上印泥,在“唐舒砚”三个字上按下右手大拇指印。
唐舒砚仔细检查了一遍,字写得工整,她从没写过比这更好的字,手指印非常清晰,完美无缺的承诺书。
她举着承诺书,面向摄像头,看着宋明诚的眼睛,对着他微笑,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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